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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云家往昔

那时候他还没有戴楠这个身份,他只是云静。

他出生在云家,是云家嫡系一脉,而且是唯一的嫡子。生而好贵,生而不凡,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的出生。

他天资不凡,聪颖早慧,学习就跟玩似的。从小就极为讨云家长辈的喜爱,只要他安安分分的按照家族给的路线一直走下去,那么他必然是下一代云家家主。

他从小就不喜欢练武,云家人有掌控天下的能力,也需要自保的能力,只是家主或者未来家主不需要学武,因为有人保护他们。

见云静不喜欢学武,不喜欢手握兵器打打杀杀,家族长老乃至云静的父亲也就不逼他。

云静对家族安排的学习也不反对,或者他天生就应该是一个把天下掌控在手中的人,他对兵法阵法人心统治之类的书十分感兴趣,并不觉得枯燥。他兴趣爱好广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也有涉猎,而且少年成名。

总而言之他的童年乃至半个少年时期都过得十分愉快的,有父母的宠,族人的爱,简直此王室公主世子过得还要舒心。

一切的改变,在一个中秋夜。

云家发生内乱,祸起萧墙之前,谁都没有看出来什么,在血洗云家之前,所有人还在一起欢度中秋。

云家嫡系一脉占据家主之位已经百年,嫡系一脉在家族之中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旁系一脉忍了百年,终于还是出手了。

中秋之夜,和家人在一起吃了月饼之后,云静早早的就睡了,因为之前生病了,所以他睡得并不舒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窗户没有关好,月光洒了进来,明亮而且刺眼。云静的床在窗户旁边,月光太亮,他醒了过来。

下床的时候,因为身体比较虚,他步伐摇摇晃晃的。

侍女都不在,他就自己倒了杯冷茶,润了润嗓子。他从小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本来可以喊人过来照顾他,他却没有这么做。半夜里,大家忙了一天了,都需要休息。小时候的云静,还是十分善良体贴人的。

他放下茶杯,感觉有点不对劲。很吵,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吵成一团。他的院子地处比较幽静偏远,所以前面有什么声音也并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前面传过来的。

“影媚,影魅!”他觉得很不对劲,云家人对危机有着天生灵感的感知,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叫出了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暗卫。两道黑影从屋梁上落下来,跪在云静面前。

“少主。”暗卫没有主子命令是不能轻举妄动,在云静下命令之前,只要不是云静有危险,就算火把云家烧了他们都不会去管。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云静说,他发现,一直在外面的守夜人似乎都不见了。以云静在家族中的地位,保护他的人很多,不可能出现他院子里没人的情况,必然是云家发生了什么事。

影魅和影魅还没有动身,云静就出手制止了他们,说:“我也一起出去。”云静从窗户看出去,发现真的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心里猛地升起了不安。

话一说完,他就先于影魅和影媚走了出去,两个暗卫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边保护他。

云静刚走出去,就看到主院那边起火了,而主院是他的父母住的的地方。

“父亲,母亲!”空气里飘来树木燃烧后的焦味,十分呛人。云静把腿就跑,想从近道去找找他的父母。

“少主,快看!”影媚眼尖,看到在花丛里倒下的婢女。

影魅拦住了向前跑的云静,因为他和影媚的职责主要是保护云静的安全,所以当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要做到万全的准备。

“少主这边。”影媚在花丛中发现的婢女因为中毒,已经死去多时了,而院子里的守夜人,也全部因为中毒死去了。

云静马上就明白,这是有预谋的杀害,不用影魅拦着,就不再跑了。一夜之间,平时照看他的人几乎全部死光。他和影魅影媚兄妹俩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发现除了他们,院子里所有人都死了,全部是死于中毒。

“少主,我们快走!”影媚觉得有人在朝这边来,而且来的人不少,外面四面楚歌,哪里都不安全,两个暗卫都不知道把云静往哪里带才好。云静只是在看到自己院子里的人的尸体的时候,惊讶了一会,难过了,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并没有被吓到,眼里也有着不属于孩子的老成。云家未来的家主,就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

