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不是阿婆的亲孙女。
据阿婆所说,那天她在山上拾柴,无意间看见一个满身鲜血的女子趴在一棵大树边,她以为她死了,可是她还是走了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尚存一丝气息,并没有死。
尽管拾柴的那地方离落脚的破庙很近,阿婆还是费了好长的时间好大的精力,才把重伤昏迷的她弄回破庙去养着。
那时的阿婆刚刚失去了她的亲孙女白唐,伤心万分;她认定这个满是伤痕的女子的出现,就是上天给她的夺走了她孙女的补偿,她固执地养着她,即使一位又一位的大夫断定药石罔效,回天无力,她都置之不管。
后来这个女子醒了,阿婆问她为什么她会满身鲜血地躺在破庙旁的大树边?问她是不是被仇家追杀了?问她是否还有什么亲人?认不认得回家的路?
她惘然地摇摇头,不知所措。
原来她记忆全无,并且对这个世界毫无概念。
阿婆问她愿不愿意取名为白唐,她兴奋地点点头,两婆孙从此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阿婆一辈子住在破庙里,很少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接触到外面的东西,她本来想带着阿婆出来闯闯的,阿婆也乐意,却奈何不了老年人渐衰的身体;她想既然不能带阿婆出去看外面的世界,那自己就把外面的世界拿回来让阿婆看好了。
自此之后,她成为了城中一流的偷盗高手,阿婆则穿上了各种料子柔软舒适的衣服,配上了各种颜色鲜艳的饰品,吃上了各种美味佳肴,活得健健康康的;这些,她都看在心里,自是开心。
很快,她发现城中的太守府是一个盗之不尽的宝库,故而,她成为了太守府的常客。
然而,有一天天公不作美,月黑风不高,她在太守府偷窃失败,被一群侍卫围了起来,她慌乱地四处逃窜,在危急的时候,紫色的真气在她周身散逸着,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徒手将围攻她的侍卫一个个击落,那时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武功高强的人。
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婆,阿婆由此推断,她的义孙女应该是出身望族的女子,只是家族因为利益纠纷而遭到了仇家的追杀,全家人为了护她这棵独苗而全部壮烈牺牲,就连她自己也是受了一身的伤。
这桥段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山下小集市里一位说书先生常讲的故事,她和阿婆还去听过几次了,阿婆把那故事中女主的经历全部地套在了她的身上;至此,她对阿婆的推断作出了一番总结,除了她救了她是真实可靠的之外,其余一切都是阿婆的胡诌。
遇到维少阳前的某一天夜里,她照常从太守府盗了阿婆喜欢的饭菜出来,然后兴致勃勃地吹着口哨回破庙。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她心神俱裂,呼吸停滞,心被重重地狠狠地撞击着,手中的食篮无力地跌落在地面,她快速地跪扑向她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婆。
展平开的手掌逼出源源不绝的紫色的真气,从阿婆的后背灌入全身,但是阿婆毫无反应,她不相信,一次又一次地逼出真气,直到她体内的真气枯竭,倒在地面,阿婆的躯体亦倒在地面。
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她哭天抢地大喊道:“不会的,不会的,阿婆你不会死的,白唐会救你的,白唐会救你的。”
她跪着抱起阿婆那僵硬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的阿婆已经气绝身亡了。
可是,她不肯相信,她想再一次逼出真气,但是无论她怎么用力,仍旧没有紫色的气体,她把她的头埋在阿婆的肩上,啕嚎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没有先前的悲痛欲绝,而是微笑地对着她的阿婆,哑着声音说道:“阿婆,你不是一直都想亲自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不用害怕,我带你去,我现在就带你去……”她那说话的语调,让人感觉好像她的阿婆真的没死一样。
她背着她的阿婆,一直走着走着,穿过了树林,越过了膝盖高的草丛,经过了湿气重的山谷,爬上了凉风吹习的山地……
“阿婆,你冷吗?”
“阿婆,你累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会儿,她又自然自语道:“嗯……你不吭声的话,我就当你不累,不休息了。”
“阿婆,你饿吗?不如我带你去刘太守家,要知道他家有很多好吃的,但是他府上有好多侍卫,不过不用怕,他们都打不过我。”
“阿婆,快要日出了,你怎么都不说一句话啊?我都说的口干舌燥了,你不是说你最疼我的吗?你舍得我口干舌燥啦?”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从她的眼中渗出,眼前模糊了,她看不清路,一个趔趄,她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她的阿婆压在她的背上。
她惊慌地转过身来,把她的阿婆稳在她的怀里,却绝望地看到她阿婆那逐渐萎缩衰败的面容。她冰冷的手摸上了阿婆那更冰冷的脸颊,泪水又止不住了,她心疼道:“阿婆,你很冷吧!”
忽然间,她觉得她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知道她是阿婆的孙女,她的名字叫做白唐。
她抱着她的阿婆坐了一会儿,日出之前,她挖了一个坑,把她的阿婆葬在了此地。
那天,她在她阿婆的坟地旁坐了很久很久。
那天后,她不想回去那间破庙了,她觉得如果她不回去的话,阿婆就会在那里等着她回去,好像阿婆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昨夜鲜血淋漓的那一幕。
阿婆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