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痴望远方，声音断断续续，开口说话之间，偶尔鲜血从口腔之中流出，呛回气管，又夹杂几声咳嗽的声音传出。
在长春宫客屋之内，李昊等人并没有打扰冯保，只听他接着幽幽道来。
“我祁庆之前在民间之时，也是一家殷实，算得上是当地富有之家，奈何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看上我家大姐，明娶不成，竟然施展阴谋诡计，侵占我家财产，毒杀我的大姐，害得我家破人亡。”
“后来我们也四处奔走，找上级官府告状，奈何大亘皇朝，早就陷入腐烂之局，各处官员，官官相护，我们告状无门，反而被衙役狠狠殴打。”
像是想起了之前不堪的过往，冯保失神述说之时，脸上现出惊恐难受之色。
“我们走了很多的衙门，没有一个官员肯为我们做主，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受尽苦楚，但我们从未放弃，一直坚持，始终相信这个世上有清官存在，但哪里知道，呵呵……。”
冯保想到难受之处，不禁发出一声凄凉的苦笑。
“直到有一次，我们又走进了一个衙门，在进去之前，我们听说此衙门之内的父母官员清廉无比，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但哪里知道，此人却是人面兽心，一听说我们要告的那个官员，知道他背景通天，竟然二话不说，吩咐衙役，对着我们就是一顿毒打，当时我的父母、我、还有我的弟弟。”
“噢，忘记说了，我们家，有五口人，我、我的大姐，我的弟弟，还有我的父母。那次告状，我们被毒打得非常厉害，特别是我的父母，身体年迈，又虚弱，被毒打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而且当时看着我那可怜的弟弟，年纪幼小，嗷嗷待哺，我实在没有办法，在机缘巧合之下，听说了一个卖身进入宫中的路子，知道做太监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补贴钱财，我就动了心思，找到中间人，希望能够进入宫中，用这笔钱财来给我的父母疗伤治病。”
“但是、但是……。”
冯保说到这里，脸上痛苦之极，双眼之中，眼泪也是如泉水般涌出。
“但是那个杀千刀的中间人，竟然黑了我卖身的钱财，根本就没有将其交给我的父母。那可是我卖身的钱财啊，割掉了子孙根才换来那么一些钱财，竟然都被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给私吞掉了，一个子儿都没有交到我的父母手中！”
冯保一拳狠狠捶打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
远处李昊听到这里，也是双拳紧握，怒意横生！
“我的父母没有接到这笔钱财，伤势不能得到治疗，而且我的那个弟弟当年那般年幼，根本没有办法独自养活自己……寿爷爷，以他们当时的情形，你说他们后来的结果会是怎么样？”
“没错，我的父母躺在床上因为伤势加重而死，我的那个弟弟，后来我进入宫中，获得一些权势之后，派人四处打听，才知晓他无人救济，被活活饿死下场。”
冯保说到此处，涣散的眼神突然集中，向着李延寿看去，犹如两柄锋利的小刀。
“寿爷爷，你说我忘恩负义、卖主求荣，投靠赵尹反贼，这其中的缘由，我说了如此之多，您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吧？”
在冯保说话的这段时间，李延寿已经迈动步伐，走到了他的身边，细心聆听，此时听到冯保相问，便说道：“你说的这些，我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我只知道，这个世上，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我还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必要涌泉相报；你说了这么多，在我看来，跟你做出卖主求荣和忘恩负义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纯粹都是借口而已！”
在远处的李昊却不像李延寿那样，在听了冯保的这段话之后，也明白其中缘由，一直紧紧捏住的拳头也松了开来，一脸无奈之情。
冯保听着李延寿之言，脸上现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道：“确实，以寿爷爷的性格，你不能理解也在情理之中，这就是‘大爱’与‘小爱’的差别了。寿爷爷你一生，双眼只在大亘李氏身上，看不到民间疾苦，是‘小爱’，无法明白为了‘大爱’完全可以舍弃‘小爱’的道理。”
“我祁庆这一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才终于明白，要想我之前的凄苦经历不会重复发生在别人身上；要想让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要想这个世界上当官的老爷都为民做实事，不再贪赃枉法；就必须要改变，要让整个皇朝从上到下，彻底改变！”
“之前的大亘皇朝，在李氏家族的统治之下，早就腐朽不堪，特别是先帝李瑾，在位之时，只图享乐，荒淫无度，让民间众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不如死。”
“是，赵尹谋朝篡位，他不是正统，在这一点上他大逆不道，不是好人。”
“不过寿爷爷，我冯保作为一个五体不全的人，我却不管赵尹是不是大逆不道之人，又或者是好人还是坏人。”
冯保缓了换气，他喃喃自语，将心中所想，全部一口气的说了出来。
“我只知道，在赵尹登基以来，差不多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颁布了很多利民措施，而且以铁血手腕，整顿朝纲，让整个大亘皇朝由里到外，由上到下，全方位的发生改变，从而让其焕发新生。”
冯保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到：
“对了，寿爷爷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民间，在赵尹登基以来，很多乡绅地主都被打压，疾苦贫民得到帮扶，现在亘古大陆上，所有人虽然没有全部都过上富足的生活，但至少也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了……嗯，还有，现在民间众生，对赵尹那是无比爱戴，甚至还编了歌谣传唱。”
“是怎么唱的来着……好像是……。”
冯保皱着眉头，试图将那首歌谣想起来，但也许是受伤太重，竟然思维涣散，不能集中，根本就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我也不去想那劳什子的歌谣了，不过在我看来，赵尹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冯保就算背上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骂名又如何。”
冯保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两声，随着咳嗽，又是两口红的发黑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此时他脸色惨白，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伤势也逐渐加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李延寿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想起当年扶持冯保时的过往经历，看他此时如此凄惨，一股浓烈的不忍之情犹然而生。
冯保稍微缓了一口气，接着伸手将腰间的那块腰牌掏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将其捏在手中，放在胸前。
“寿爷爷，你们今夜千方百计的设伏引我和高盛过来，我猜得不错的话，最终目的就是想要这块腰牌，但实在抱歉，就算您老对我有再造大恩，但在‘大爱’面前，小冯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其给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