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树木的枝桠肆意生长着，黑色的剪影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人们在道路上艰难的前行着，疲惫和饥饿占据了身体，为了防止追兵，甚至都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水泥土。
“沙沙”路边的草丛动了一下。
“谁？”不知是谁喊叫了一声，各种兵器哐哐当当的举起来，一时间整个队伍都绷的紧紧的。
“后生们，一只兔子，怕甚。”老燕山扛着九环刀，哈哈笑着。
“大叔，别笑话他们，刚经历大战，警惕些好。”我对老燕山说道。但心里却想着，刚才一战打得惨烈，将士们现在不只是身心俱疲，更是草木皆兵了，现在只愿天佑我乡亲，早日到达胡地修整，千万别再碰到官军了。
“跖兄，”突出重围后，小风一直带数十人在前探路，这次却策马奔来，道：“我在路上遇到一位老人，非得来见你，我就把他带来了。”
说着话，小风后面的骑士把他夹在马上的老人放下来，只见那老人衣着光鲜，手脸却是一副经常干活的模样，这张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呢？对了，我一拍脑门，赶紧向前疾走几步，扶住老人，道：“老狱卒，你是派饭的老狱卒，你来这里干什么？”
“恩公。”老狱卒热泪盈眶，颤抖着要跪下去，被我一把扶住。
原来，当日我托哥哥想办法免除老狱卒劳役，哥哥不仅把老狱卒从劳役名单中划出来，还让他做了哥哥的家老，做一些管理仆人丫鬟，支应客人的活计。后来哥哥做了大夫，事物繁忙，老狱卒忠诚可靠，就越发离不开他了。
“您今日来我军中，可是有事？”我双手扶着老狱卒，缓缓询问道。
“有事，有事，”老狱卒急急地说：“盗跖，你赶紧带人逃去别处吧！鲁王早就料到你会向胡地突围，叫大夫柳下先生带兵堵你呢！”
“老人家，您来这里，柳下惠他知道吗？您怎么办啊？”我关切问道。
“老头子从小就是个苦命，可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要不是恩公，老头子这条命不知断送过多少回了。”老狱卒回答道。
“老人家，您跟我们走。”我决然说道。
“柳下先生待我不薄，我既已负他，何颜苟活。你快走啊，再不走来不及了。”老狱卒的声音苍老而急切。
“老人家……”
“你们别争了，”老燕山打断了我们，向远方眺望着，道：“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遥遥天际处，奔来巨大的烟尘黄浪，一支军团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停在了离我们一两百米处，军阵严谨，甲光生寒，战鼓擂动，透出一股激昂肃杀之气。
“乡亲们，准备迎战。”我大喝一声。
人人都勉强握紧了手中残缺不全的兵器，用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沾满血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执着的望着前方。
两支队伍就这样对峙着，而实际上，我军既不能拼杀也不能拖延，拼杀的话，拼杀的话，我军疲惫之师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这一支生力军，拖延的话，追兵很快就能杀到。
正在我几近绝望之际，官军中缓缓出一驾轺车来，一个高冠博带的人站在车上，正是我的哥哥展禽，也就是当今鲁国大夫柳下惠。
“老管家，你回来，不干你事。”柳下惠对老狱卒说道。
“唉！”老狱卒这一声，不知是回答还是叹气，摇了摇头，终于回到官军之中。
“盗跖，你往何处去？”柳下惠遥遥一指，大声喊道。
“柳下惠，今日我虽惨败，是败于鲁王奸计，天助无道，夫复何言。为今之计，柳下跖唯有放手一搏，以死拼杀。”我走出军阵，大声回应道。
“盗跖，切勿做困兽之斗，鲁王有心收复你，你只要带你民众投降，归于王化，我保你性命无虞。”柳下惠劝告道。
“大人，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请您仔细想想，当年鲁王招我，是我有泰山之地，九千之众，而今地失人疲，以鲁王之阴鸷奸诈，能放过我的乡亲们吗？说到底，柳下跖毕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大声说到。
“宁死不降”“拼了他娘的。”“杀我亲人，夺我土地，拼得一死也要干。”“降了不死也是苦役，咱们当初为啥上山？不降。”乡亲们疲惫不堪，依然纷纷鼓噪。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言。”柳下惠向后军一伸手，像是要下令。
乡亲们也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随时准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柳下惠却将手一挥，道：“传令下去，盗跖军困兽尤勇，锐不可当，我军虽奋力阻挡，终究被他突出一条道路来。”
一道令下来，莫说官军，就是乡亲们也茫茫然不知所以了。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见官军议论纷纷，没人挪步，柳下惠呵斥道。
“诺”官军齐喊了一声，渐渐退却，硬是让出一条大路来。
“哥哥。”我大声喊道，双膝一软，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必谢我，这也是玲玲的意思。”柳下惠缓缓道。
我急忙向四周看去。
“不必找了，她没来。”柳下惠说道：“不过她要我稍句话给你：“斯事已逝，斯人已远，有缘无份，何必执念。”
我在心中默念着这十六个字，强忍住要流下的眼泪，朝乡亲们一挥手，道：“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