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姜文焕对着子辛心悦诚服的下拜领旨,妲己在心里面对着子辛狠狠的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挑着嘴角走到他的身边,清脆爽利的说道:“恭喜大王喜得平叛先锋。”
子辛对她回之一笑,“如此美事,喜的应该是苦于北海狼烟的无辜百姓。”
那些人精臣子和王公贵族们哪个不是有眼力见兼聪慧无双的,脑子不过简简单单的转了个一圈半圈的,就将子辛话里的意思分析的清楚明白,然后齐声祝贺大王喜得良将,袁福通等一干叛逆被成功征讨指日可待。
子辛上前亲手扶起了姜文焕,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姜爱卿自幼跟随九候征战沙场,纵然骁勇,但年纪尚轻,那沙场之上瞬息万变,你当以黄将军马首是瞻,处处谨慎,步步小心,可不要辜负了九候戎马一生才积攒下来的赫赫盛名。”
此时的姜文焕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诸多的话语积攒在口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的点头。
自因昨日私自做主捎带上了比干和商容的两位上大夫梅伯和杨任,因为子辛漫不经心的几句敲打,几乎是辗转反侧一夜不曾成眠,最后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要站在子辛这边,无论再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要以子辛的利益为第一,毕竟他才是一国之王,是他们的正经主子,跟着他,自己才能有肉吃有酒喝。现在,眼见大家都在恭贺子辛喜得良将,梅伯和杨任跟着附和了两句之后,却转眼看向了那些仍在被御医们包扎伤口的受伤百姓,结果,从他们的眼中,两人看到了些许愤恨不平的东西。
抬头看了一眼状似毫无知觉的子辛,杨任拍拍梅伯的肩膀,对着百姓的方向努了一下嘴,梅伯对着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明了的眼神,就觉得后背上一股力道传来,一下子就将他推出了人群,正好和子辛来了个几乎是面对面。
由于方才众人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子辛和姜文焕的身上,因此,并没有人看到梅伯是被杨任推了一把才如此失态的,还都当是他身体不适想要对着子辛告罪,因此那几个素日里相熟的同僚便伸手将他往后拉了拉,很是关切的问道:“梅大夫,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啊?”
子辛挑起眉梢,将梅伯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梅爱卿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孤王说?”
梅伯在心里面先将杨任给狠骂了一通,然后深深的吐了口气,看着子辛平静无波的面孔正色说道:“是,微臣有话要说。”
子辛对着他抬了抬手,很是客气,“爱卿请讲。”
梅伯整衣敛容,那张因带着些婴儿肥,一向看起来特别讨喜的圆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肃穆之色,就见他对着子辛深深的一拜,简单明了的说道:“先锋之事可喜可贺,但是大王,一个无视法纪在长街上纵马行凶之人有何德能担任我殷商数十万将士的先锋,臣心甚惑。”
子辛的嘴里满发出了一个不知名的音节,像是叹息又像是欣慰,又或者是一丝了然和欣喜,伴随着这个莫名的音节,他看向梅伯的眼神也深邃了起来,像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扭头看向姜文焕,“孤王觉得梅爱卿的话大有道理,你觉得呢?”
姜文焕自一出生就顶着小侯爷的闪闪光环,是命定要接替九候之位的天之骄子,自小被身边所有人捧着夸着赞着长大的,那一身的骄傲之气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早就渗入了骨髓的,今日他能拜服在子辛的面前,一则是被子辛的杀伐决断却又心胸廓然之气给镇住收服了,二则,是因为子辛是高高在上的王,是能轻易就掌控他生死的王,纵使他再骄傲,也逃不开身份等级对于头脑的禁锢。
方才骑马驰骋长街举鞭肆意伤人的举动,姜文焕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悔意的,但是,那也只是是心里有那个意思而已,不过是个念头罢了,这个念头还不足以让他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表示心中的后悔,就更不要说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愧疚了,现在,梅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而且联系到了他的德能,这不禁让他心中无名火起,连带着看向梅伯的眼光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觉察到了姜文焕那不善的目光,梅伯心中不屑,扭转头看向他的视线里面毫不掩饰的全然是轻视,但是,他的话里面却又带着满满的劝导,“姜小侯爷,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恣意伤人的臣子,我们大王对于百姓心怀愧疚,甘愿面对天下人叩头请罪,你可都看到了吧?”
