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唷,不幸的亊情还是发生了,真是叫人想心不完......
小华伸探出双手,忘情地扑向汪木元,她忘记了自已的身后就是悬崖绝壁,她忘记了自己倚立的是这一段弯出崖外的蟠桃树基部,脚下一滑,身子歪斜着往崖下坠去。
汪木元急了,往前一扑,伸手抓住小华的一条胳膊往后一甩,将她扔在了崖沿上。“康而喜”、“醉秀才”、“钟老咬”、“舒服”等差不多同时扑向崖边,摁住了小华、菊妺、汪羊儿,三个孩子得救了。
但是,汪木元则随着惯性扑下崖去。
人们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子碰撞着崖壁、在崖壁上翻滚。
过了好一阵儿,才齐声惊呼:“老祖祖哟......我们的老祖祖哟!”
泣血的心声之歌在落魂崖上低啸是谁在唱这支歌?是汪家嘴人的心流着血在唱:
老祖祖啊老祖祖
眼睁睁地看着你
头颅撞击着山崖
身躯在崖壁翻滚
为了谁为了谁呵
为了心中爱的人
为了一切的他人
谁拿镜对着自己
心中扛着那面旗
一个拾破烂的人
被这么多人尊敬
别往下跌别下跌
别往下滚别下滚
我们的心在泣血
我们的心在碎裂
山神快抱住他吧
土祇快托住他吧
千声万声你不回
老祖祖啊老祖祖
落魂崖上声声急
你去了哪里哪里
这是一首让人泣血的歌,从他们的心底呼啸而出,饱含悲壮绝伦的情调,声调那么的低沉、凄婉,如闷雷滚动,震撼着汪家嘴的山和水,震撼着这片土地!
崖下。
“安逸”和“啬家子”、“二神仙”、“箩篼客”等老人,见崖上真的有人滾落下来,知道出事了。几个人立刻牵起一床被子,扑向人形翻滚的方位。
当崖上传来,“我们的老祖祖哟......”的呼嚎时,他们全儍了,目目相怔——怎么会是老祖祖呢?
汪木元从百米高的悬崖上跌落下来,下面的人用被子接住,才没有粉身碎骨,头颅在崖壁碰得脑浆迸裂。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咽气,手指微微往上翘了翘,头才垂下去。
当崖上的人们从莽苍山上跑下来,见着他鲜血淋淋的脸上还流着脑浆,无不唏歔流泪、继而失声啼哭。
哎哟哎哟、呜呜咽咽、捶胸顿足、引颈长嚎,各种骤然响起的叫喊声、痛哭声汇聚,如狂风啸叫、如山之呼啸。
这阵,从落魂潭边飞起一行白鹭,紫沙河堤上的楠竹林中飞出一群白头翁,还有画眉、山麻雀,落魂上、莽苍山上也飞起无数的鸟群。莫非,鸟们也知道这人间发生的悲剧?瞪着惊恐的眼睛,在人们的上空啁啾、盘旋,天空一时黑黒麻麻。
其实,鸟们,哪里知道汪家嘴发生了什么悲剧。只是被这片土地上猛然响起的啼嚎声所惊吓,惶惶飞起。
惊恐之后,鸟们缓缓落入林间,缓缓落入巢穴,发出啁啾的怨息。
空中又飘起雨夹雪,天乌乎乎的像要扣下来
小华扑在汪木元身上哭昏过去。
“二百六”忘记了刚才要当一个好人的誓言,骂咧冽地扑上去,要打哭昏过去的小华,“康而喜”一掌掀开他。
“还想添乱?死了一个,还想死几个?该我承抯的责任决不推诿,接受党组织的任何处分。”他安排“钟老咬”和“安逸”这两个家庭的人去劝慰刘翠华。“舒服”和“醉秀才”负责汪木元的丧亊安排。
他本人骑着摩托车,在夜色中、在飘飘洒洒的雨雪中,到了镇党委书记尹忠诚的家,汇报了汪木元不幸逝世的前前后后。
一个极其普通的共产党员舎己救人的壮举,震撼了新资阳的大地。第二天,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颂掦。
在汪木元那三间孤独的茅屋的院坝里,人们给他搭了灵堂,晚上很多人给他守孝,缅怀他。出殡这天,汪家嘴人扶老携幼,臂带青纱,在这里汇聚,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为他送别。
“康而喜”、“醉秀才”、“舒服”、“安逸”、“钟老咬”诸多人等一起商议:决定把他的骨灰埋在落魂崖上,建坟立碑。要让后人们知道,这儿曾经有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共产党员,靠捡破烂为生,舎己救人不幸遇难。
碑文镌刻:大家的老祖祖汪木元千古
落款:汪家嘴的后人们
公元二000年十二月六日
碑文为什么要这样镌刻?说透了,所有的汪家嘴人都明白其中的意蘊。
“舒服”安排老人和孩子都在“诺尔你”的慈竹林盘外和公路上瞻望。八位靑壮年人抬着安放汪木元骨灰的石棺,一路吆喝着在莽苍山上喝行。
刘翠华无沦如何也要去送送汪木元,只见她一身穿戴素净,头顶孝帕,拄着竹棍,在“胖大妞”和“瘦大嫂”的搀扶下,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小华也头顶孝帕,端着汪木元的相片框走在灵柩的前面。,每当抬灵柩的人们歇下来,她便回转身向灵柩跪下。
负责放鞭炮的钟大华、钟小东立刻点响鞭炮,为汪木元的亡灵鸣炮开道。
“安逸”手上挥着引路纸幡,散着买路纸钱,走在整个送葬队伍的最前面,他要亲自为老祖祖的亡魂扬幡引路。
“舒服”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录放机,反复播放着:“回来吧......回来哟,漂泊远方的游子......”
