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狗”在紫沙河的小桥上,试图劫色刘翠华的情景,被提着一盒点心,前去看望“老亡魂”的“迂哥”恰巧碰见。这时的他,处于半清醒的状态,气的他浑身哆嗦。他淸醒自己打不过“毛子狗”,更救不下刘翠华。怎么办、怎么办?急得他又抓脸又捶胸。——哼哼,他个****的“毛子狗”,真是个歪人,真是个坏人。
他想起他的彩妹来,彩妹在天边那个地方,一定也在受这种坏人的气,才走不回来。于是,他想打抱不平,深知自己这皮包骨头的身子,肯定打不过“毛子狗”也救不下刘翠华。
去寻石头,怎么也找不着大一点的石头,装了几个鹅卵石在衣篼里。一眼瞅见不远处有一节被人砍下的楠竹棍,急忙跑过去,操起这棍,抹去上面沾着的竹叶,雄纠纠地往这边扑。
正当刘翠华要沦为羔羊的时候,她的女儿挥舞着竹槁火把,前来将她救走。看见“毛子狗”跌入河中,“迂哥”认为时机到来,冲上小桥,掏出鹅卵石,对准河中的“毛子狗”一颗颗掷去,其中一颗击在他的胸脯上。
痛得“毛子狗”大叫,“迂疯子,你**痒得很,打老子干啥??”
“打歪人、打坏人,谁叫你欺侮我的彩妹?”
“她不是彩妹,是刘齁包婆。”
“迂哥”返身拾起那节竹棍,在小桥上跌着脚呼叫。“我和你拼了,老天爷呀,大家的眼睛瞎啦,怎么白天黒夜都有坏人呀?我找不到路啦!”
“毛子狗”听见他的呼喊声,大惊:“迂疯子,你别害我,‘钟老咬’几兄弟说我欺负你,要找我拼命的。快跑,惹不起躲得起。”
迂哥”没有去寻他的那盒点心,扛着那根楠竹棍,直昂昂往落魂崖上走,他要去寻找他的彩妹。“呜呜......彩妹受了欺侮,一定在落魂崖上大哭。别哭,我来诓你......呵呵。”
走在去莽苍山的小路上,夜空突然黢黑,撒下来一阵急促的冰雹,肩上挨了一颗,还好,额头上挨了一粒小的,立时冒出一个小疙瘩。他清醒了,双手捂头,快速走上落魂崖。钻进那个绿藤缠绕的小窝棚。
他不知道是何种原因,这一段时间,总是要往落魂崖上走,似乎彩妹在那儿向他招手,感到彩妹的魂儿回到了落魂崖上。他神志淸醒地来到落魂崖上,四处寻找,沒有找着他的彩妹,觉得脑壳里针刺般的疼痛,疼痛过后,一阵晕眩,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记的彩妹到了遥远的天边......
经过情绪的宣泄,他要清醒好几天。晚上,趁人们熟睡的时候,从家里运来稻草塑料布、还有竹子,割了许多山草,修复他和她在一起呆过的绿藤缠绕的小窝棚。而且,比初建时修的更好,地上铺了厚厚的丝茅草和稻草,并铺上一张旧竹席。牵扯开那些葛藤,严严实实地遮掩,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洞门。他坚信,彩妹一定会回来,亲热无比地坐在他的身旁......
今天,经过冰雹的敲打和对毛子狗的宣泄,“迂哥”这时的神志保留在基本清醒的状态。坐在席上,凝神闭息:
他看到彩妹从外面弯着腰进来,坐在他的身旁,两人握着手,心情沉重地望着棚外的暮色。
今晚收工早一点,他俩相约又来到这高高的落魂崖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彩妹叹息着提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我们这么年轻,一辈子就要这么穷下去么?啥时候才有钱,才能向妈妈提出我们的婚事,未必我俩要等得头发葱根白?”
