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多年的行医经验。”穿白大褂的心理医生推一推眼镜,不紧不慢地说,“这孩子有严重的妄想症,并且伴有轻度抑郁症,要么就是他想要引起他人的注意而故意编造的这些话。”说完后,他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孩,还不忘问一句:“我说的对不对啊,小朋友?”
男孩不说话,低着头,眼神空洞洞的。他长得很是瘦弱,个子不高,一副随时被这春天的风吹倒的样子。后面跟着一对夫妇和一个比男孩更小的女孩子。
“常贵,回答医生的话啊。”那个妇人说。
男孩叫做夏长贵,十五岁,父母双亡,流转寄宿在亲戚家里,他总是说自己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因此要么被当成骗子,要么被看做不祥的家伙,所寄宿的家庭换了又换,这也是他第五次被带来看心理医生了。
“我觉得医生说得很有道理啊!这家伙肯定是在撒谎!”男人说罢,对着夏长贵继续说道,“你这孩子,屡教不改,我看你爹妈就是不死,你也天生是被遗弃的命!”
“对不起。”夏长贵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空洞洞的眼神里又增添了些许悲伤。
“走啦,爸爸!我想吃冰激凌了”女孩子搂着男人的脖子,像是怕被夺走似的。
“好好好,爸爸这就去给你买。”男人之前脸上的怒气已经一丝都不剩了,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
四人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来到走廊上,小医院的走廊显得有些窄,只允许两人并行通过。
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常贵?赶紧走啊。”妇人说。
“上厕所!”夏长贵说罢扭头向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他分明看见前面有一只妖怪——硕大的头上有四只眼睛,披肩的乱蓬蓬的白发,干柴似的手搭拢在一旁。
“别管他了!你越是这样不就正中他的下怀吗,就不应该搭理他!”男人恶狠狠地说。
妖怪看见夏长贵跑走,也跟着跑向夏长贵,直接穿过了夫妇。
“突然感觉有阵冷风呢,还是赶紧走吧。”妇人说罢,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小医院。
夏长贵跑着跑着,见前面无路可逃,想起这里是一楼,就从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身体贴在墙上,屏住呼吸,静静地注意着妖怪的脚步声。
“去哪里了呢……有趣的人类。”夏长贵听到了妖怪的声音。
一分钟过去了。走了吗?夏长贵心想。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找到你了!哇哈哈!”妖怪的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干柴似的双手一把掐住夏长贵的脖子,把他摁到一边的树上,“你身上……似乎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呢……”妖怪贪婪地张开嘴,“让我好好地品尝一下吧”。
“走开啊!”夏长贵闭上眼睛,一拳狠狠地打到妖怪的脸上,这一拳没有多大的力道,妖怪却疼得倒地不起,呜呜地叫着。
是不是打得太狠了?夏长贵心里想,他不喜欢用暴力,虽然他那两下子不带多少力道,但被打到的妖怪总是像这次一样受了很重的伤似的。尽管对方想要加害于他,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那只妖怪似乎好些了,夏长贵虽担心它,但依然改变不了自己对妖怪的厌恶。
从他最初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看得见那所谓的“妖怪”,但在他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因事故双双离世了,他则辗转于各个亲戚家,却走到哪里都被嫌弃,今天他运气不太好,又碰上了这种伤人的妖怪。看着自己衣服上沾上的灰尘和泥土。又会被骂了吧,夏长贵想。
经历了那么多的冷眼和嘲笑之后,他已经放弃告诉人们自己看得见妖怪的事实了,因为从来没有人,从来,从来没有人会相信他,哪怕一次也没有。
他回到了“家”中。
“怎么又弄得这么脏啊,你不知道洗衣服很麻烦的吗?”妇人说,“你就穿着这件脏衣服吧,我是不会给你洗了!”
“抱歉。”夏长贵没有解释,或者说他无法解释,说自己遇到了害人的妖怪吗?他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小且简陋得可怜的房间。
他做起自己的功课来,除了这件事,他常常无事可做,因此他的成绩一直还算不错。
“喂!吃饭啦!”他听到了妇人的声音,便匆忙忙去了餐厅。
“明天你要去一户新的人家去住了,这顿饭为你送行,吃吧!”
夏长贵看了看餐桌,饭菜确实很丰盛,而自己的碗里只是比之前多了几片肉而已——夫妇总是把各人的饭分开。
“去了那里,你可要好好表现,别再编什么瞎话骗人,再这样下去的话……”男人滔滔不绝地说。
“我吃饱了。”夏长贵放下还剩一半的饭碗。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刚要生气,却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天晚上了,不值得跟你生气。”说罢继续吃饭。
夏长贵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继续复习功课,“下一家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夏长贵望着漆黑的天,想象着自己的未来,“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早些结束了呢……”夏长贵抽噎起来,那天晚上,他就那样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少年心灰意冷了,他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穿旧时衣服的长发的少女坐在树底下,她旁边站着几只妖怪,一起谈笑风生,很开心的样子。但每当有人走过少女身边时,少女的脸色就会变一变。
“如果我是妖怪的话就好了。”少女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