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华羽飞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看看越来越热的万灵血晶石,什么话也不说了,转身便要走。
柳飘飘却叫住了华羽飞,说:“你就这样跑,肯定还是会被冰魔追上,必须想一个办法,能不让她知道灵石的下落。”
华羽飞摇摇头,说:“这谈何容易?”
韩大摸着脑袋,自言自语:“你说这冰魔是怎么能跟一块石头互相感应到的呢?”
华羽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但我推测,应是两者一冷一热,相生相克。只要冰魔一释放寒气,万灵血晶石就会变热。冰魔循着这热量,就能找到万灵血晶石。”
张二喊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把石头放到冰窖里去,让它冷下来。”
华羽飞说:“不可!万灵血晶石之热源于自身,不受外界温度影响。若将它放入冰窖,只怕是冰全融化了,它也不会冷却。”
韩大想了想,说:“那我们可以反过来,把石头放到高温的环境里,使它不再是最热的,冰魔不就分辨不出石头在哪里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华羽飞连连点头:“我之前竟未想到!这倒是可以一试!只是哪里去找那高温的环境呢?”
韩大大笑道:“哈哈!剑侠没看见这遍地黄沙吗?此处方圆百里均无树荫,长年受烈日炙烤,沙石下的高温可比火炉。只要将石头埋入沙层深处,就不会再显出它有多热了。况且风沙肆掠,石头会越埋越深。不需数日,即便是我们几个,也不再知道它的下落。”
柳飘飘笑着拍拍韩大的肩膀,说:“行啊!老鬼!”
韩大拱手作揖,说:“都是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华羽飞忙说:“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行动吧!”
于是,四人找了个最开阔的地方,你一下我一下的,用手刨开了沙子,挖出个约摸半丈深的坑。华羽飞拿出万灵血晶石,心中念道:“愿此物从此永远消失!”便将万灵血晶石扔入坑中,埋了起来。直到沙石填平,踩结实,从外表看不出有掩埋的痕迹,大家才放了心。
韩大得意的说:“我现在是完全感觉不到那石头的热气了,就看那冰魔感不感觉得到!”但他在说完这话后,发现对面的三人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整齐的盯着前方。他回头一看,连嗓子眼儿都堵住了,因为白发冰魔已出现在地平线上。
华羽飞不禁说道:“她比我想象的来得还快!”
张二一时间都说不清楚话了,问:“怎……怎么办啊?”
柳飘飘小声的说:“我们已经把灵石埋了。她要是真感应不到了,我们不如趁势将她引开。”
华羽飞问:“可她如果还能感应到呢?那我们岂不是拱手将万灵血晶石让给了她?”
张二哀声说道:“哎呀!让就让吧!我们留在这儿也是白白送死!”
韩大摇着头,说:“恐怕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
确实,就这说话的工夫,冷秋浔已来到他们面前不过二三十步的地方。华羽飞等人并没有逃跑,冷秋浔也停下了脚步,双方对峙着。
冷秋浔慢慢说道:“交出来吧!”
华羽飞反问:“交什么?”
冷秋浔皱起眉头,恶狠狠的说:“万灵血晶石!”
张二和韩大吓得直往后退,华羽飞却心中暗喜:“冰魔此问,意味着她果真不知道万灵血晶石就在这黄沙下面。如此一来,即便我等皆死于此地,她也得不到万灵血晶石,我也就不负师父所托了。”于是,华羽飞哈哈大笑起来,答道:“已被我毁了!”
冷秋浔对万灵血晶石的了解自然是比华羽飞要多得多,她怎能不知此石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哪有那么容易毁掉的?所以华羽飞的话,她不可能相信。但话说回来,冷秋浔刚才确实是逐渐失去了对万灵血晶石的感应,仿佛万灵血晶石真的消失了一般。巧的是就在她不知再往何处去寻找万灵血晶石时,她竟远远的看见了这四个人。冷秋浔冷笑一声,说:“哼!休与老生玩什么花样!你若不说,老生便先杀了你身边三个,看你说不说!”
