蛛网下面,是那只受伤的猴子,刚刚死去的雄鸡,还有那只红色青蛙。猴子还在捂着脸,痛苦地挣扎着,只不过,它的身子被越来越多的蛛网所缠绕,动弹不得。青蛙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有几根蛛丝落到它身上,但却不知何故,到了它身上就突然断了。
黑蜘蛛在蛛网中间爬了两圈,然后猛地爬出网中央,在它前面,一根尖利的蛛线伴随着一股呼啸之风,忽地向青蛙投去。
青蛙面对着黑蜘蛛,憋足了劲,“咕呱”一声,后腿猛然一蹬,一下窜到了蛛网中央。只见它张开嘴巴,“轰”地一声,竟然喷起火来。那火起先还是点点火苗,转眼之间,便成了熊熊火焰,须臾之间,就将那张巨大的蛛网烧得干干净净。
石翂天脸上也被那把火熏了一下,脸颊上火辣辣地痛。
那只黑蜘蛛一下子失去了蛛网,“扑”地掉在地上。它的爪子在地上一阵折腾,但它甫一站定方位之后,又朝青蛙扑了上去。
青蛙一个弹跳,正好落到黑蜘蛛背上。只见它张开嘴巴,对着黑蜘蛛脖子上狠狠一口,就听那黑蜘蛛痛苦地“吱吱”一声,整个身子一下子泄了气,爪子在地上乱舞一通之后,慢慢地抽搐着,流下了一大滩粘液。
石翂天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看到的赤练蛇、雄鸡、黑狼、独臂猴子、大蜘蛛,一个个都带着一股诡异的妖气,都不似本地的动物?它们从哪里来的?为什么突然全部在这里出现?还有,为什么要追杀这只红色青蛙?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朝青蛙看去。那只青蛙好似没有发生什么一般,又一蹦一跳地向前而去。石翂天此时不敢再走回头路,只好跟着青蛙,继续往前走。
夜风微凉。
月亮已经慢慢爬到了半空,原野上也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转眼之间,石翂天到了一片高高的荒草地。
荒草深处,隐约可见楼台影影,殿阁沉沉。
面前,突现几座突起的荒冢。石翂天这才发现不妙,这里竟然是自己多年放牛不敢到的地方——十字坡。
十字坡是一座黄土坡子,千百年来田家沟一带百姓埋葬死人的地方。
这里荒芜人烟,人迹罕至。据说,每到夜晚,这里就会听见死人哭泣的声音。
十字坡上面,有一座废弃多年的道观——“黄花观”。刚才的楼台、殿阁,想必也就是“黄花观”的颓败房子。
石翂天哪里还敢再往前走。他抓住牛绳,准备掉头,却发现,自己身后不远的黑暗之处,有两道蓝光在那里不停闪烁。不用说,这一定是那只大黑狼。
回是回不去了!
石翂天无奈地望了望青蛙,却看见那只青蛙也正在回头观望自己。他咬住薄薄的嘴唇,狠了狠心,便跟上了青蛙。
分开荒草,石翂天上了十字坡。眼前是一块空地。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空地上,正站着五个矮小的人,一动不动。
石翂天心里虽然一凛,但随即又有些高兴,暗道:不管怎么样,这五个人也和我差不多高,约莫和我一样大,说不定也像我一样,在这黑夜里迷了路,无意中跑到这里来的?
想到这里,他便大声喊道:“你们站在这里累吗?请过来说话。”
那五个人没有回应,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暗暗吐了一口气,又喊道:“别怕,我是……田家沟放牛的石翂天”。
那五个人仍然没有回应。
石翂天暗中想道:也许,他们比自己胆子还小,见自己乍一从荒草中钻出来,还以为见到了什么鬼了,哪里还敢过来?他便牵着青牛,朝那五个矮人走了过去。
到了面前,他才发现,这五个矮人竟然全部是死人!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矮人,而是五个彪形大汉,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地吸干了全身的躯干一般,收缩成五个“矮人”。他们的脸上因急剧痛苦而抽搐变形,脚下一片血渍,石翂天的光脚丫踩在上面,粘糊糊的。他们的脚下,散落着一把刀、一双铁拐、一把斧子、一只鱼篓和一根铁扁担。
一片浮云,不偏不倚地遮住了月亮。
青蛙身上的红光,在此时更觉幽暗阴凉。
石翂天全身颤抖。他自从出世以来,还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一瞬间,甚至失去了记忆。他已经没有再看一眼的勇气。
“咕呱—”青蛙的一声鸣叫,打破了沉默。
石翂天可怜巴巴地朝青蛙看去,暗道:我今日若不是一心帮着你,是断然不会跑到这个鬼地方受这种惊吓的。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才好?……爹、娘,我……我……要回家!呜呜……
青蛙“扑”地一下,又往前面蹦去。
石翂天此时哪里还有自己的主张,嘴里喃喃自语:“青蛙,你……你不能走,我一定要跟着你,你……你……千万不要扔下我不管啊……呜呜呜”
说着,他牵着那头青牛,急忙跟着青蛙,往荒草深处深一脚浅一脚走去。
一晃,又到了一个空地。
却原来已到了“黄花观”面前。
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观前长着一棵千年青松,枝叶茂盛,一片荫郁。正门上,镌刻着“黄花观”三个残缺不全的楷体大字。
房子里面似有光亮。
难道有人!