“迂哥”侧身,更加攥紧她的双手,“不,我已经找到能致富的路子。在农闲的时候,去做生意,现在没本钱,把自家种的辣椒和叶子烟挑到刘家场去卖,再挑一百斤玉米回家,往返折腾,一天可赚八九元、甚至十二三元钱。”
“那么多钱?”彩妹高兴的摇着他的手,“汪顶会准你的假做生意么?会不会割你的资本主义尾巴?”
“在自留地里生产的东西都不准卖,老百姓就只有去死了。我有办法的:一口一个大哥哥,再塞他一包向阳花香烟,啥问题都解决了。”“迂哥”看见彩妹陶醉的表情,兴致更高地描绘他们的梦想。“再过两个月,我家的小猪满双月,八头小猪
要卖三四佰元钱。为了猪娃长好,我们吃菜叶,把粮食省下喂它们,奶奶那么大年纪也舍不得吃粮食。二天挤点钱去买辆二手的加重自行车,长期做生意。”
彩妹疑虑重重,“能行么,生产队肯定不会答应,因为我们要在队上分粮食......”
“我早打听好了,有的地方采取外流人员交合同费,比队上的劳动日高上一倍或两倍的价钱,也就是多交一块钱,队上有收入,外出的社员也有收入。不过,这是乡上的土政策。”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能看到希望喽。我们就可以给妈妈申请我们的婚事,不用等到头发葱根白。”说着,她觉得脸颊儿上红霞飞,用手掐着他的肩膀。“你在嘲笑我?”
“沒有没有,我高兴死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早点儿成为两口子。我耕田来你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迂哥”高兴得手舞足蹈,继续描绘他的梦想,“结婚后,用赚到的钱去买一辆旧的手扶拖拉机,带上你,我们两口子一起做生意,银水哗哗的流来......”
他兴奋无比地晃着头,猛然,捧住她的脸,张开大嘴,在那张迷人的脸蛋上不住地噌亲着。
“哎哟,你别肉给我啃下来,咯咯咯。”
他们在这绿藤缠绕的小窝棚里,谈论着幸福、期盼着明天,忘记了时光的流逝。回家时,村里有几只睡昏了的雄鸡已在啼鸣。彩妹怕惊扰父母的休息,蹑手蹑脚从父母的房间门前经过。爹其实没有睡着,听见她的脚步声,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
妈妈捂着疼痛的胃部,喊住她。低声问:“和‘迂哥’约会去来?怎么不早点回来?”疼爱地拢拢她散乱的头发,“头发都被露水湿了,给他留下一点念想也好,他是一个好娃。”
彩妹抱住瘦弱的妈妈放嗲。“请你老人家放心,女儿沒有和他做出格的事,他是个好人,很听话。”
妈妈捂着胃子的手沒有移开,大概隐疼难忍。冷冷地说:“我是过来人,说白了,男女之间就那点事,给他留下一点念想,也不枉然一场。”
见她抽身回房,夜深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彩妹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妈妈的言语怪怪的,似乎话里蒇着话。
这时,哥哥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撑着墙壁走到她床前。彩妹知道是他,拉亮十五瓦的白炽灯。轻声问:“你也没有睡?”
“弯脚杆”哭丧着脸,向妹妹透露了这样一个消息......
今晩,也就是彩妹偷着去与“迂哥”约会的时辰,她家来了一个客人。
彩妹以为,她与“迂哥”约会,家里人不会知道,出去与回来,都脫了鞋,踮着脚尖走路。为了不让患有严重胃病的妈妈生气,才选择到落魂崖那令人恐怖的地方,偷偷地恋爱,真是枉费心机喽。
“六老表,怎么不早点来?我家再困难,红苕湯还是招待得起。坐,请坐。”妈妈捂着疼痛的胃部,强做笑容。
六老表是妈妈娘家人的姨表亲,个头不高,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边说话边眨,像在竭力思考,应该是一个主意很多的人。“嘿嘿,我接到捎来的口信,立刻就赶过来。是呀,你有病,表姐夫也有病,说句二位不爱听的话,倘若有那一天,你们走了,留下‘弯脚杆’在人世就可怜啊。总不能,让妹妹带着他出嫁吧?”
