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一个男人走，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弄堂里的咖啡厅很安静，唐璜端详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长发男。他头发要比唐璜长得多，随意的绑在背后，像极了90年代的摇滚歌手。他的长相也很普通，但那双眼睛贼亮，正散发着兴致十足的光芒。
没错，这个男子对唐璜很有兴致。
“哥们，我叫杨帆，汉口人，刚从沪戏毕业。”杨帆点好了两杯手磨拿铁，声音很红亮。
“我叫唐璜。”善意开口，但唐璜还是有些疑惑，“你刚才说的电影是啥意思？”
“我想找你拍电影。”杨帆再次重复，又觉得说得不够详细，害怕对方认为自己是个骗子，从兜里掏出几个本儿拍在桌上。
“这是我的毕业证，沪城戏剧学院导演系12级学生，刚毕业不久。”
仔细瞧了瞧，金字钢印啥的都齐全，这应该不是骗子。但莫名其妙就找自己拍电影算啥意思？没学过导演，也没学过演员啊，再说，沪戏里演员导演之类的专业人士一抓一大把，这种好事轮得上自己？唐璜依旧疑惑无比。
看出了唐璜眼里的意思，杨帆给咖啡里加了点砂糖，也不用勺，端着喝了一口，特么还是苦。
放下杯子，杨帆神情带着点尴尬，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杨帆学导演这么多年了，鼓捣过几部片子，但都是烂大街的货。可他是个认理不认命的人！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终于写了本像样的剧本。拿给圈里的哥们儿看后，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本子。
但是一提到开拍，基本没人乐意。原因很简单，这特么就是一部年轻文艺片。拍摄技术要求高，演员演技还要求好，但收益基本没有。
现在整个电影市场都被商业片和披着文艺片外皮的商业片占据了，你一部毫无名气的小市场文艺片也敢惦记着票房？人家影院都不带搭理你。
在他软磨硬泡之下，还是拉起班底，都是哥们儿，没人愿意见死不救。杨帆已经把身上所有积蓄都拿去租设备了，大伙没辙，就当是年轻气盛一起瞎玩吧。
可就在今天，原先定好的男主角打来一个电话说要散伙。听说是试镜一部新的爱情电视剧成功了，杨帆也就没话说。老同学要发达，你不能拦着人家吧？可杨帆心里还是有些气，早先说好的忙活这部片子，你特么半道蒙着大伙去单跑，这叫什么事？这年头的朋友，真不能乱交。
本来觉得这部电影得耽搁下去，但他今天碰上了唐璜。陈旧的弄堂里，那个树荫下蹲着抽烟的长发青年，一下子就勾动了杨帆的心。
这个男主角有了！
没错，杨帆的剧本就是这样，他需要的就是一个失意迷茫的青年人，故事背景也恰好发生在民国时期的沪城弄堂。
这部戏，叫做《弄堂里》。
唐璜听得很认真，也不觉得杨帆絮叨，他能感觉到杨帆对这个剧本的喜爱和对这部片子的期望。至于这个文艺十足的电影名，他也觉得很贴切。
俗人嘛，文艺片就得接地气。不然搞些云里雾里的，观众哪里知道你想说些啥，没等看完准得睡觉。
“你觉得我有戏？”唐璜可没那个自信，自个啥光景自个最清楚。即便平日里只爱看文艺片，但真要演起来可不是屏幕前叨叨那么简单。
杨帆仔细盯着对面唐璜。头发不算太长，刚好遮住耳边，面庞消瘦，但长睫毛下那双漆黑眸子很出彩，流露出的神情让人印象深刻。有着疑惑，也有着期待，还有着怀疑。
“当然有戏！你要是没戏那谁还有戏？”
这谁说不行我跟谁急！杨帆挺起胸膛，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唐璜比原先定好的主演好了个十万八千里。
“啪”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粗嗓门，咖啡厅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望向唐璜这桌，那眼神里都带着刺。
杨帆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对四周轻声说了句抱歉，见众人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尴尬一笑，端起了咖啡。
仔细想了想，唐璜问了个最直接的问题。
“片酬多少？”
这咖啡真是难喝！杨帆放下杯子，心里苦得厉害。说实话，这部电影想找演员还真是一找一大把，但是符合他心中条件的并不多，谁让他没钱呢！
“一万。”
一万？这年头，这地界，月薪过万的都混不下去了吧。您这片子说的要拍上一个半月啊，合着我这片酬也就每天二百多？唐璜算明白这是啥情况了，这导演做到这份上也是够绝的。
“两万？最高两万！”杨帆嗓门一粗，挤出了最后的几个字。
“行！”唐璜还是答应了。
下午有聚会，唐璜拒绝了杨帆说的见见剧组成员，喝完咖啡，杨帆结完账，两人也把事情谈妥了。
