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羽飞自丢了万灵血晶石后,懊悔不已,又想不出好办法,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无剑道人说的宗桑大师。好在蜀山有御剑绝学,他不必去逐个翻越巍巍昆仑的崇山峻岭。一连飞了数十天,不知飞过了多少山峰,他终于看见,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映衬着蓝天白云。牧民们赶着牛羊。这便是到了吐蕃。
然而,吐蕃方圆千里,华羽飞又是初次到此,去哪里找宗桑大师呢?恰在这时,华羽飞听到了一阵叫喊声。不知是哪家的牛受了惊,竟在横冲直撞,已掀翻了好几个牧民。华羽飞赶紧飞身跳过去,骑到牛背上,两手狠拽住牛角,用力向后拉,费了好大一股劲,才终于将牛驯服。
华羽飞从牛背上下来,去看了看被撞伤的几个牧民。倒是都伤得不重,就有一人,腿上摔开了一个大口子,直流鲜血。华羽飞恰好随身带了些跌打药,连忙掏出来,准备给那牧民敷上。
牧民却一摆手,连说:“不碍事。”又转身向其他牧民喊道,“谁替我去将家里的药取来,擦上便好。”
有人问:“你家里的什么药?”
受伤的牧民答:“就是宗桑大师施给咱们的药。”
不想宗桑大师竟从这个牧民的口中说出,华羽飞喜出望外,赶紧问:“这位大哥,你认识宗桑大师?”
牧民笑道:“这吐蕃国内,有谁不知道宗桑大师的?”
华羽飞拱手作揖,说:“敢问兄台,宗桑大师现在何处?”
牧民打量了一下华羽飞,却笑了:“你也是有事要来求宗桑大师的?这每年去找宗桑大师的人,那可真是数不胜数啊!连我国国君都曾来请宗桑大师去做大国师。但这些人多为了一己私心,自然是被宗桑大师一口回绝。”
华羽飞说:“我所求之事绝非私事,乃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还望兄台告诉我宗桑大师的行踪。”
“好吧!那你去碰碰运气吧!”牧民指着南方,“你朝着南方一直走,直到看见一座最高的山,唤作圣山。山脚下有一座娑罗寺,宗桑大师便住那里。”
按照牧民所指,华羽飞一路向南飞,飞了三天三夜,海拔越来越高。他的胸口也越来越胀闷,稍飞快一点便喘不过气来。又过了一日,干脆是不能再飞,只得徒步走,才接得上气。不知走了几日,他终于看到远方有一片连绵的群山。
同样是层峦叠嶂,此处的山却与蜀山大为不同。蜀山是陡峭挺拔,一座座山峰就像牙齿一样尖利;吐蕃的山则是雄壮浑厚,如一道屏风将天空隔在世外。蜀山虽高,但也只有在几座主峰的峰顶才能看到积雪,像是烧着的香;但在这里,刚过了山腰就已经全白,如同冰洁的玉石。再看在那山群的最深处,有一座山最高。她就像是众山之王,被群山簇拥守护,并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华羽飞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雄浑,如此洁白的山景,竟忘却了疲惫,一种圣洁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这莫不就是圣山?
华羽飞继续朝着圣山走,来到山脚下,果真看见了一座喇嘛寺庙。庙门足有十丈宽,三丈高。门两侧各有一根立柱,雕以金龙,绕柱伏地。柱前伏一石虎,目光遐逸,尾巴高翘,尾梢顶灯。门梁上悬一匾,书:“左娑罗寺”。
娑罗寺不正是牧民说的宗桑大师的驻地吗?可怎么还分左右呢?庙门前正熙熙攘攘的积压着大队人马。他们衣着各异,打扮多样,像是来自五湖四海。个个都举着双手,呼喊着:“望大师赐恩!”看来,来找宗桑大师帮忙的人果然不少。
华羽飞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前,却见大门紧闭。他敲了几下,喊了几声,但这么多人都叫不开的庙门,他又怎么能叫开呢?华羽飞本就急迫的想见宗桑大师,现在娑罗寺就在眼前,却进不去,他的心里别提有多急了。他不停的问自己:“我该怎么办?”还没等他想清楚,他已被人群挤了回来。他抬起头,又看到了圣山。“急是没用的,不如先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华羽飞陷入到沉思中,“左娑罗寺,为什么是这个名字?”想着想着,他心里渐渐生出个猜想,便找了个旁人,问道:“此处可还有右娑罗寺?”