何止是看到了,还被惊到了,姜文焕怎么都不会想到,那高高在上的大王居然那么简单的就跪下了,当时,他的心中还对于子辛的行径很是看不起,要是换做自己的话,宁可断头流血,也绝不屈膝。但是往后想想,也就是那么一跪,好像百姓们看向子辛的视线里面顿时就多了一种东西,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自小到大,有那么多的人在他的面前跪下过,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那样东西,那种应该叫“心悦诚服”的宝贵东西。
子辛一直都在瞧着姜文焕不断变换的脸色,等他终于看到了一丝羡慕之色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这天下人人生而平等,只有真心方能换取真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犹如一道惊雷在姜文焕的心头炸开,幽紫色的闪光里,显现出九候开心的容颜,那时候,他总是三五不时的和那些手下们喝酒谈笑,潇洒恣意,且来者不拒,无论是仅居于他位之下的副将,亦或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微末小兵,只要有人前来,他都是笑脸相迎。记得当时,自己总是嫌恶这种场面,觉得高高在上的父亲掉了身份,但是父亲总是哈哈一笑,用手拍拍他的头顶,“孩子,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明白了。转头向那些受伤的百姓们看过去,就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盛满了不赞同,姜文焕只觉得脸上一热,有些讪讪的,但是,在抬手抹了一把脸之后,他迎着那数道不赞同的目光走了过去,对着它们的主人深深的一揖,“我们姜家一门忠烈,却被奸人所害,姜文焕失父丧母,又没了姐姐,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以后,各位乡亲就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今日,姜文焕马踏长街无辜伤人,自请军棍五十,还望各位做个鉴证。”
子辛听到姜文焕的这番话,双掌一击,口中赞了一个好字,然后就吩咐人开始准备,当场行刑。妲己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问道:“哎,这时候已经有了打军棍这种军规了啊?”
子辛也小声的跟她咬耳朵,“有我在,这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那椅子桌子什么的,也都是你折腾出来的吧?”
子辛呵呵一声轻笑,“我不过是给那些个聪明的木匠们提了醒而已,这功劳可是他们的。”
就在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咬耳朵时,方才被训斥了的武将们在邓九公的带领下,已经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一切,姜文焕也被两人反扭着双手按在了长凳上面,只要子辛一声令下,那高高举起的灌沙军棍就立刻落下,转眼之间就能把个姜文焕打得皮开肉绽。
眼看着现场紧张了起来,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上前对着子辛问道,“大王,真的要打啊?”
“老人家,军法不是儿戏,自然要打。”
老伯抬眼看了下那在阳光下仍旧隐隐发乌的粗沉军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接着问向子辛,“大王,这五十棍打下去的话,要是他丢掉了性命怎么办?”
子辛叹了口气,“老人家,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要真是丢了性命,那孤王也没有办法。”
那老伯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扭头回去和街坊邻居们嘀咕了半天,然后重新走到了子辛的面前,“大王,方才我和大家伙商量过了,小侯爷今日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应当,但是,念在他痛失亲人又被人蒙蔽,也是个可怜人,还是不要打了吧,反正我们大家皮糙肉厚的,有些皮肉之伤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他现在可是先锋官了,明日就要带兵上战场的,要是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怕是不吉利呀。”
“老人家,那就这样放过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位老伯皱纹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来,“大王,谁家的孩子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只要他诚心改过也就是了,不然的话,就算是你打死了他,也是于事无补。”
子辛挑着一边的眉毛连连点头,“果真是年纪越大懂得道理越多,老人家,孤王受教了。”
妲己看他装模作样的,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子辛看了她一眼,很是关切的问道:“妲己,该不是着凉了吧,快去让杜御医给你把把脉。”
看到他眼中明显的促狭之意,妲己的心头又飞奔而过一群神兽,扭过身子继续逗弄小宝宝去了。子辛则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姜文焕的身上,清冷冷的问道:“姜文焕,这位老伯的一番话,你可都听到了?”
姜文焕的侧脸紧贴在长凳上面,艰难的点了点头,子辛见状,一挥手示意那反扭着他胳膊的人松手。
姜文焕活动了好半天胳膊之后才从长凳上站了起来,不再等着子辛问话,走到老伯的面前对着他深深的拜了下去,“多谢老伯,姜文焕不胜感激,唯有在北海奋力平叛,早日活捉袁福通。”
“好好好,传令黄飞虎,率领五万雄兵连同东鲁十万战将,三日后出兵北海平叛,哪个能率先活捉了那袁福通,孤王许他一世富贵。”
子辛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周围一片称赞大王圣明的言辞。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孤王可是饿的不行了,诸位要是不忙就先聊着,孤王要回去用午膳了。”子辛确实有些饿了,但他更怕的是妲己比自己还饿,因此半是玩笑的交代了一句,拉着妲己就要回宫,但是妲己的另一只胳膊却被那位老妈妈给紧紧的拽住了,无论如何都要他们二人去家里吃顿便饭。
反正子辛打算走的也是亲民的路线,因此便爽快的点了点头,堂堂的一国之王,拉着心上人居然就那么跑去百姓家蹭饭了,留下一群在风中凌乱的王公贵族和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是好。
杨任扯了扯梅伯的袖子,“嗯,那个,要不我们也去吧,我带坛酒,你带上一只鸡。”
邓九公也凑了过来,“老夫也想去,不过老夫没酒没肉,倒是有个好女儿做得一手好菜。”
杨任的一双凤目笑的弯弯,犹如夜间天边的新月,抬手招呼着众人,“还有没有哪位大人也想去啊,一起吧,人多了热闹。”
众位大人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倒是有大半的人都乐意去凑个热闹,于是,在老妈妈家里刚举起筷子准备祭奠五脏庙的子辛,看到那些腆着笑脸不请自来的臣子们,抽搐了两下嘴角,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妲己端详着盘子里只用清水煮过的不知名野菜,笑着揶揄道:“哎呀呀,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啊,故人诚不欺我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