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阁内,李德寿躬身站在正在练字的秦廖廖旁边:“小主,荣妃娘娘传话来说请小主中午去用午膳。”秦廖廖停下正在写字的手:“胡贵人也去吗?”“这…奴才不知道,荣妃娘娘只说让小主去。”秦廖廖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李德寿弯腰走了出去。秦廖廖走到案边坐下,上一次初次见面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去荣妃那里该有的请安规矩秦廖廖都是百般小心谨慎,不该说的话更是一句也不敢说,这次她主动邀请自己过去,秦廖廖心里还是直打鼓,就是不找事,这事也会自己找上门来啊,秦廖廖叹口气,让希文帮自己重新正了正发髻和鬓边的珠花,一再确认没有一丝错漏了,方才往咸福宫走去。
荣妃正捧着一本诗经,斜倚在正殿的贵妃椅上,一袭湖蓝色的宫装随意散在一旁。“荣妃娘娘万福金安。”秦廖廖敛袖施礼。荣妃微微一抬眼:“你来了,起来吧。赐坐。”一旁的侍女拿了绣墩放在秦廖廖身后,“谢娘娘。”秦廖廖站起身,坐在了身后的绣墩上。“你病着这些日子,本宫一直没得空去瞧你,不怪本宫吧?”荣妃把书放下,直起身,看着秦廖廖。秦廖廖摇摇头:“劳娘娘挂念,臣妾不怪娘娘。”荣妃点点头:“那便好。刚进宫就碰着这种事,委屈你了。”
秦廖廖抬眼发现荣妃的脸上竟有那么一丝温暖,微微一笑:“臣妾不委屈。”荣妃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你对这件事的处置很好,本宫很佩服你。”秦廖廖抬起头,疑惑道:“不知娘娘指什么?”“若是换了我,我断断不会留对我有过不忠之心的人在身边了。”一旁的李德寿身躯一震,把头埋得更低了
秦廖廖明白了荣妃的意思瞟了一眼一旁的李德寿,笑笑道:“这件事我信他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家人是最无法割舍的,但凡是个有良心的,谁会弃自己的家人而不顾,若是他真的因为不敢背叛我而害了家人,那这样的人,我才是真的不敢留了。”
她兀自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李德寿早已在一旁泪流满面,更没有注意到荣妃脸上慢慢盛开的从未见过的笑容。荣妃站起身,走到秦廖廖跟前,拉起秦廖廖的手,秦廖廖赶忙站起来。荣妃满面笑容道:“第一次见面错怪妹妹了,妹妹千万别怪本宫啊。”秦廖廖受宠若惊,刚想跪下道不敢,却被荣妃一把拉住:“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长得很像家里的小妹,心下欢喜得很,可你伶牙俐齿的,就怕是个只长了嘴的,所以本宫怕你往后在别处吃亏啊。”荣妃顿了顿,嘴角挂上一抹笑容“可一个宫里住了这么久,发现你当真是极好,从不恃宠生娇,这次的事更是见你心地纯良。本宫错怪你了,那一次吓着你了吧。”
秦廖廖心下感动,见有人还这样为自己考虑着,眼里就不禁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微曲膝盖:“臣妾不知娘娘心意,是臣妾的错。”荣妃摇了摇头,拍了拍秦廖廖的手:“往后多来陪陪本宫才是。”秦廖廖笑着点点头:“臣妾一定常来,只是娘娘别嫌臣妾烦就好。”荣妃赦然:“绝对不会。”
下午,秦廖廖正坐在窗边,看窗外艳阳高照,却不时也有微风拂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小主,胡贵人来了。”希月从外边进来,对秦廖廖说,秦廖廖转头,却看见胡氏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正看着案上自己写的字。“姐姐快坐啊。”秦廖廖对胡氏说,胡氏却笑笑:“你这字写的是越发好看了。”秦廖廖笑笑:“姐姐说笑了,我这还差的远呢。”胡氏坐下,抿着一进门希文就端上来的茶:“中午的事我可听说了,当初我就觉得荣妃娘娘那么和蔼的人怎么会对你那样刻薄,私心想着你肯定是做错事了。”秦廖廖笑着道:“姐姐还说呢,荣妃娘娘传我去的时候可吓坏我了,还有姐姐本知道荣妃娘娘是个和蔼可亲的好人,为什么不告诉我。”胡氏放下茶杯点了一下秦廖廖的脑门:“让你吃点亏也好,省的你总这样没心没肺的让人骗了还给人说好话去。”秦廖廖吐吐舌头:“还好吧。”