“这边!”云静当机立断,指着一条他偶然发现的小道,按下几处机关,从自己的院子里出去了。

他脸色很难看,对云家突然的变故,虽然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是已经明白是族人所为。

云家隐居的地方十分隐秘,外面又有护族大阵,如果不是云家的人肯定过不去护族大阵。在云家主院周围全部是机关迷宫,如非是十分熟悉云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带许多人进来为非作歹,所以只可能是云家内部出了问题。

在云家,家族权利高度集中于家主和长老手里,一般族人都是被压迫,这种制度,云静早就知道会出事,只是他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他还想着,等到他成为家主的时候,要对家族制度进行改革。

“带我去我父亲母亲那里,我命令你们。”小小的未来云家家主,一板一眼得命令着。在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带着凌人的气势,影魅和影媚被云静眼中的犀利给震惊,想说什么,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开口。

影魅抱着云静,从云静指的路一路疾行,而影媚则注意着周围。在他们刚离开云静的院子不久,就有不少人闯进他的院子,在里面一通乱翻,却没有找到人,一气之下就命人放火烧了院子。

云家嫡系一脉的嫡子死了,云家家主之位必然会落到旁系手中,也不枉费他们费尽心机在云静的仆人饭菜里下毒。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让云静跑了。

象征着云家家主之位的家主大印,他们并没有在云静的父亲那里找到,所以怀疑是放在云静这里,但是却没有找到。他们只好把心思放在云静身上,知道家主大印的,可能只有云静了。

“少主,那边……”影媚指着烧起来的院子,神情很紧张。云家安逸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族内大乱的事,疏于防范的云家也没有想到有一日族内会发生大乱,这简直让他们措手不及。

“不管……”云静咬着牙,他在心里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定会给他院子里所有人报仇,“去我母亲父亲那里!”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道理父母不派人来保护他,一直没有人来,只说明他的父母可能被什么事缠住了,或者……

那个或者他不敢想。

影魅越往前,听到的哭喊声就越大,到了主院旁边,影魅抱着云静躲在一边的竹林里。云静看到,有许多云家嫡系一脉,被人杀死,死的极惨。

他到达的时候,正好看到平时和他玩的一个比较好的小妹妹,被人一刀砍死。她还那么小,哭的那么伤心,她的父母都死在她身边,死在她眼前。她没有求着杀人凶手放过她,只是在责骂,骂他们丧尽天良。

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在一声声的让那些人还她的父母,那群人中一个是从云静的院子那边过来的,他把她拎了起来,明显知道她和云静关系不错,问她云静在哪里。如果她不说,就一刀杀了她!

小女孩不经意朝竹林看看了一眼,小孩子视力好,云静确定她看到了他。影魅和影媚也握紧了兵器,精神高度紧张,只要小女孩说了出来,他们几个全部会完蛋。

小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云静哥哥一定会杀了你们这些坏人,给我爹娘,给大伯大伯母报仇的!你们这群人,杀了大伯大伯母,还留着许多人在那里想抓云静哥哥,云静哥哥一定会带人把你们全部杀了,肯定会报仇的,小叔……”小女孩挣扎的时候,撕掉了抓着她的人的面巾。

女孩稚嫩而刚烈的童声戛然而止,她被歹徒扔向了假山,云静咬着嘴唇,眼里通红一片。

那个他一直很喜欢的小妹妹,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绽放的生命,就这样凋零了,死在他的面前。

小女孩是聪明的,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在说话的时候,故意将主院的情况告诉在暗处的云静,提醒他不能去哪里,提醒他快走。只要云静还活着,就有希望。她甚至用生命告诉了云静,谁是他的仇人。

抱着云静的影魅发现云静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眼泪也流下来了。

云静固执的指着他父母的所在地,影魅和影媚没办法,只好偷偷的潜行过去。保护云静的影魅影媚兄妹俩,是云家所有暗卫中最厉害的,所以他们躲过了沿路的人的搜索。一路过去,云静看到了许多族人被杀死,他却没有办法,他想救人,但是影媚和影魅不答应,因为一旦出手,他们就会被发现,被发现就完了。