张二一听,腿都软了,跪倒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叫道:“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冷秋浔看看张二,说:“既然如此,那老生就先杀你吧!”
这话说得张二万念俱灰,他还没来得及想应该再做何反应,冷秋浔的寒冰掌已向他使出。却见银光一闪,正撞上了寒气,替张二挡下了这致命的一下。黄沙上躺着一把冰冻的新月刀。
柳飘飘缕缕自己的头发,笑道:“想杀我们,也得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冷秋浔的眼神里略显出一丝惊讶,说:“又是你!上次你偷袭老生,伤我手背,这账还没跟你算,你竟自己又跳出来!你以为就凭你手中的小刀便能阻止老生吗?想当年,就是星月飞仙孟潇寒见了老生,也得尊老生一声大姐!”
“星月飞仙孟潇寒?”华羽飞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也不懂冷秋浔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不禁好奇一问。
柳飘飘告诉华羽飞:“那是飞刀流的祖师爷,因为所掷飞刀如星闪烁,如月弯曲,所以称星月飞仙,一生出刀无数,例无虚发。”
“例无虚发?那不是与前任武林盟主秦逸一样?”华羽飞又想起了在华山时所见到的秦逸的风采,只可惜当时秦逸始终没有用流星刀。
柳飘飘点点头:“恩,秦逸是她的大徒弟,用的是流星刀,而我用的是新月刀。这两种刀都是星月飞仙所创。”
华羽飞惊讶万分,想不到其中竟有这些渊源,但他们现在似乎并没时间来谈这些江湖轶事。柳飘飘上前一步,指着冷秋浔,大骂道:“呸!老妖怪!先师的名号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冷秋浔依然冷笑,说:“那就让老生看看,你学到了你师父几成功力?”
“好!那你看……”柳飘飘话未说完,新月刀已从她右手飞出,直冲冷秋浔的咽喉,刀速很快,却悄无声息。一旁的华羽飞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些轨迹,而冷秋浔则是牢牢的用两根手指将刀夹住。这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令柳飘飘惊讶,进而不安。对于飞刀流来说,如果第一刀飞不中,那么再飞多少刀都是一样,所以,这对柳飘飘的打击可想而知。
但柳飘飘并不想放弃。她垂下双手,右手再次飞出一刀,接着左手也是一刀。冷秋浔伸出双手,分别接下两刀,但不料柳飘飘竟还有第三把刀紧跟着飞出。冷秋浔将腰向后一弯,刀从她眉前飞过。冷秋浔刚一起身,那把刀竟在划过一道弧线后,自己又转了回来。冷秋浔腾空一跃,不仅躲过了新月刀,落下时,还恰好落在刀面上,将刀死死的踩在了脚下。
冷秋浔大喝一声:“还给你!”将手中的两把新月刀一齐掷向柳飘飘。柳飘飘赶紧应对,也用双手分别接了下来。冷秋浔又轻轻将脚下的那把新月刀向前一踢。柳飘飘根本就没想到冷秋浔还有这招,用新月刀竟能比自己更加的自如。她来不及躲闪,刀在小腿上划出了深深的一道伤口。不仅仅是剧痛,右腿已失去了力气。柳飘飘不得不单膝跪下。
韩大和张二赶紧扶上来。华羽飞也跑过来,问:“柳女侠,你怎么样?”
柳飘飘强忍着,挥挥手,说:“我不要紧。”可是,她抬头看着冷秋浔,心中已有了必死的觉悟。华羽飞、张二和韩大也是一样。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四周只听得见风沙吹拂的声音。
恰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这份宁静。在冷秋浔的身后,不知是从哪里冒出的一大队人马,呼天喊地,交杂着尘土飞扬,狂奔而来。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其穿的并不是江湖侠客的衣着,也不似蛮夷或马贼,而是个个身披铠甲,手执长矛,头顶上还插有一支红缨。
张二看见这帮人后,竟乐开了,冲着柳飘飘一个劲的喊:“老大!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救兵?”华羽飞却不认识这帮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扮,“他们是什么人?”