“这个，哥们儿，这事就这么定了啊，等会我会去就把合同和剧本发给你，你好好琢磨琢磨，有啥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
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杨帆出门前叮嘱了几句，他心中火热，准备尽快回去搞定琐事，这部电影是他的心血。
“成，没问题，导演您叫我小唐就行。“事情谈好，唐璜心里还是有些虚，总感觉轻飘飘的。
“别介，小唐多生疏，我又不老，就叫你唐子吧。”杨帆嗓门大，性格也随和，说话讨喜，所以朋友交得多。
“行，就唐子。”仔细想想这个的确更合胃口，称呼没那么多间隙，唐璜听着也顺。
“哎，唐子，你这胡子回去之后别打理了啊。”杨帆仔细瞅了瞅唐璜的侧脸，淡青色的绒毛在唇边显得青涩，但有着男人味道，只是短了点。
顿在路上，唐璜摸了摸自己唇边，不同于记忆中的扎手，有种软趴趴的感觉，的确太嫩了。
“嗯，好。”这不是大问题，男人嘛就得留点胡子，不然就成娘炮了，早上洗漱时还真没注意到这点。
“我先走了啊，具体时间和拍摄地点再联系。”杨帆接了个电话，对唐璜摆了摆手，急冲冲的走向地铁站。
快到中午饭点了，在外逛了这么久，唐璜看着身后的弄堂，心里多了些喜悦。上辈子只是一个普通文青，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要拍电影了。
还特么是部文艺片！
这生活，真心不赖。不过总有点不踏实的感觉，他担心自己究竟会不会演戏，要是演砸了咋办？目前看来这位导演对他抱有很大希望，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心理上都快三十的大男人了，居然还这么扭扭捏捏的，活该上辈子不如意！
狠狠一想，唐璜给自己打气。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那可是电影！抛开心里的不自信，唐璜撸起袖子，上了公交。
兜里有零钱，家里离这也就几个站，记忆里还是很熟悉。坐在后座，公交现在不太挤，没有需要让座啥的。
清凉的夏天，顺着车窗微风，唐璜望着窗外，脑海里琢磨起今天的事。
他答应演电影，不是因为杨帆的话有多吸引人，而是他不想闲着。在这个世界这些天，他总是没有归属感，心里空荡荡的。咖啡厅里杨帆提起电影时的那种激情样，让唐璜心中一荡，他也想活得充实。
更何况，他家破产了。老爸唐行文公司倒闭，除了一栋房子，家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他知道父亲想东山再起，但他也细细想过，唐行文以前是做工程机械这种重工业的，但这是个互联网的时代，民营企业家的风光早已荡然无存，只有各大巨头傲视商界。
自己重活一世，不说创造一个商业帝国，难道捞得几桶金还不行？唐璜起先干劲十足，可等他查遍了所有东西之后，他就绝望了。
这是2016，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上辈子有的全都有，上辈子没有的这里也有。
想创业？据说农业领域最近很吃香……他倒是想过写歌啥的，可一想想自己的水平和这个世界大众的喜好，他就放弃了。
本以为又是上辈子那种小文青的命，可没想到，有人找他拍电影！一举多得，这是好事。唐璜和杨帆热情洋溢的聊那么久，并不是因为真心喜爱，而是想充实自己，也想赚钱。
杨帆嘴里一大堆的专业术语和人物形象，唐璜都是磕磕碰碰地理解过来的。没有剧本，他压根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啥片。
管他呢，有钱赚就成。
刚好到站了，唐璜拖着身子下了车，该回家吃午饭了。
父亲唐行文在家收拾了一上午，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布置客厅，反正就是乐呵呵的忙。撇撇嘴，唐璜知道这是为了给人家虞阿姨留下好印象呢。
“点的餐还没到，儿子你先等会啊。”唐行文正在换桌子，满头大汗，可他根本没动手，是在一旁监工，硬是要称心如意才行。
待着一旁看了会，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唐璜闲聊了几句就上了楼。杨帆说的合同和剧本还没看呢。
卧室内，唐璜打开电脑，登录邮箱，点开未读邮件，来自杨帆。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鼠标的轻响，唐璜看得很认真。合同不长，但很仗义，说啥就是啥，没有弄虚作假。
好奇的点开剧本《弄堂里》，唐璜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读着，脑海里也出现一幕幕的场景和对话，像幻灯片一样。
这个故事很文艺，男主角的名字也挺文艺。
他，叫做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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