“是啊是啊,这就是让我们两个病砣子最揪心的事情,趁我们还在,给他娈个家。六表弟人缘撒的宽,有希望没有?”妈妈佝偻着,用双手捂住胃部,坐在一只破竹椅上,身体蜷缩的像个小孩。
“咳咳,”六老表干咳两声后,以眼在堂屋里收索,看见“弯脚杆”倚墙角坐着,却不见彩妹。不由得问:“大侄女哪儿去了?”
妈妈回答:“她去同学家里了。”并起身把“弯脚杆”扶走,“儿呀,大人摆龙门阵,你别听。”她强拽儿子离去。墙壁上,投下她蜷伏着去扶儿子和儿子佝偻曲歪的身影。
彩妹的爹“病砣子”觉着喉咙痒痒,咳了两声,觉着喉咙更痒。“唭唭唭”地唭了两分钟左右,才咳出来一呸脓痰。这个风湿关节炎患者,关节变大,已经丧失行动能力,每天在“妈呀娘呀”的呻吟声中渡日,用他的话说:不知道自己哪天去见阎王爷。
他拖着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请老表直说,我们两口子商量好了的,人不走到这一步,哪会这样做呀......”
六老表似乎换了一个人,话语变得有些迟疑,“手板手背都是肉,为了大侄儿的婚事,卖掉小侄女,这值吗?我这个当表叔的来参与这事,心里总有些当坏人的感觉。你们一家再商量商量,我明天中午过来听听消息,再说。”
妈妈捂着胃部走到他身前,倚立门边。“六老表,你翻山越岭走来,辛苦啰?多谢你牵挂我们,来了,还是应该具体说说事情,表姐长得愚蠢,一点儿没有听出你来给我说了啥。”
他叹息不已,“唉哟,这世道的人真是穷成一堆了,给大侄子找的这个对象,家里也穷得叮铛响。名字叫“丑妹”,外貌须是丑点,是个干粗活的料子,蛮懂事理的。哭着对我说——只要帮他哥解决了终身大事,她罢在哪里都可以活下去,爹妈生我有一双手。话说穿了,只要帮她哥解决了办婚事的钱......那块地方更惨,劳动日才值一角二分钱......另外,她还夸侄儿手巧,会篾匠活路,能讨生活。”
他继续叹息:“人众称我惯媒婆,为他们这些人跑路,最多就是混点饭吃。”
“她家要多少钱?”妈妈瞪大双眼问。
六老表先伸出四个指头,再伸直大拇指和食指比划。“这个数,四佰八拾元!”
“啊,那么多?”
六老表看了一下“弯脚杆”的房门,压低声音说:“秀娥的哥是一个健全人,只是长得有点木,不善言谈;问题回到我们这儿,为了侄儿有个家、为了香火牌牌不倒,只有在彩妹身上考虑出路。人贩子告诉我......内蒙那个地方有自留羊和草场,生活是满无问题的。他愿意出五佰元的买身钱。唉,想开了,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吃穿二字......”
妈妈“嗯嗯”着把六老表送出很远,爹则把“弯脚杆”叫至床前,嚎啕大哭,眼泪揩湿了那条又脏又硬的枕巾,儿子感觉他已经哭尽身体里的水,也找不出能劝住他的话。跟着一起哭啼。
妈妈回来,骂喝一声,上床。天虽然很热,拉过被子捂住,哭得浑身发抖。彩妹偷偷回来,哪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一切。
灯光下,她打量着坐在床沿的哥哥,发觉他的眼泡儿肿肿的,相信他所说之事是真的。不禁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弯脚杆”扭身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妹妹,我是一个残废人,只有半条命,你跑吧,跑出去躲躲,躲过这一段时辰,等妈妈打消了那个念头,再回来。”
彩妹心里打翻了五味杂瓶,五种味儿在一起喧闹: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莫非我是捡来的?女儿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几年是我在支撑这个家呀!依着她的过性,要扑到爹妈的床前,质问这是真的妈,为啥要这样做?