旁人果然说,有,就在几里以外,与左娑罗寺一模一样的造型,互为对称,并且,门口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平时,宗桑大师可能出现在其中一座娑罗寺里,但近一个月来,两寺都是大门紧闭,宗桑大师也不知所踪,这才使两寺门口都聚集了这么多的访客。
华羽飞决定不再在这里干等下去,而是向右娑罗寺跑去。难道他是想去右娑罗寺换换手气吗?不是,他只走了一半路程,便停下来。路边是一片小树林,密密麻麻的看不见尽头。华羽飞转身走进树林,径直往最深处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不料,越往深走,树林越稀,眼前的树从一排,减为半排,再到几十棵,……,十六棵,八棵,四棵,最后,只有两棵。
在那两棵树间,站着一个背影,个头不高,背有点弯,看似有很大年纪了,身披着暗红色的袈裟,一直披过头顶,右手拄着一根一人高的法杖,左手捏着一串佛珠。
华羽飞赶紧跑上前,双手作揖,道:“敢问前辈可是宗桑大师?”
老人转过身,果然已是眉须斑白,眼神却很和蔼。他笑着说:“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华羽飞答:“晚辈虽非佛门中人,但对佛祖故事略有耳闻。当年,佛祖为解世人之苦,曾于娑罗双树之间参悟佛法,直至圆寂。今妖魔横行,天下再遭浩劫,两座娑罗寺就好比娑罗双树,大师既然不在寺中,想必是欲效法佛祖,于双树之间思悟降妖伏魔之法。”
老人大惊,忙问:“施主乃何方人士?”
华羽飞答:“蜀山弟子华羽飞。”
老人俯首作礼,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施主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慧根。蜀山派真是人才济济。”
华羽飞大喜,说:“这么说,前辈真的就是……”
老人答:“老衲正是宗桑。”
华羽飞激动不已,跪下便拜,大喊:“大师!弟子千里迢迢而来,就是要……”
还没等华羽飞说完,宗桑已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说:“唉!只听施主说是蜀山来的,老衲便知道所为何事了。不知现在,令师他……?”
华羽飞眼中噙满了泪花,答道:“师父他遣散了所有的蜀山弟子,又吩咐我带着万灵血晶石来找大师,自己却独自留在蜀山拖住白发冰魔。为了封印万灵血晶石,师父本来就已消耗了大量真气,再加上冰魔凶残,师父最终还是遭了冰魔的毒手!”
宗桑的脸上也显出了悲伤,念道:“阿弥陀佛!当年,是老衲叫令师出面,铲除冰魔,才害得令师与冰魔结仇,老衲深感愧疚!”
华羽飞一抹眼泪,说:“大师无须愧疚。师父从未后悔当年擒拿冰魔之举,蜀山派也绝不会向冰魔低头。我曾立誓,纵不论白发冰魔有多厉害,我定要将她消灭,为师父报仇!”
宗桑连连点头:“善哉!善哉!令师义薄云天,死后定能登极乐世界;施主继承师志,勇气可嘉,实为天下之福。”又问,“万灵血晶石现在何处?”
一提到万灵血晶石,华羽飞的气势马上消失了。他低下头,小声答道:“已被冰魔抢去了!”
“什么?”宗桑惊得将法杖往地上狠狠一杵。
华羽飞一下子跪到地上,说:“都是晚辈无能!甩不掉冰魔,还被她抢走了万灵血晶石。晚辈无颜面对大师,面对师父,面对天下苍生!”
宗桑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圣山,长叹一声:“唉!天意!都是天意啊!”
华羽飞问:“难道连大师也没有办法了吗?”
宗桑答道:“关于老衲为何只身在此,施主方才的解释,虽是精辟,却只说对了其中一个缘由。另外,还有两个缘由:其一,冰魔现世后,必来寻老衲复仇。娑罗寺中多有往来香客,他们不应受此牵连,故而老衲只身来此。冰魔可感知老衲真气,就不会去娑罗寺了。其二,冰魔凶猛难克。当年,老衲也是历尽艰辛,方寻得鹰教与令师合力克敌的方法,尚且只能囚禁冰魔而不能杀之。今日之冰魔较昔日有过之而无不及,老衲也无胜算把握。娑罗双树既是佛祖升天之地,想也可做老衲入地之所了。”
华羽飞听了宗桑的这番话,不仅没有感到绝望,反而是全身热血沸腾,高声大呼道:“大师仁义,晚辈深为折服!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华羽飞愿同大师一起,与冰魔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忽一阵冷风吹来,直吹得树枝凌乱,沙沙作响。乌云密布,星光黯淡,满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宗桑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握紧了法杖,说:“她来了!”
华羽飞猛一回头,心中那压不住的惊恐再次膨胀起来。就从那树林之中,分明走过来一个人影,披头散发。华羽飞怎会不认识?这正是他做梦都想杀掉,但每次遇到又不由得胆战心惊的白发冰魔。
在武关时,冷秋浔已凭借着万灵血晶石实现了“返老还童”,头发黑了,皱纹散了,唯一不变的是沙哑的声音:“老秃驴,可还认得老生吗?”
