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钟氏站在廊下,看着橘色的晚霞漫天铺开,如血般的夕阳藏在云朵里却渐渐失去了色彩。秋风阵阵吹着,扬起她淡粉色的裙角。她慢慢闭上眼,任凭凉凉的风刮着她的脸颊,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却站着一个人影。“铭远哥哥?”钟氏低呼。对面的男子微微笑着:“你还好吗?凌霜?”钟氏笑着,眼泪却不住的掉下来:“没有你,我不好。”男子往前走了两步:“你好久没笑了。”钟氏握住男子的手:“带我走吧,铭远哥哥。带我离开这里,去哪都好。跟你在一起就好。”男子却一直苦笑着摇头:“不,你不能走。”“为什么?”钟氏已经泪流满面道。男子不说话,慢慢往后退,越来越远,钟氏赶快追上去,却怎么也抓不住男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远。“不!你不要走!铭远哥哥!你不要走!”可是怎么喊都是徒劳,男子渐渐消失在暗蓝色的天际里,任凭钟氏哭喊的撕心裂肺,都没有回来。
“小主?小主?”紫竹在一旁唤着伏在桌上睡着了却泪流满面的钟氏,钟氏惊醒,坐起身,看了看四周,失望的叹了口气。“小主怎么在桌上睡着了,会着凉的。”紫竹也不多问,只是帮钟氏拭着脸上的泪痕。钟氏摇摇头:“没事。”紫竹叹了口气:“那小主准备准备吧,今夜皇后娘娘叫了众嫔妃去听戏,慧贵妃让小主别去,等宫里静了,让您去趟翊坤宫。”钟氏站起身却因为腿酸麻的有些站不稳,紫竹刚要去扶她,却被她一闪:“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说完便扶着膝盖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寝殿。
妆奁抽屉的最底层,钟氏拿出一个红色的绣包,中间用金线绣了一个囍字,两边各绣了两边分别又绣了两个小字“霜”“远”。她拿出里面一块被雕琢成并蒂莲的玉佩,放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仿佛还能他温柔的眼神,仿佛还能听见他坚定的对自己说过定要娶自己为妻的承诺。“许是此生只能在梦里相见了。”钟氏的泪啪嗒啪嗒打在红色的绣包上,打湿了那个金灿灿的囍字,也慢慢的打碎了自己的心。
“去叫过了吧?”高佳氏懒懒的卧在贵妃榻上,问一旁的宁香。宁香跪在地上帮高佳氏按着腿:“午后就去叫过了,想必也该来了。”“嗯。”高佳氏淡淡嗯了一声,微微闭上了眼睛。半晌,小太监通报钟氏来了,高佳氏抬起眼,示意小太监让钟氏进来,自己则让宁香起来,又坐正了身子。
“给贵妃娘娘请安。”钟氏施礼。“起来吧。坐那。”高佳氏用眼神睨了睨后面的凳子。钟氏站起身,坐在后面。高佳氏复又笑道:“你这事办的不错。不对,是主意不错,只是可惜了,又让她逃过去了。”钟氏低着头:“是臣妾疏忽。”高佳氏摇摇头:“不是你疏忽,是她福气大,只不过东西还留在她宫里,我们怕什么。”钟氏却欠身:“恐怕事情没隔多久再动手会有些引人注目。”高佳氏眼珠一转:“倒也是。那就暂且放放。只是我可听说胡氏这一胎不是很好啊?”钟氏听完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震,抬起眼睛:“娘娘……”“我知道你们感情好。”高佳氏没容她说完,就继续说道:“可那是以前啊,现在自打那个茵贵人来了之后,你们可还跟从前一样么?”钟氏低着头不说话。高佳氏看她不说话,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你说是那些表面很无辜底里却心机深重的人让人恶心呢,还是那些表面和内心一样心机深重的人让人恶心呢?”钟氏虽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五味杂陈,只觉得有东西压在胸口让她喘不上气。“臣妾先告退了。”钟氏站起身往外走,她多一点也不愿意再待下去。
走到一半,刚好赶上皇后那戏散了,路上多了很多人,钟氏为避嫌,所以从翊坤宫那条路出来赶忙换了一条路。却刚好在咸福宫附近遇见了听完戏相伴回来的荣妃和秦廖廖,钟氏要欠身行礼,却被秦廖廖一把扶住,钟氏只感觉有东西嗝了自己一下,轻轻倒吸一口气,秦廖廖看出不对,赶忙过去拉住钟氏的胳膊:“对不住,姐姐,镯子嗝着姐姐了。”说完把卷起袖子,露出那只镯子,在钟氏面前晃了晃。钟氏刚要摇头道没关系,却突然被一阵异香惊得说不出话来。那香味极淡,若不是当时那味道离自己极近,真的不易察觉。见钟氏一直愣在原地不说话,秦廖廖又小心翼翼的上前问了一句:“可是弄疼姐姐了?”钟氏才回过神:“没有,臣妾恭送荣妃娘娘。”荣妃点点头,便拉着秦廖廖进去了。