但是,看到弟弟那残疾的身子在“嗦嗦”抖动,心倏地软下来:妈妈一样的疼爱我们,只是可怜哥哥,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哥哥此刻的心里比我更痛苦:他的人生很不幸,更想得到幸福,又不愿意我去为他跳入火坑,来与我通风报信。
她把哥哥扶进他的房间,安慰:“好好睡觉,我一定会想出好办法的。”
“跑吧,快跑吧,天亮之后让谁都找不着你......”哥哥坚持着。
彩妹想了一夜,也哭了一夜,破天荒地请了病假没有去生产队上工。
中午,六老表来了,妈妈双手捂着胃部,低低的呻吟着,把他迎到“病砣子”男人的床前坐定,风湿关节炎患者抱着变形的膝盖,说话前,同样“唭唭唭”地唭出一滩浓痰来,才气息匀定,听得清楚他说话。他笑笑,“让六老表见笑,又是关节炎、又是气管炎,很快就要死球喽。因为这个原因......该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决定下来。”
他冲自己的婆娘吼道:“快去把彩娃子和‘弯脚杆’喊到我床前来,听我讲话。”
这就是有代表性的男人,无论命运对他多么的刻薄,在命运最关毽的时刻,你听他说话,如此掷地有声,立得起主意。不管这主意是好是坏,总是坚定不移。“彩娃子,我是不是你爹?爹的话你听不听?我们这个家的这条烂船,如今撑到漩涡里出不来了,你说该怎么办?”
彩妹被这几个问号,问的无从回答。她知道爹年轻时当个民兵连长,说话敲梆子似的响。六老表也被震摄,心里说:这个角色在年轻的时候去当兵,说不定要当官、甚至要当大官。
彩妹低头无语,她血管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液,同样固执,有火性。在与“迂哥”恋爱的这段时间里,就证明了这一点,他连抚摸一下她那个地方的勇气都没有。
“弯脚杆”坐在一旁,身体在“簌簌”抖动。妈妈扒他一下,骂喝:“没出息的东西,坐端正。”
见女儿不言语,爹的语气放平和一些。“我曾太雄一家走到这一步,去求哪一个?求哪一个人也没有用,叫天是沒有用的,只有我们自己拖跩着朝前走。彩娃子,你读过几天的书,人又聪明,爹妈这个样子,活不了几天,撂下你哥哥......我和你妈真的死不瞑目。现在有这个救他的机会,帮帮他吧。”
彩妹认为自已发言的时间到了,试着回答:“爹,我可不可以发言?”
“你说......”情绪还很激动的“病砣子”,这个临死不向命运低头的人,坚持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卖到遥远的地方,自个儿挽救自己的命运,挽救这个行将垮掉、也可以说行将消失的家,尽管这个行为是这么的悲壮绝伦,让人难以理解,无以复加。他牺牲掉女儿的青春,若干年后,证明他两口子的决定是正确的。“弯脚杆”制造了“黄南瓜”这样有爱憎的后代,“黄南瓜”还想超生,制造出更多的“黄南瓜”。
“我和‘迂哥’结婚后,可以供养你们,照顾哥哥......”
没容她说下去,一直用双手捂着胃部的妈妈,象疯婆子一样扑到她身旁。“我们是要死的人,不要你供养。你能事事照顾你哥么?他像一条狗一样被收留,看着别人的下巴活在世上,他会很难过,死得很早,我们这个家就死绝了。”
她捂去脸颊的泪水,哀嚎起来。“天啦天啦......求你嫁到远方去,换点钱为他娈一个家,又不是要你的命......”