“黄花观”大门前,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那里。
石翂天见到这副光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再也不敢叫唤,只敢偷偷地打量。只见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是一个脸上有须的书生,手拿一把折扇,站在那里,那模样似乎在吟诵一首流传千古的古诗;另一个像是一个樵夫,手拿一把砍柴刀,正挥手作砍柴的姿势,那姿势似乎在砍伐一根万年老藤。
两个都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青蛙根本不理睬他们,兀自从他们中间跳了过去。石翂天不敢怠慢,也跟着青蛙,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就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腰部两边各有一股凛冽的寒气向他逼来。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却发现这两个人身上都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如两座冰雕一般。
书生的胡须、樵夫的斧子,也都被冰块层层包围,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寒光,夺人心魂。
石翂天不由一阵惊慌,双脚也踩到了一两块掉在地上的冰块。他直觉一阵钻心的冷,便赶忙疾走了几步,将挡在脚前面的冰块一脚踢掉。
“噗”的一下,冰块似是踢到了一块布上。
石翂天抬头一看,那被冰块踢到的布竟然是一座蒙在轿子上的布。只见,“黄花观”右侧门口,赫然停放着一座轿子。
但轿子外面并无一人。
轿子里面也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是不是有人。
青蛙看都没看轿子一眼,径自一头跳进了“黄花观”门缝里面。
石翂天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恐惧之情,一头冲到正门之前。他抓住门上的铜环,扣了几下,“铛铛铛”,没人应声,又赶紧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他这才发现,这两扇门是虚掩的。他推开门一看,发现青蛙正在前面蹦跳,便赶紧牵了青牛,一起迈进前殿。
前殿上面的屋脊破了一大片,露出了大半间天空。月光照了进来。正中间,摆放着一座黑色的香炉。那香炉已经残破不全,上面竟然插着几柱香,仍有余烟。
石翂天暗暗数了数,一、二、三、四……一共是十二柱香。
转过前殿,到了后殿。后殿里面的香案上竟然有人点着两支蜡烛,照得里面一片明亮。正殿上方,端坐着残缺不全的紫微大帝,大帝两旁,各站立着一个斑驳掉漆的天丁力士。
香案下方,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正拼命用自己的双掌抵住对方的双掌,双掌之间似磁铁一般,牢牢吸在一起。他们的脸上憋得通红,头上泛着层层白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青蛙跳到了左首那人边上,不跳了。
左首的那个人,头戴九阳巾子包,身披百衲袍,腰系一条吕公绦,脚穿一双三耳草鞋,白净面皮,颔下飘着一缕花白的胡须,看年纪也有五十开外了,脚底下散落着一根麈尾、一只渔鼓。一看就是一位道士。
右边的那人,生着一双牛眼,青脸,虎背熊腰,皮肤黝黑,少说也有二百来斤,穿着青衣,袖子挽的老高,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旁边散落着一对黄色的木桶。一看就是位膂力大的莽汉。
刹那之间,石翂天闪电般地将自己听到的关于“黄花观”的故事全都想了一遍,却想不出任何与这两人相关联的人物。眼前,这两人肯定不是“黄花观”的人,他们一定身负绝世武功!他们正在殊死搏斗!
他们是谁呢?
又为什么要在前面的香炉里点上十二柱香呢?
想到这里,石翂天心魂稍定,暗自忖道:这一路真是吓得我差点丢掉半条命,唉,现在不管怎么样,总算看到了灯光,总算看到了这两个活人,今日,只有暂先在这里躲避一下,明日再想法子回家。
哦,不对不对,爹、娘怎们办?他们如果见我还不回家,他们要是不放心,出来找我怎么办?要是和我一样,不小心追到这里,那可怎生是好?不,……不好。我,我还是要想法子回家。
他转过身子,刚迈出右脚,又一想:啊,不好不好,那门口的那两个冰人是怎么回事?那座轿子又是谁的?轿子里面会不会有人?还有,前面那空地里五个“矮人”又是谁杀死的?他们是谁?那只黑狼会不会还在外面?我这样出去,要是再碰到它怎么办?
可是我不回家去,爹、娘要是找到这里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石翂天头疼欲裂,不由惊叫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你们……”后面却是牙齿打战,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只见那莽汉一声冷笑,口中吃力地说道:“臭道士……你用‘吸虹大法’折腾了古某半日,却原来……原来……将这‘赤焰神蟾’派出去……搬救兵……去了”
那道士怒目圆睁,吃力地斥道:“古北冥……你以为……贫道……这一百年功力……还输会与你的‘玄冰寒掌’不成?……还须请什么帮手吗?”道士说完,脸转了过来,微睨石翂天:“无量天尊……你……你是何人?怎么踏进这个……生死门的?”
石翂天见道士一双凌厉的目光直扫过来,吓得浑身一怔,嗫嚅道:“我……我……是田家沟一个放牛的……小孩……只是天色已晚……误入到此地的……该死……该死……”
道士面无表情地道:“小娃娃……只怪你……今日走错了地方……”
莽汉一声狂吼,声音尖锐,就像先前那只黑狼嗷叫一般,对着道士发起一阵猛烈的内力攻势。道士刚才有些分神,身子微微一晃,发际竟然有一丝血渍淌了下来。但他毕竟定力过人,身形微晃以后,那内力犹如滔滔江河,连绵不绝,又将莽汉的攻势化解了过去。
莽汉似也受了一击,鼻洼上掉下了一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