所以小小年龄的云静,亲眼目睹着许多人的死亡,随处看去,到处是鲜血,都是哭声。

来到云家家主的卧室前,影魅和影媚没有办法再向前,因为前面人太多太多。

隔着雕花的红木窗子,影媚看到云家家主和夫人都倒在地上,仿佛是担心他们还没有死透,那群人又补了几刀。

这是当着云静的面的。

影媚捂着云静的嘴,不让他发出声。云静的呼吸极为急促,因为身体本来就不好,竟然昏了过去。

影媚将自己的手拿下来的时候,发现手上全部都是血,而云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也不知道云静是用了多大的承受能力,才让自己没有哭出来。

云静昏迷的时候在做噩梦,梦里到处都是火,他在火这边,他的父母在火那边。突然火里有一群人冲了过来,拿着刀,砍向了他的父母。

“母亲,父亲!不要,不要!”云静尖叫着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抱着他的人不是影魅而是影媚,他们不在云家主院,而是跑到了云家后山的山崖边,似乎是被人逼着无路可退了。

“少主。”影媚见云静醒了,心情激动,眼里又全是愧疚。

“少主,属下无能,被人发现了,恐怕无法保护少主周全。”影媚身上多处受伤,衣裳上全是血,浓郁的血腥味让云静十分不舒服。

如果不是云静昏迷的时候做噩梦尖叫了起来,影媚和影魅也不会被发现,更不会死,后来,云静知道这件事之后,对这一对兄妹充满了愧疚。

“是我拖累了你们。”云静说,也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影魅撑不住了,在百十人的围攻之下,被万剑穿心。

影媚叫着哥哥,大眼睛里泪水不停地翻滚。

云静看着天空,月亮又大又圆,这本来是团圆夜的。圆月好像被云家人的血染红了,血红的。

“影媚,将云静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为首的人,举着还粘着影魅血的剑,大声说道,“你总不是想和你哥哥一样,死的这么惨吧。”

地上的影魅睁着眼,死不瞑目。

影魅一手握着剑一手拦在云静身前,大声嘶吼:“你休想,我就算死也不会把少主交给你的!”

她又回过头,对云静看着,眼里很是不忍,低声说:“对不起少主,影媚真的保护不了你了。”她们俩被人逼上了崖顶,退路全部被堵死,没一会儿,就站到了悬崖边上。

云静不敢回头,他的身后是看不见底的深涧,云海翻滚。

“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影媚,你不交出云静,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你衷心,只要你交出云静,让云静交出家主大印,我就放过你们!”

云静听得出来,这是他一个旁系的叔叔的声音,平时这个叔叔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不知道他那窝囊的伪装之下,会是这样的狼子野心。

云静相信影媚不会交出他的。

影媚见没有退路了,又担心云静失足落下山崖,就牵住了他。云静发现影媚力气大的惊人,手心冰凉。

影媚牵着他向前走。

“你说的,我不想少主死,但是我爱你不相信你?”影媚冰凉的嗓子在山峰中来回飘荡。云静难以置信得看着影媚,他不相信自己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会在最后变节。影媚不可能不知道,将他交到叔叔手上,他必死无疑。

但是影媚一直不看他,所以他想问也没有人回答。

和影媚对话的那个人,也向前走了过来,说:“我当着所有人,用云家列祖列宗的名誉发誓,我说到做到。”

“那好,你一个人过来,我把少主交给你。”影媚说,因为受伤太重,影媚几乎说一次话就会吐一次血。

云静已经麻木了,就跟着影媚向前走。

那人考虑了一下,又看了看修罗一般的影媚,让了一步:“你把武器放下,我就一个人过来。”

影媚考虑了一下,就扔下了剑,云静听着剑撞在石头上的声音,几乎绝望了。

那人看到影媚扔了剑,但是又站在长剑旁边,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慢慢的走向前。

影媚也识相地走向前。

云静的那个叔叔一直在对着自己的人打手势,让他们找准时机冲过来,还有十步的时候,他看到影媚嘴角挂上了狰狞的冷笑,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根簪子。

云静一直站在原地,傻了一般。

影媚完成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就回到了云静身边,她脸色十分苍白疲惫,显然刚刚那一击,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暗卫都是有一些绝学的,如果不是要带着云静,影媚和影魅都不会死。