彩妹惊愕地看着几乎疯癫的妈妈,不相信眼前这个病恹恹的老妇人,就是过去把乖女儿挂在嘴上称呼自己的妈妈,一夜之间,她怎么变成这样的形象?她的良心全部倾斜到哥哥那端去了。
“‘迂哥’不是那样的人,相信我们吧。我们也会有钱的,‘迂哥’正在筹本钱做生意......”彩妹向妈妈跪下,泪水漫眶而出。
“等到猴子落尾巴你们也不会有钱,‘弯脚杆’的好事就再沒有机会,只有那个女人愿意嫁到我们家来。你不同情我们,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儿,老娘生你得下来,打得死你!”“啪”妈妈气得全身颤巍巍,从身后扬起了准备好的竹篾片,接二连三抽打在彩妹的背上、腹上,虽然她也泪流满面。“你不听话、你不听活!”
看来,她和那个病砣子是下定了决心的,不容得女儿有任何解释。
六老表忙上前阻止,抓住她的篾片不放。“怎么能这样毒打自己的女儿,有话好好说嘛。表嫂,听我劝、听我劝。”
“打死我、打死我吧,打死我也要跟‘迂哥’结婚!”
这家人的吵闹声惊动了整个汪家嘴,从一间间破烂的茅屋里跑出来一个个面黄饥痩,衣衫烂褴褛的人。虽然那时候的人儿穷得叮铛响,心里却不冷漠。“安逸”拉着“迂哥”跑在最前面,“啬家子”夫妇,“二神仙”夫妇等紧随其后。身后还跟着队长汪顶会、水哥汪顶水(那时还不叫“诺尔你”这贱名)还有“木沙罐”等汪家嘴人。
人们弄淸楚事情的本来面目,纷纷向这对病砣子夫妇发起声讨。“怎么能卖自己的亲生女儿,再穷也不能做这种缺德事。”
“穷心慌了么,大家都穷,又不是你一个人穷?”
“各人的卵子各人捏,别人捏得筋痛!”“病砣子”爹下不了床,在床上吼叫。
六老表见这阵势,吓得悄悄溜走,怕愤怒的汪家嘴人绵捶他一顿。
然而,病恹恹的妈妈,今天真是神经出窍,捡起地上的竹篾片,对着彩妹又乱抽。彩妹跪在地上,不躲也不闪,也不吿饶,默默地流着泪。
“迂哥”冲上前,用身体护着彩妹。一种悲愤、一种人穷志短的悲愤、一种绝望和内疚的悲愤,这悲愤像冰块溶化,让全身的血液迅速冰凉,在身体的某个部位顿了一下,他立刻觉得浑身瘫软。
“安逸”怂恿“迂哥”把彩妹拉走,说去城里散散心。可是,他瘫软着没有力气。“安逸”拉起彩妹,强推着他俩向前走。
妈妈看见,大叫:“抢人啦,抢人啦!”想去追赶,“弯脚杆”爬过来,抱住她的脚。
“让妹妹走吧,我不想结婚。呜呜......”
其实,“迂哥”和彩妹并没有走去城里,从莽苍后山爬上了高高的落魂崖。双双钻进那被绿色藤绕的小窝棚,心情遭透了,昨夜他们还在这儿亲亲我我,畅谈理想,梦游人生,描绘他们幸福生活的情景,将来他们要成为有钱的人。
谁知道啊,这个美好的梦景才过去多少个小时,不啻于遭受狂风暴雨,把他们对幸福生活的追求的那一点点星光湮沒,连偷着恋爱的权力也被剝夺了,而剥夺自已这个权力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已的亲爹亲妈。生活多么的沒有希望,人活着还有多少意义?以致,他们的身体发冷,在瑟瑟发抖。
穷啊穷啊穷啊,我们为什么穷啊?
他俩紧挨着躺在这绿色藤绕的小窉棚內,默默无语,愣痴痴地看着距离头顶四尺高的棚顶。若是往日,“迂哥”早就心烧口渴,激情连连,对美人儿又亲又吻。
他俩沒有相抱哭泣,只觉得心声都很疲惫,不知什么时候昏昏入睡,也不知是啥时候醒来的。天已幕色,空中有几颗星星在眨睒,月牙忽明忽暗。彩妹属于火爆性格的人,情绪恢复较快。“迂哥”则属于内向的人,把彩妹受到的伤害,都归咎于他的穷困,如果他家的经济情况稍好一点,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唉,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真是活得太差劲。
彩妹见他软不拉几的,把他牵出棚外。“亲爱的,你被妈妈吓着了?”