“小主怎么了?”紫竹看钟氏一直心不在焉的,于是问道。“她那个镯子,胡妹妹,是不是有一个一样的?”钟氏问。紫竹想了想:“好像奴婢见静嫔娘娘戴着过,可是奴婢记不真切了。”“是!”钟氏忽然坚定道:“我想起来了,是一模一样!不行!”钟氏来回踱步,显得很焦躁不安。紫竹却一时摸不着头脑,只一味跟在钟氏后面。“咱们去钟粹宫!”钟氏转过身。可紫竹却拉住钟氏:“不早了小主,有什么事明日再去吧。”“不行!哪怕是三更半夜了,我也去定了!”紫竹不知道怎么劝,只好跟着钟氏急匆匆的往钟粹宫走。
钟粹宫内,胡氏正服了安胎药准备休息,小太监却来报说钟常在来了,胡氏想她这么晚来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只好披了衣服,坐在床上。只见钟氏着急火燎的走进来,二话不说就拉起胡氏的袖子想找她那只镯子。胡氏反而被钟氏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往后缩了缩,可又被钟氏一把拉过来,露出那只镯子,她稍稍凑近便闻见了与刚才同样的香味。“妹妹这镯子哪来的?”胡氏看了看镯子道:“茵贵人送我的啊,姐姐这是怎么了?”钟氏一听来历,心下一颤:“你快把它摘了吧,别再戴着了。”说着就要把镯子从胡氏腕上取下来。可胡氏却不住的往后躲:“姐姐到底想说什么?”钟氏着急,抓起胡氏的手腕往胡氏鼻子前面凑:“你仔细闻闻,这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胡氏闻了闻,却皱起了眉头。
钟氏冷笑:“闻出来了?还宝贝似的戴了这么久!还不摘了!”胡氏怔怔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嘴里不住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早让你小心,小心,她不似表面那么简单,你就是不听!”钟氏着急的大声道。胡氏却噙着满眼的眼泪抬起头看着钟氏:“不可能,她若要害我,为什么自己也戴着?”
“为了不让人怀疑啊!”
“那她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一生啊!”
“许是她有解药呢!你到现在还是不肯信我么!”
“我没有不信你,她更不是那样的人!”
钟氏听完这一句,却是冷笑不止,“我与你快要七年的情分,终究没有抵过她与你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倒真要好好学学她的好本事了。”
胡氏看着钟氏苍白的脸,想要拉住她,告诉她其实这些日子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她,可是刚刚伸手钟氏却使劲往后一躲。胡氏扑了个空,心里微微一寒,抿了抿嘴唇:“姐姐,我从没有要与你生分,是姐姐一直看不得我与她在一块。”
钟氏却笑了,笑里满是凄厉和冰冷:“哈哈哈,对,是我的错,是我小心眼,那你大可不必信我,我忘了我只是一个久居深宫无宠失势的常在,静嫔娘娘如今盛眷正浓,自然不会在意我。我走就是了。”
胡氏不再说话,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灌下来,浇得她浑身冰凉,凉的她不住颤抖。她缓缓的从腕上取下镯子,任凭镯子骨碌碌的滚远,在地上发出叮叮的响声。
钟氏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了多久的天花板她也不知道,枕头湿了多大一片她更不知道,她就那样躺在床上,直到天亮起来,她又感受到了最近一直纠缠不休甚至频率越来越高的腹痛,这一次似乎比往日都严重些,她咬着嘴唇想叫蓝儿进来,可刚刚挣扎着坐起身来,她感觉有东西汩汩的从身体里流出去,她吓坏了,不敢再动,只惊呼一声。蓝儿听得声音不对,赶忙跑进来,看见胡氏面色苍白的痛苦的拧着眉毛,咬着嘴唇,不住的喊着疼。蓝儿掀开胡氏身上的被子,胡氏身下鲜红的血还不断的蔓延着,寝殿里不一会就布满了让人战栗的血腥味。“叫太医!!!”蓝儿转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