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田的油菜花肆意的开放着，在春风的荡涤下演变出一层层嫩黄的波浪，在那花海的中间，一条大道将波浪斩开来，露出更加深沉和坚实的土黄色。一头毛驴正拉着它的车吱吱扭扭的走在这条大道上，它也许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走，但它脑海里依稀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向北，北，多么美好的方向，那是它的先祖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有丰美的水草，甘甜的泉源。
毛驴车上，一个虬髯大汉抱着他的酒坛子呼呼睡着，温暖的太阳正照射在他的脸上，他嘴里残存的酒液便随着哈喇子一起顺着杂乱的胡须流淌下来。他在做梦，梦到些“丁铃铃”的响声；梦到一滴滴泪水流进他带血的喉咙，甜丝丝的；梦到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在村口嬉闹。一只懵懂的蜜蜂误将他的胡须当成了花蕊，盘旋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上面。
“啊啊啊啊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把毛驴吓了一跳，板车“嘎吱”一声停住了。
睁开朦胧红肿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刺目的阳光，光晕笼罩下，一支酒旗随春风飘摇着。
“店家，打酒，”我伸了伸懒腰，指了指怀里的空坛子，用慵懒的声音嘱咐道：“打满。”
“好嘞！”伙计熟练的接过酒坛，用打酒的舀子一舀一舀的向酒坛里灌酒，不一会儿便倒了满满的一坛。
“客官，您的酒。”伙计高高兴兴地把酒坛抱到我的毛驴车上，为又开了一单生意而欢乐着。
“走了。”我抱过酒坛，一抽鞭子，连着一声吆喝，毛驴车吱吱扭扭的走起来。
“客官，还没给钱呢！”伙计见我要走，急忙一手拉住缰绳，驴车嘎吱停了。
“钱？”我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方才粘在胡须上的哈喇子也顺着坛口淌进坛子里，另一只手摸索着脏兮兮的胸脯，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便一举酒坛道：“我没钱，没钱给你，酒还你。”
“没钱？没钱喝什么酒啊！这酒都被你喝过了，怎么卖啊？”伙计一下子着了急，扯着缰绳不依不饶起来。
“你不叫我喝，我，我偏要喝！”我举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起来，酒水顺着脖颈，流到我半坦的胸膛上。
“无赖，不许喝，不许喝。”伙计忙来夺酒坛。
“去你的。”我醉眼微睁，一挥手将伙计摔在地上。
争执不休之际，一阵铃声带马蹄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喊出来：“哪个泼汉，敢来我燕家酒肆撒野？”
伙计好似突然找到了救星，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大喊：“少东家，这有个醉汉喝酒赖帐了，还，还打人。”
话音未落，一阵风刹在我的面前，伴着马的汗水味和一阵奇特的熏香。我还没来得及将朦朦胧胧的双眼睁开细看，一支马鞭“嗖”的一声就甩到我的面前，“哐当”，酒坛碎了，陶片酒水撒了我一身。
“好个醉汉，一身臭气，满脸胡茬，也到这儿赊酒喝？脏了我的鞭子了。”那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四仰八叉在驴车上，眯着眼，用手挡在额头上，逆光看着，只见一匹黑亮雄健的骏马上骑坐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生的柳眉大眼，皓齿红唇，两条黑色方巾将头发束在一起，一身贴身黑衣，减去宽袖博带，显得干练利落。人马一体，透着几分英武。
“吃白食的，也不打听打听，吃到我燕家酒肆来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少年在我身上打量着，将马鞭指向我的腰间，道：“我看你腰上的银铃是个物件，给我玩玩儿，就抵了你的酒债。”话音未落，鞭子已然探过来，一抽一挑，铃铛便飞到空中，随着一声马鸣，黑马前啼跃起，少年伸手抓住尚在半空的铃铛，揣在怀里。
“还我，还我铃，铃。”我猛然扑上去，却一脚绊在板车上，一头栽进板车下的烂泥潭里。
少年轻蔑地笑了一声，低头对黑马道：“黑子，不跟这醉汉玩儿了，走吧！去舅舅的马队。”伴着一声马鸣，黑马疾驰而去。
“还我，还我…”我艰难的爬起来，望着马尾的烟尘，我不顾身上脸上的烂泥，足下发力，猛地扑了出去。
“还我的铃。”我大声嘶吼着。
发力，近了，再发力，更近了，继续，我已经看清了黑马油亮的马尾。
“驾”少年似乎察觉到我的追赶，黑马足下瞬间绷紧，蓄力准备奔驰。
“想走？”刚才的奔跑彻底消尽了我的醉意，大喝的同时，我纵身一跃，手堪堪抓到腾起的马尾，借着黑马蓄力之势，双腿叉开，双手猛力一拽，伴着黑马吃痛发出的鸣叫声，我稳稳落在马背上。
“驭～”少年猛一勒马，黑马前啼跃起，想要把我掀下马去。
情急之下，我左手抱住少年小腹，右手绕过少年右肩，中指和食指一起探到少年怀里，取出我的铃铛。
“醉汉子好生无礼。”少年急怒之下，左手掰住我的左手中指，右肘猛地击向我的右肩，待我左手脱离他的小腹，右肩后躲之时，他右手突然前伸，一按马头，身体上跃，双脚斜着踹向我的胸膛。
见少年双脚飞来，我赶紧把双臂叉在胸前，以作防守，少年却借我手臂之力，再次纵跃，半空中一个转身，伴着一声破空之音，一道黑光飞出少年手掌，少年空转几圈，稳稳落在马前的土地上。
黑光朝我的脸直扑过来，我闻声一扭脸，手顺势抓过去，将黑光握在我的手心里。
一条红线出现在我的脸上，血一滴滴渗出来，奇怪的是，我的脸非但不疼，反而感到一阵麻痹。
“你这醉汉，倒是有些本领。”黑衣少年立在马前的土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像猎手盯着到手的猎物。
我慢慢张开手掌，一只凌空飞翔的铁燕静静卧在我的手心。
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少年，我不可思议道：“你是…燕…”
话音未落，我眼前一黑，从马上栽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