“不是,是被气着了,浑身软软的。”
“啊,”彩妹有些惊慌“真的么?怪不得今天没激情,昨天还脚不停手不住的。”她把头倚在他的肩上,有些恨恨不已的情绪,“偷偷跑上这落魂崖来恋爱是为了什么呀?倒好,他们却半点儿不怕我伤心。”
站在这高高的落魂崖上,能听到从很远的田园里传来的蛙声,还有近旁蟋蝉、叫啯啯的鸣唱。也能鸟瞰资阳城区的夜景,二十五年前的城区夜景,可没什么值得欣赏。
此刻,彩妹的心里真有点想横了:从十五岁起,我就为这个家操劳,恋爱都偷着出来,怕惹家里人生气,他们却要把我卖到遥远的天边去,再是亲人也不应该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在他面前火爆爆地正经,让他羞涩和怅然。
她把“迂哥”又重新牵回窝棚,双双重新躺下。十分关切地问:“老迂,真的气病了?我今儿好想你像前几次那样激动......我这样说,你该不会骂我溅人哈?二天该不会骂我哈?”她感觉脸儿一下红到耳根。还把“迂哥”的手拉到自己的脸上摸,“滚烫滚烫的。”
“迂哥”知道她是为了宽慰自己,忙说:“怎么会骂你,心痛还心痛不完呢。那几次是因为我有点自私,想和你那样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你坏你坏。但是,我敢约你上落魂崖来,就不怕你使坏,大咳一声都要把你吓住。我敢说,全世界的姑娘,只有我曾彩莲才有这个胆量。不要睡,把脑袋睡扁了,起来陪我说说话儿。”她用手掌在他胳腋下挠痒痒。
“迂哥”坐起来。“别忙,前天我挖野红苕藏了几根在棚顶,还扯了几把野陈艾放在一起。幸好我身上有打火机,点燃薰山蚊子。”
彩妹把持不住自已了,大概有破罐子破摔的情怀,爹妈不要她了,更要抓紧身边这个男人。主动把身体靠过去。
“迂哥”把红苕和陈艾拿到棚外,说:“外面空气好,把艾叶点燃薰蚊子,边啃生红苕,一边摆龙门阵。”
“咯咯,原来,你早就居心不良。”
“我是为了你,怕你突然约我上这落魂崖,口渴就啃生红苕或者充饥。”
彩妹决定抓紧“迂哥”,和他生米煮成熟饭,看父母怎么办。从刚才的接触中,她明显感到他的情绪不对。往日那种干柴与烈火的感觉没有了,这是为那般原因?他不喜欢自已了?
她以言语相挑。“老迂,你不喜欢我了?”又一次把身体靠过去,她决定主动示爱。
“迂哥”抱着她,亲亲,一只手伸向那里,过去,这是神秘的地方,碰一下都不行,让碰,早就不知道发生那样的事情了。昨天急不可待,今天怎么了......毫无感觉。他把脸扭到一边,哭了,哭得抽抽嗒嗒,像个绝望的小女人。
“你怎么啦,有啥状况?”彩妹的心一紧,抓紧他的肩头问。
“我病了......我那个东西生病了,它怎么会生病呢?呜呜......”
彩妹一惊,手情不自禁的往前一抓,说:“怎么会得这种病?呜呜......昨天你不小心撞着我,那么直直的......”话到这儿,她才发觉自己在做啥,羞燥得脸庞如火如烧,连忙撒手。喃喃而语:“我在做啥呢,一个大姑娘,怎么去抓男人的那个,‘迂哥’会看不起我的......”
“怎么会看不起你,你是我心爱的姑娘,我们相处的日子我还不知道吗?你不是一个轻挑的人,你是着急,是关心我。”
“我可是第一次这样子,这样,......”彩妹还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反过来,“迂哥”对她进行哓哓的劝谅,彩妹才觉得保住了一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