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快马兼程,终于回到了仙都。
他下了马,在城门前站立了片刻。
离开仙都不过几年的时间,就这般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恍如隔世。
进城和出城挑着担做货物交易的人都很多,他牵着马,耐心地排着队。
守城门的侍卫不认得他,喝令他拿出入城通牒,他望了望侍卫,然后从袖间亮出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上面刻着两个明显的字“玥尧”。
守城门的侍卫不耐烦地从他手中夺过了玉佩,一看就吓得脸色煞白,虽然他不认得“玥尧”是那号人物,但是他认得那玉佩,那是皇家禁卫高级军官所持有的玉令,他立马跪在地上,连忙解释道:“原来是玥尧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了玉佩,然后牵着马慢慢地从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侍卫面前走过。
旁边的侍卫望着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熙熙攘攘的的人流后,走了过来,扶起地上还在发抖的兄弟:“不怕不怕,他已经走了,没事了!”
那双脚抖得厉害的侍卫哆嗦道:“万幸,万幸!”说完,用手掌摸下了额头的一大把冷汗。
穿过人群,他在一间客栈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小二马上出来,笑脸相迎道:“客官,里面请,吃饭还是住店啊?”
“住店”,他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情感的起伏。
“好嘞!”小二吆喝道,店里另外一个小二跑了出来,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马绳,把马牵到马棚,用料草细心喂养着。
先前的那个小二把他迎进客栈里,他在掌柜柜台付了银子,那小二带他来到了他的房间。
“客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小二笑呵呵道。
他摇摇头,小二退了出去。
他在几案旁的凳子上坐定,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嘴里极平常地喊道:“跟了这么久不累吗?出来吧!”
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女子从床帐顶上翻身飞跃而下,半跪在他的前面,握剑的左手扣在张开的右手手掌的中间,声音清亮地喊道:“太子殿下。”
他并没有望她,只是淡淡道:“有什么起来说吧!”
她仍旧跪着,声音仍旧清亮,但多了一丝犹豫:“陛下想见你。”
他轻轻地冷哼了一声,那女子把头磕在了地上。
他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站了起来,俯身将她扶起,女子受宠若惊,犹豫片刻后,还是顺从了他的意站了起来。
他从袖间拿出那块翠绿色的玉佩,放在她的手中,声音仍旧淡淡地说道:“进城时,你的玉佩帮了我,现在还你。”
她颤着音喊道:“太子……”
他复坐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会去见他的,但是不是现在,等我忙完了我的事情,我自然会去,你不必感到为难,照实禀报就行了。”
“是”,她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清亮。
“玥尧,在我去见他之前,我不想被别人知道我的行踪。”
“属下明白。”
他又站立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这一举动令她有些许的不安,她低下头望着地板,避开了他的视线。
“玥尧,望着我”,他说道:“记住,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属下,我跟你不再有任何关系。”
心,像是被生生地剜出,他终究是不肯原谅自己,无论她多努力弥补,总归徒然。
她强压着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声音没有变化:“是,玥尧知道,玥尧先告退。”说完转身之际,两行清泪隐现。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却站立着不动,任由她离开。
深夜时分,他整理好衣束,提起剑,轻轻打开窗户,立身跳了出去,一路飞檐走壁,小心躲过各处的眼线,安然地来到了一座大宅前,他正要起身越过那高厚的围墙时,旁边的大树上传来了:“人在这啦,不必进去。”
他侧身抬起头,看见她背靠着树干高高地坐上面,一脸得意地望着他。
他嘴角含笑,掂了掂脚,下一刻坐到了她的旁边。
“上次去魔域城见拜,返回时在临安城见到你,还以为你永远都不回来仙都呢,谁知道没两下的,你就屁颠屁颠地尾随着我回来。”她说完,自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安静地望着前方,不作声。
哈欠打完后,她又继续说道:“少阳,你知道吗?在你回来之前,我想通了一些事情,因为想通了这些事情,我的眼光不再像以前那么偏执。”
一片树叶飞落,她伸手接住了。
“我以前以为你才是最爱千夕的那个,什么……司空筠辰,什么重镜都不及你;可是,我现在改变了想法了,原来除了你可以很爱很爱千夕之外,筠辰和重镜也可以很爱很爱她的,并且一点都不你的少;重镜是魔域的太子,年纪不大,火候不够,性子暴烈,对千夕是明明白白强强烈烈的山盟海誓,他对千夕情义总所周知,所以前朝灭亡后,他至今不肯与你的父亲交好;筠辰为观海山之首,性子成熟稳重,虽然不明着对抗你的父亲,可是在很多方面,他已经让你的父亲束手无策,他对千夕的爱深埋心底,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家伙早已暗流涌动,而你呢?你只是为了她放弃了太子之位而已,况且你的父亲已经明言了,太子之位非你莫属,你父亲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
少阳仍旧凝视着前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转头望了望他,又道:“可纵观筠辰、重镜或者你,怎么爱千夕,都比不上那个从小就开始守护在她身边,最后又为保护她的家人而死在你父亲手上的东城;在千夕遇到你之前,他一直把她保护得好好,你出现后,她便着了魔般地要追随着你,可是你却伤了她很多次,后来她的父亲、她的妹妹、她的东城、她的南谨、她的西希、她的北辰、她的家,她的国,她所有的一切一切,又都间接地毁在了你的手上。”
她把右手展开,把叶子放在了手掌心,然后递到了嘴前,“呼“的一吹,叶子被吹离了她的手,在空中无助地飘落下去。
“少阳,如果千夕没死的话,如果千夕不回来找你报仇的话,那么她真的有理由要躲起来不见你的。”
少阳收回在远处的目光,低头望着刚刚落地的叶子,缓声道:“青离,人生浮世,有多少可以把握在手中;即使练武修仙,也只是比别人多赚了一点在世为人的时间而已;当年遗憾的错过,是天意弄人,还是庸人自致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找到她,让遗憾不再遗憾,让过错不再过错。”
青离饶有兴趣再问道:“要多久?”
“永生永世亦无悔!”
“好!果然是我认识的维少阳。”她拍了拍他的肩旁,赞赏地说道。
少阳转头望了望她:“你派来的侍卫对我说要我火速赶回仙都,是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关于寻找千夕一两点的事情。”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激动道:“你找到她了?”
她褪出了他的手:“不止见过,还跟她交手了。”
“那她在哪里?”他急切地问道。
她慢吞吞说道:“跑了,跑得很快,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确定她还没有死。”
“我父皇知道吗?”
“虽然他没有表态,不过估计已经知道,你父皇那么阴险,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是不是?”
“他向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停顿后又道:“青离,你不会让我白回来一场的。”
“哼哼,你以为你是司空筠辰吗?”
“我确然不是他。”
“那你为何自作聪明认为我会帮你?”
“别闹了,你说吧!”
“子时未到,还有时间闹。”
少阳未吭声,青离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周围的气氛寂静地连落叶的声音都能浮现于耳。
子时的打更声响起,少阳率先打破沉默,道了一声:“到了。”
青离对他莞尔一笑,拽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快速地飞下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