宗桑点头,答道:“阿弥陀佛!老衲当然认得。”
冷秋浔又问:“那你可曾想到,还有再与老生相见的这一天?”
宗桑叹道:“看你那满头白发已全然变黑,想是已炼成了万灵血晶石吧?二十二年前,你已受过惩罚。既然得以保命,为何还执迷不悟?”
冷秋浔瞪大双眼,指着宗桑,喝道:“你自居圣山脚下,被捧为西疆泰斗,当然能说得如此轻巧!西疆三派,历来纷争不断,霸主之位,惟强者居之。你娑罗寺做得了泰斗,为何我天山派就做不得?说什么武林道义,分明是你这老秃驴自知打不过老生。”
宗桑答道:“你若只是想打败老衲,成霸主之势,老衲自当奉陪。但你为练致寒魔功,吸食人血;为求万灵血晶石,又滥杀无辜,行如此人神共愤之事,难道不怕天谴吗?”
冷秋浔仰天大笑,说:“天谴?老生于太湖底囚禁二十多年,还能重见天日,这便是天意!你以为打造出一把辟邪剑,又找到鹰教帮忙,就能除掉老生吗?如今,那贱人和那臭小子都已经被老生碎尸万段,看还有谁能帮你?”
“还有我!”华羽飞站了出来,剑指冷秋浔。
冷秋浔先是一惊,慢慢才想起来,便笑道:“老生当是谁呢,却是蜀山的毛小子。当初,在武关饶你一命,今日非要来送死吗?”
华羽飞大喝一声:“妖婆!休要猖狂!还我师父命来!”说罢,猛的一剑刺出,宗桑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在万灵血晶石还没炼成时,华羽飞尚且敌不过冷秋浔,如今,冷秋浔有万灵血晶石护体,华羽飞又怎可能是她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下来,华羽飞便落了下风。冷秋浔甩一甩衣袖,如掀起了一阵狂风,将华羽飞吹出数丈远,摔倒在地。还没等华羽飞爬起来,冷秋浔已跃到跟前,一掌朝华羽飞的胸口打去。
就在此时,法杖横空而出,挡下了冷秋浔这一掌。宗桑终于出手了。只见法杖先向前一戳,如猛虎下山;又向左一摆,如蛟龙出海;再向右一扫,如秋风扫叶。冷秋浔连退带闪,躲过了这三招,再双掌合击,抵住杖柄。一时间,风起云涌,华羽飞感受得到强大真气的碰撞,连大地都在颤抖。一声巨响之后,宗桑连退十几步,将法杖重重的杵在地上,心中气血翻涌,实难忍受,竟一口吐出血来。
华羽飞赶紧跑过去,扶住宗桑,问:“大师!你没事吧?”
冷秋浔却是安然无恙。她挺起胸脯,两手插起腰,说道:“哼!天大地大我最大!从今以后,西疆便只有天山派独霸天下!”
宗桑却反笑道:“可惜呀!你早已被天山派逐出师门,纵然打败了老衲,也不能令天山派称霸。”
冷秋浔顿时怒火中烧,大叫道:“住口!”
可就在冷秋浔要再次出手时,还是在这忽忽的风声中,隐隐约约的多了一种声音。仿佛是有人在耳边不断的说话,小声的,零碎的,迅速的。听不清说的什么,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但说话的人好像在不断的增加,以致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冷秋浔听着这声音,竟停下来,似乎已忘记了去杀宗桑。渐渐的,她终于从那些声音中听出了两个字:“来兮!”像是有人在呼唤。再看看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围满了飞舞的精灵,如蝴蝶般大小,生得可爱动人。那轻吟的耳语声,便是由她们发出。这童话一般的场面,却反令冷秋浔大惊失色,她猛然意识到:“这是……索魂泛音?”
这时,声音停止了,精灵们突然摇身一变,全成了凶神恶煞的鬼魂。冷秋浔感到心中一震,就像心脏被击中一般。她用力对空劈出右掌,鬼魂们才消失无踪,这原来都是幻觉。但冷秋浔的右手却如同着了魔一样,不住的颤抖,听不得使唤。她忙用左手摁住右手,运左手之功镇右手之邪,这才使右手安和下来。
冷秋浔知道,索魂泛音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就能使出的,便骂道:“老秃驴,想不到,你竟能请来如此高手?今日,且便宜了你们。三日后,老生定会再来!”自她从太湖脱困以来,竟第一次被击退了。
宗桑却也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当冷秋浔逃走后,从树林中又走出来三个人:一个粗布麻衣,腰上别着铁剑;一个年轻女子,满身苗疆服饰;一个眉清目秀,手握一把长箫。他们便是于小炜、碧玲和林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