柳飘飘说:“是驻守武关的军士。”
那些军士一直冲到冷秋浔跟前,分成两路包抄,将冷秋浔团团围住。其中一名士兵大喊:“大胆刁民!竟敢擅闯武关,杀死守城兵士!罪当处死!”
冷秋浔好像完全没有听见,眼睛只向前看,隔着层层战甲,盯着华羽飞,说:“你该把万灵血晶石交出来了!”
军士们哪看得过冷秋浔如此无视他们?随着一声大喝:“拿下!”几百人一齐冲杀,顿时杀作一团。尘土和黄沙将太阳都遮蔽了,更看不到冷秋浔的身影,但可以清晰听见不断的厮杀和惨叫声。
柳飘飘赶忙强忍着疼痛站起来,说:“快!趁现在,我们赶快走!”
“那万灵血晶石……”华羽飞仍犹豫不决。
柳飘飘一把抓住华羽飞的胳膊,说:“冰魔分明已不知道灵石的下落,只要我们不被抓住,就算灵石在她脚下,她也不会找到的!”
华羽飞想想柳飘飘说得也有道理,况且也并没理由要柳飘飘等人在此赔上性命,所以终于点了头,与张二、韩大二人,扶着柳飘飘,尽快的逃离了。
那些军士虽然个个样子威武,但又如何是冷秋浔的对手?交手后便都成了虾兵蟹将。冷秋浔几乎每一次举手投足,都能取一两人的性命。总能见到有人飞起,有人坠下,有人人仰马翻,有人四分五裂,几十个回合下来,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冷秋浔依然站在中央,身上全是对手的血迹。但如此的杀下去,她也感到厌倦了,再看到华羽飞等人已经走远,她心中的愤怒油然而生,随即仰天长啸一声。这声音,连华羽飞都震耳欲聋。风沙在那一瞬间凝固,换作飞速旋转的暴风雪,将剩余的百来个士兵连人带马一起卷到半空。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在空中被撕碎了五脏六腑。最后,风停了,雪化了,一百多具尸体如雨点般坠落。
竟还有一名士兵,尚有一丝气息。他挣扎着爬起来,手脚都已僵硬。比起心肝破裂的疼痛,更让他难受的是这种恐惧,这是来自未知和压迫的恐惧。他抬起头,冷秋浔的双眼正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这副面容,这双眼睛,吓得他肝胆俱裂,大喷一口鲜血,死了,而他的血则一直渗透到沙层深处。
这些士兵虽然没能捉住冷秋浔,却让华羽飞成功的逃脱。冷秋浔既失去了对万灵血晶石的感应,又没抓到华羽飞,似乎已断掉了所有的线索。这时,她突然看到一片刺眼的光芒,直向她射来。接着,便是一股温暖,越来越强,直至酷热。脚下的沙石慢慢的隆起,然后散开。从地里竟升起一个火球。这不是太阳,而是万灵血晶石!
本来已经逃走的华羽飞,也觉察到了身后这突然出现的光芒。心中的不安使他不得不折返回去,而他看见的却是他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万灵血晶石竟又好端端的出现在冷秋浔面前。懊恼与绝望充斥了华羽飞的内心,额头上的青筋都已凸显,他忍不住大叫出来:“不!”差点又要冲上去,幸好被张二和韩大拼命拽住。
冷秋浔端详着万灵血晶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原来如此。不知不觉已经积满了一万个人的血,终于大功告成了!”想到这里,她终于放声大笑,笑得无比欢畅,无比爽快,似乎要释放出所有的力气般。这是她积压了二十多年甚至是更久的发泄,这是她向世人高傲的宣言。任凭瑶鸾、无剑道人,又或是陆小灼、华羽飞,到现在,谁还能阻止她呢?