胡氏笑笑:“那个当初害怕承宠的小姑娘,如今也不怕了?”秦廖廖连忙把食指放在嘴边:“姐姐别说。”胡氏看着秦廖廖的样子只觉得可爱。秦廖廖笑笑,看着胡氏的脸,微微低下头:“皇上他,极好。”胡氏看着秦廖廖,脸上的笑意却逐渐褪去:“是,极好。”秦廖廖看胡氏这样,慌忙拉过胡氏的手:“姐姐怎么了?”胡氏轻轻叹了口气:“没事。”秦廖廖歪着头,瞪着胡氏:“姐姐有事可不许瞒我。”胡氏抬起头:“太久没相处过了,倒只记得第一次在府里见他时,那个在雪地里吟诗的他,那个时候的他,雄姿英发,只那一个回眸,那一句“冷吗”就足够我怀念一辈子了。”秦廖廖看着满脸伤感的胡氏:“姐姐别伤心,皇上只是…只是…”秦廖廖太想安慰她了,可一时竟找不到什么很好的理由。胡氏微微一笑:“没事,我有那些就足够了。”秦廖廖握着胡氏的手,不再说什么,只淡淡的对胡氏笑。
门外弘历挥了挥手,转头走了出去,王彻会意,赶忙领着仪仗往外走。可屋里谁也不知道弘历从胡氏说他极好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小主准备着往养心殿侍寝吧。一会凤銮春恩车就到了。”傍晚时分,王彻站在一脸惊喜的胡氏跟前说道。“我知道了,有劳公公了。”胡氏让一旁的小宫女送了王彻出去。自己望着王彻出去的背影的眼睛却慢慢变得模糊,多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记了,久到她几乎要以为他只当没有她这么个人,久到她心都要碎了。蓝儿捧了一件烟灰色织锦绣荷花的衣服对胡氏说:“小主穿这件吧,皇上以前说这颜色最适合您。”胡氏低头,手抚上光滑的料子“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站在养心殿门口,胡氏抬头看着匾额上烫金的三个大字,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如今又站在这,眼泪不自觉的就往下掉,她总觉得像恍若隔世了一般,她闭上眼,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脑子像走马灯似的一直回放着那些与他本就不多的回忆。自嫁给他如今已经七年有余了,可是相处的日子却是少之又少。
“怎的不进来?”弘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望着阶下的胡氏,胡氏被弘历这一句话拉回了思绪,赶忙施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弘历走下台阶,握了胡氏的手把她拉起来往殿里走,胡氏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冰凉心里像塞了一个火炉一样暖融融的快要融化了,弘历一直把胡氏拉进寝殿里让她坐下,方才放开了一直拉着的手,“朕先去更衣,你在这里等朕吧。”“是。”胡氏微微低头,攥紧了刚才弘历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仿佛一放手那种温暖就要消失不见了一般。
不一会,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拉开了帐帘,胡氏的心砰砰直跳,她低下了头,一直不敢看弘历的眼睛,弘历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涨红的脸:“曼儿,这些日子是朕冷落你了些,可怪朕么?”曼儿是胡氏的闺名。胡氏连忙摇摇头:“臣妾不怪皇上,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敢怪罪。”弘历放下手,胡氏又马上低下了头。弘历看着她的害羞的样子,淡淡一笑:“你似乎与茵常在关系不错。”“是。”胡氏回答。弘历拉过胡氏的手放在膝盖上:“今日你与她说的话朕都听见了。”胡氏惊了一下连忙抬起头对上皇上那双此刻很温和的眼睛“皇上……”还欲再说,却被弘历拿手堵住了嘴“终究是朕对不住你。”胡氏听见这话,咬住了嘴唇,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她这七年来受得委屈和孤独都化为乌有。
“皇上没有对不住臣妾,臣妾只要皇上心里有那么一席之地能属于臣妾,臣妾就满足了。”胡氏忍着泪,用颤抖的声音微微说道。弘历赦然一笑,嘴唇吻上胡氏脸上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的眼泪,温声说道:“朕往后定不会再如此冷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