影媚一把抱起云静,走到山崖边上,看着云静,问:“少主,你怕不怕。”

云静的叔叔被影媚杀了,他手底下的人立即乱了起来,也不想着抓到云静了,横竖就算没有家主大印,只要他们掌控了云家,一切问题都不会是问题。他们都要杀了影媚和云静。

云静看了看身后冲上来的人,又看看下面翻滚的云海,灿然一笑:“影媚姐姐,你帮我报了仇,谢谢你。说真的,我很怕,但是比后面的这些人,跳崖真的一点都不可怕。”

“那好,少主,属下陪少主一起死。”说完,影媚抱着云静,纵身就从山崖跳了下去。

她长发在风中飞扬,裙摆发出猎猎声。

影媚一直把云静抱在怀里,他们跳下去,不停地撞到凸出来的石块,云静能听到影媚衣服被划破的声音,也能听到她发出的闷哼声。

那肯定很痛。

影媚在跳下去之前,还告诉过他,这山崖下是一条河,跳下去是九死一生,但是不跳的话,就死定了。

不过从那么高砸到水里,能不能活也真的很难说。

影媚一直保护着云静,听到河流的声音之后,她在空中转了一个身,在最后一刻,用掌力推开了云静,掌风轻柔的拖住了云静,因为有影媚那一掌的助力,给云静做了缓冲,所以云静并没有高速直接砸进水里,他看到影媚冲他微微笑了,像阳光一般的温暖。

“少主,要活下去。”

这么艰难而且危险的时候,陪着他的是一个暗卫,是她用生命救了他。云静落入水中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猩红,因为影媚的血吧河水染红了。但是河流很急,没一会那血水就被稀释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曾经死在里面。

云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上岸的,也许是河水把他冲到河岸上了,反正他那一段记忆混乱的不得了。他记得后来是家族中一直闭关的长老出关了,迅速利用云家隐藏起来的力量,将云家内乱压了下来,最后也找到了他。云家的内乱草草收场,因为几个主事之人藏得非常深,云静虽然看到了他们,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还得在他们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得活着,当然云静也不会傻到在自己完全没有实力的时候说出这些事,他在隐忍着。

云家找到云静之后,云静陷入了深度昏迷,云家没有办法,就请来了神木家的人。内乱说不出并不是什么好听的是,所以云家上下对外人全部隐瞒了,只说是云静不小心掉下了山崖。其实神木家的人去的时候,已经收到了消息说云家出了事,但是这是人家内部的事,他们不好说出来,万一说出来了,还会被认为他们是派人监视云家,所以神木家的人,就聪明的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心全意给云静治疗。

神木家族的神医,想尽了办法,所谓神医一般是神,一般是医,作为神的那一半要靠天意。天意给云静留了一条小命,让他从百米高的断崖跳下来都没有死,已经是天意十分垂帘他了,接下来天意就没有垂帘他了,神医虽然让云静活了过来,但是对他的一双腿却是没有办法。神医说,云静以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云家内部有了很大的争议,当然是为了那个家主之外。可是云家刚经过一场内乱,大家都十分忌讳说起家主之位的事,所以一开始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时间久了,云家是大家族,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又开始拿这件事说事了。

如果云静好好的,他的家主之位自然是动不了的,但是现在他的腿出了问题,一切就不一样了。很多人反对他继续占着云家少主的地位。而且云静从父母死了之后,就一蹶不振,连家族中的祭典什么都不参加了,这让云家内部的人很有意见。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长老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家主死了之后,所有的权利都在几个长老手里,他们发话了,底下的人也就没得说了。

云静失去了父母的庇护,迎接他的阴谋诡计就越来越多,好些次他都险些就死了。

云静再也不是那样的阳光活泼了,整个人开始变得很奇怪。他将自己关在父母的房间里一个月,出来之后他对每个人都温文有礼,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还是会对着每个人微笑,每个人都以为他是真的在笑,但是谁也看不清,这种连云静自己都骗过去的伪装。他变得安静,喜欢一个人在花园里,捧着一本书,一坐就是一天,安静的仿佛天空上的云,那么的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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