“二神仙”充当了道士先生,不知他从哪儿借来一套道服,俨然一付道家长老之风。他说:“要为老祖祖悲歌泣血,不能让好人的灵魂得不到安息......”他一连呼了十句“呜乎,呜乎啊......”
抹抹眼角涌出来的泪,又颤着嗓音唸诵:“亲爱的老祖祖,不孝的后人们,羞愧追谥——千声万声呼你不回,哪天才能见着你?只有在梦里。呜乎......”他后面唸诵的祭文用的是三三四的格式,夹古带今。
人们潸然泪下,哭声啼啼:老祖祖呵,你生前那么的不被理解,祝你一路走好!
当“二神仙”高喊:“良辰已到,亡人入葬!”
这时候,在“哈笑”的搀扶下,一位面如煤炭般黢黑的老者来到墓穴前。大声疾呼:“等一等,我要亲一亲我的兄弟!”言罢,他跳下墓穴,伏在石棺上,洒泪如雨。
“木元兄弟,老哥哥送你来了......”
人们无不惊愕,无不悲泪成渠,呜咽似风。
“二神仙”扯起喉咙喊:“允许亡人之友致哀,但不要担搁良辰,影响汪家嘴后人们的前程!”
闻言,“黒煤炭”从墓穴中爬起,抖嗦着手指掏出一张纸,唸起他写的祭文:
哀哉,我的木元兄弟;惜哉,我的同志;呜乎哀哉,党旗下的战士!你的誓言做到了,虽然你只是一个捡破烂的人,自己饿着肚子,昂首挺胸,力排众议,坚持着你认为该做的事情。
别了,我的兄弟;别了,我的同志。九泉相会握紧你的手,我们不哭泣......
“康而喜”和“醉秀才”走过来,三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三个老头、三个党员,呜咽、啜泣,许久无言。
人们为汪木元垒了一个大大的坟墓,骨灰土葬,真可谓:古今合壁的葬礼。
老人和孩子们都涌上了莽苍山,整个的汪家嘴人都来了。落魂崖上挤不下那么多人,就站在山包和岭上瞻望,为的就是不让汪木元感到寂漠。虽然他没有結婚,没有儿女,更要把葬礼弄得隆重一点。若不然,人们会睡不着觉,觉得心里欠着老祖祖什么......
墓碑立在距离落魂崖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安葬程序完毕,刘翠华跪在地上向碑位磕了三个头。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又向旁边的“钟老咬”、“舒服”、“醉秀才”、“安逸”等人众分别磕了一个头。嘴里叨唸:“小华经后就拜托你们了,小华要乖乖听话啊......”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她踉跄着站起身,一扭头便扑下了身后的落魂崖。嘶叫着:“汪木元......我来了!”
人们呆了,人们傻了。
“胖大妞”和“痩大嫂”伸出去抓她没有抓着的手,就那样痴痴地伸探着......
人们的心里蓦地升腾起一个巨大的问号:刘翠华为啥要去自杀?
啊啊啊......
问号勾在你的心里
勾在我的心里
勾在他的心里
这是什么样的符号
这不是我们要的生活
这不是我们要的结果
谁发明的这勾勾
谁发明的这符号
拍拍心臟在哪儿
我的祖宗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