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伍怎么也不相信如今的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听父母说四年前自己出了场事故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四年,听说好像是从松林坡上摔了下来,但是他自己却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四年的治疗早就花光了这个家庭的积蓄,昔日里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为了给他治病也变卖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座坐落在城乡边缘的平房和床下的一箱旧书。
这是他出院的第一天,他坐在狭窄的木板床上上下打量着这个不到三十平方的小房间,爸妈告诉他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卧室,如此简陋局促的房间怎么能称得上卧室,这和他以前住的复式别墅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追究到底,是他将原本富裕的家庭变成了贫困户,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难过,可他连感慨的资格都不应该有,就在他闷闷不乐的此时,父母正在东偏房里准备午饭,他简单地把自己的衣物放到老式的柜子里,想到厨房里帮助爸爸妈妈做饭。
“老婆,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下海经商,咱家也不至于没落到这种地步,哎,当初实真不该把最后的一套楼房卖掉,让孩子住这小破屋。”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爸妈的对话。
“你不也是为了咱这个家好么,当时小伍看病花了那么多的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也是为了多赚钱才走这条路的,现在挺好的,你忘了小伍刚出事时咱俩死的心都有啦,现在他醒了,我感觉是最幸运的时刻。”
“我得赶快找份工作,争取多挣钱给孩子买套房子,小伍也到了谈对象的年龄了,不能因为咱没钱让孩子娶不上媳妇,现在的工作真难找啊,我跑了好几个公司问人家招工不招工,人家根本都懒得搭理我,不过也是,那面试的基本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谁还要我这中年大叔啊。”
“别着急,慢慢来,等把小伍安顿好了,我也去找工作,别的工作不好说,但我可以去当保姆啊,咱俩一起努力,没什么坎过不去的,最重要的是咱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行了别说这么多了,把饭端过去,吃完饭咱俩陪小伍去买点生活用品。”
桌子上的菜肴很丰盛,明小伍不时地给父母夹菜,但是父母却舍不得吃一口,天空怕是要下雨了吧,外面起风了,小伍不禁觉得浑身有些清冷,蜷了蜷身子,这情景被父母看在了眼里,父母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市场上买衣服。
此时正值春末天气变幻莫测,清风依然料峭,虽说是下午一点,空中却布满了阴云,太阳一会儿钻进灰色的积云里,一会儿探出头来向人间散播温暖的阳光。三人来到镇上的服装店内,妈妈亲自为明小伍挑选衣服,店主是个三十左右的长发中年妇女,她大概是看到明小伍长得清秀,一股劲地围着他转,仿佛没把穿着平凡的父母看在眼里。
“小伙子,你是买外套啊还是衬衫啊?”店主笑逐颜开地看着他问。
“都来两件吧,你的衣裳不多。”妈妈边挑衣服边回头看看明小伍,店主瞅了瞅门外,似乎又起风了,忙快步走到明小伍妈妈面前把衣服重新挂好,妈妈此时正抚摸着一件做工质地良好的纯棉T恤,店主把支纯棉T恤的架子往里移了移,好像是怕把衣服弄脏所以不情愿让客人抚摸,店主的做法确实有些唐突,但知书达礼的妈妈并未和她计较,反而笑眯眯地说道:“这件料子摸着挺舒服的,就要两件吧,小伍,你来选个颜色吧。”
“妈你看着选吧,你的眼光一向挺好的。”小伍看了着妈妈面前的衣服,觉得都不错,他对衣着并不讲究,只要穿着舒服就可以。店主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不麻烦,我这儿卖的衣服都是纯棉的,这几款卖得最好,看你的身材要中号就行,你试试吧。”说着她顺着小伍的眼光把妈妈面前的衣服拿了下来,又走到小伍面前替给他。
“不用试了,我瘦,穿着肯定行,照这个号来两件就行。”小伍冲着店主说道。
“再买件外套吧,这里的衣服不难看。”妈妈看着明小伍征求他的意见。
“够了,不要了。”他笑着朝妈妈招招手,正在把衣服装入包装袋的店主忽然抬起了头,惊讶地问道:“不要了?都包好了又不要了?”店主的脸色由晴到阴,变得不是一般地难看,明小伍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是说就要这两件了,多余的就不要了。”
“噢,呵呵,原来是我听岔了,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噢,都二十四了,你看着一点也不像过二十几岁的人,你要不说年龄,别人肯定认为你也就十七八,长得真年轻啊。”
“一共多少钱?”妈妈问店主,但店主似乎只顾着和明小伍说话了,根本没听见。
“多少钱?”明小伍看出妈妈有些不悦,忙打断店主的话。
“两件共一百零八,抹你个零头,给一百就行。”店主很会做生意,还让了几块钱。
“给你钱。”妈妈走过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人民币举着递给店主,然而店主摸了摸肩膀,看了看妈妈,并没有接过这钱,直勾勾地看着明小伍,似乎在等着他拿钱,心思细腻的明小伍立即明白了店主的意思,他估计妈妈手中的钱币是假币,店主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碍于客人的面子并没有道破,明小伍忙掏了掏裤兜,暗自祈祷兜里会有钱,不错,兜里还有几百块钱,付完钱,他双手分别挽着爸爸妈妈走出了服装店,刚出了门口,明小伍似乎感到后面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回头看了看,正是店主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看着他,见店主对他如此恋恋不舍,他不禁自鸣得意,果然,不论男女,拥有一张英俊的面容和高挑的身材还是很重要的,可当他走远些,店主竟然关上了门。
走在大街上,他和父母温馨地聊着家常话,妈妈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腾出手替妈妈掖到耳后,然后又安然地挽住妈妈的胳膊。
“都这么大了,别人看到会笑话的。”妈妈嘴上虽这么说,但是手掌却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路上的行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一个年轻妈妈还把试图走向自己的小女娃警惕地拉回了怀里,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心想不就是挽一下爸妈的手嘛,你们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不过再转贪一想,自己都二十多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得黏着父母,确实有些幼稚,于是把手抽出来,把父母的手掌放到一起,冲他们会心一笑,妈妈害羞了,脸庞漾起桃花般的红晕,嘴角扬起似乎能包容一切的微笑,父亲也含笑望着妈妈,坚毅的目光不含一丝杂念,明小伍觉得此时父母对视的场景是他见过最美丽温馨的一幅画面,这里满载了浓浓的亲情,
然而正当他沉醉在这片宁静里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只硕大的狼狗,眼尖的他立即将父母护到身后,那只大狼狗像是着了魔般冲着他猛烈地狂吠,喉咙里时不时地还发出悚人的低吼声,这时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从旁边的铺子里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绳子。
“对不住啊,平时这只狗温顺着呢,不知今天怎么了傻叫个没完,没吓着你吧?”
“没事儿,快把它拴好吧,街上这么多人,别让它咬着人。”明小伍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只狗被主人抱着脖子还冲着明小伍疵牙裂嘴,吓得他又往后挪了挪,男人见状,加大了胳膊的力度和速度,麻利地将绳索套到狗脖子上一抻一拉,套牢之后拉着它往回走,可那只狗像是不要命一般死活不配合,仍作式往他身上扑,结果硬是被主人生生拖走的,沥青公路上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抓痕,由此可知,那只大狼狗对他该是多么深恶痛绝啊,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自嘲道,明小伍啊,明小伍,从小到大你就爱吃狗肉,现在好了吧,遭报应了吧,以后再也不能吃狗肉了,不能吃了,不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