冷秋浔笑过之后,凝视着还悬浮在半空的万灵血晶石,张开双臂,仰起头,闭上眼。从她的头上、身上、手臂上,散发出白雾一般的寒气,与万灵血晶石的热气相遇后,化为蒸汽,萦绕在她周围,好似吞云吐雾。在金光的照耀下,在白雾的笼罩中,冷秋浔的四肢和脊椎都慢慢拉直。枯槁的皮肤被烤裂,裂痕“吱喳”的响得如同裁纸。脸上的皮都翻起来,一块一块的脱落,就像一棵老树。在那层枯树皮脱落之后,里面竟还有一层皮肤。这层皮肤没有皱纹,也没有斑痕,而是白里透红,白皙水嫩,全然是一副青春少女才应有的肌肤。眼皮上流出一道黑晕,睫毛弯曲如钩,双眉细长如柳,嘴唇红中带着暗紫。再看那一头白发,随风飘起,柔顺代替了零乱,亮泽代替了昏暗,从发根起开始变黑,一直乌黑到发梢。白发冰魔就这样眼看着变成了黑发冰魔。最后,金光消失了,白雾散去了,万灵血晶石变成了一块又黑又暗的小石头,掉落在地上,任黄沙湮没。冷秋浔在享受了这一番蜕变之后,意犹未尽的睁开了双眼。这已不是那双深邃而空洞的眼睛,而是暗黑的,闪亮的,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冷秋浔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那来自心底的激动令她的眉头始终展开。她又笑了,笑得更洒脱,笑声遮盖了风声,可谓惊天动地。她吐一口气,便立刻化作了一阵寒风;她弹一下手指,沙尘竟劈哩啪啦的乱迸;她挥一下衣袖,无论是黄沙,还是碎石,或者是那些人和马的尸体,瞬间都冻成了冰。她觉得自己就是天地的主宰,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世界,是掌握着天下苍生生杀大权的人!不,已不是人,而是魔!还不是一般的魔,已然是个魔王!现在,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至于华羽飞,她已完全不在乎。只见冷秋浔猛的一握双拳,周围百步尽化作冰天雪地。她则乘着风,踏着雪,向西而去。
大漠中剩下被这场面惊呆的四人。韩大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张二小声嘀咕着:“那老太婆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皮肤比老大的还好!”
柳飘飘也愣了半响,才说:“这就是返老还童吗?”
此时,华羽飞的内心当然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懊恼。他早就知道冰魔一旦拿到万灵血晶石必然会有超乎想象的事情发生,但却束手无策。他低下头,闭上双眼,说:“应是万灵血晶石根除了冰魔体内被反噬的寒气,反使她容光焕发。这一来,冰魔便可以使用更大功力的致寒魔功了。”
柳飘飘似乎有点明白了,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华羽飞看着西方,说:“事已至此,我只有尽快去吐蕃找到宗桑大师,看他老人家有没有好办法。”
张二看看柳飘飘,赶紧几步凑上来,问:“老大,你不会是想要我们跟他一起去吐蕃吧?”
柳飘飘转头看着张二,没有回答。
华羽飞抢先答道:“几位此番已帮助在下多次,大恩大德,永生不忘!但此去吐蕃事关紧急,在下需御剑前往,诸位实不便相伴。”
柳飘飘也知道不大可能与华羽飞同去吐蕃,便问:“那你找到宗桑大师,解决了白发冰魔后,还会回来吗?”
华羽飞答:“若果真可以消灭冰魔,在下定回蜀山重建蜀山派。到时候,当然还会经过汉中。”
柳飘飘微微一笑,拱起双手,说:“既然如此,那你一定要胜利归来!保重!”
韩大和张二也跟着作礼:“保重!保重!”
华羽飞回了礼,驾起宝剑,说:“各位珍重!华某去也!”只听“嗖”的一声,他很快就消失在西天的尽头。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