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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3)“五七”望影

这次,花儿是以半仙半阴的身子回来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对王军的妈妈是非常的恼恨:你王老太婆也太嚣张了,居然先羞辱了我!我这次又能下凡,不吓唬吓唬你,难消我心中怨气!不给你点小小的惩罚,不见我的灵感!

一个初吻醉心间,足够回味一千年!

能再次下凡,再次见到王军,花儿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军哥,记不起人间哪位诗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爱你是一种极大的牺牲,不爱你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与其说我们之间应该有这么一段“情缘”,不如说就是一段“孽缘”!情缘也好,孽缘也罢,好在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我真的有点恨你!可是一见到你,我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忘不了你在人间陪伴我将近十八年的快乐时光!我知道,仙人不该开启情欲这扇大门。可我当时就是一个凡人,又怎能逃得过情欲这一关?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实在是因为我仙道太浅,把持不住自己!谁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欲望的总和到底是多少?

王军自从在陈俊的坟前看见陈俊在火堆里向他招手,硬是被两个哥哥给拽回家之后,他整个人完全像是中了邪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几次把手伸到自己的枕头底下,试图能摸出自己珍藏了几年的那根背包带子来,但都摸空了。他完全忘记那根带子去了哪里。最后他发疯般地把被子掀起来乱找一通。大哥问他在找什么?他冲大哥吼叫:“你管我找什么?谁拿了我那根宝贝带子!”

大哥听了心里吓了一跳,赶紧又说:“找它干什么?你不是早就把它送人了吗?”

“什么,我把它送人了?”王军停下手疑惑地问大哥。

“四弟呀,就是它惹的祸呀!你就千万不要再提它了!”大哥摇着头。

“……对了,我记起来了,就是我把它送给陈俊的!要是没有它,陈俊就死不了!都是我害了陈俊!怪我呀,都怪我呀!”王军一下子像是清醒过来了,又开始伤心地大哭。

看到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可把他大大和他妈妈吓坏了。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大儿子:你和老二这几天什么事别干,一定得把小四给俺看好了,一刻也不能离开他,防止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又是一个阴森的夜晚降临了……

王军的大哥和二哥一直看守着王军。三哥是民兵,夜晚必须在大队部值班。也是因为大队部里有张床位睡觉,不用在家和兄弟们挤一张床铺了。

王军觉得自己完全被两个哥哥给监控起来了。他在床上躺下又起来,起来又睡下。有大哥和二哥两个人看着,任他怎么折腾也无法脱身。

在两个哥哥看来,他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清醒的时候又坐到写字的桌子前,拿出笔和纸慢慢地写起了什么。大哥伸过头想看看,他冲大哥一瞪眼:“看什么看,这也是你该看的吗?!”

半夜,王军的妈妈隐约又听见小巷里传出了令人恐怖的鬼叫声:“呜……呜……”

“鬼叫了,鬼又来啦!”老太婆一下子又吓得紧紧抓住了老头子的手。

“别怕别怕,有我呢!”老头给老婆壮着胆,然后又对老婆说:“老太婆,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好不好?你放心,不管它是什么鬼,只要有桃树棍在,它都是进不来的!”

前半夜,王军是几次想从床上爬起来,都被两个哥哥给摁在了床上。折腾来折腾去,也没个机会出去。最后索性老老实实地写起了东西。写着写着,自己竟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他响起了鼾声,大哥和二哥轻轻地把他抱到床上。然后又脱下他的鞋子,拿起被子盖在他身上,就怕惊醒了他。他流下的泪水和口水把纸上写的东西弄花了。大哥本来识字也不是太多,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确认四弟真的睡着了,大哥才拿起自己退伍时的那件棉大衣,和二弟两个人盖在身上,好歹和衣蜷缩在王军的脚头迷糊起来。

王军因为悲伤过度,又和哥哥们耗了多时的精力,所以一躺到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他在月华散尽之时,随着一阵哭声来到一幢全新的宅院。院中的一切都是新的。只见陈俊正站在院子里等着他。陈俊穿一身洁白的棉衣棉裤,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真是:“要想俏,一身孝!”两只丹凤眼哭得又红又肿。一见到王军,又委屈得抽泣起来:“军哥,你可来了!这地方我新来乍到,什么都不习惯。外边乱糟糟的声音,都要把我给吵死啦!我哭了很长的时间了,嗓子都要哭哑了,就想喝点水润润喉咙。可喝水的茶杯放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又够不到!军哥,你快点帮我把那个茶杯拿过来!”

“茶杯……我这就给你拿过来!”王军赶紧四下里寻找茶杯,可怎么也找不到。陈俊急了,嗓子沙哑地哭着说:“军哥,茶杯就在那儿,你快拿给我呀!我渴坏了,真的渴坏了!”

“茶杯……我马上给你拿茶杯!”王军越急越找不到茶杯,只急得一身汗流了下来,一下子把人给急醒了!

王军猛地醒来,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汗津津的额头,再想想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他随即翻身坐起来。刚想要下床,大哥一下子醒了。看见弟弟满头汗津津的样子,赶紧问:“四弟,你怎么啦?是不是做恶梦了?”

“大哥,我不是骗你,我刚才真的见到陈俊了!她哭着对我说,她想喝水,但没有茶杯。叫我拿个茶杯给她,可我就是找不到。急死我了!”王军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唉!四弟啊,那只是个梦而已!七丫头已经去了,‘人死如灯灭’!还喝什么水?别乱想了,都半夜了,快点睡吧!”大哥欲把他摁下睡觉。

“不对,她真是渴了!我明明看见她的嘴巴都干起了皮,还听到她嗓子发出来的声音也沙哑了!”王军很认真地对大哥说。

“好好好,等天一亮我就陪你去她坟前看看,行了吧!”大哥没办法,只好这么哄着他。

“真的?……那好吧。”王军听大哥这么说,知道这大半夜的自己要想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回到床上再躺下。

天刚放亮,王军就起床了。他嚷嚷着一定要去陈俊的坟前看看。没办法,大大只好叫两个哥哥再陪他走一趟。

来到陈俊的坟前,王军一眼就看到昨天过“五七”焚烧的那些纸灰不远处,独独剩下一个纸茶杯滚在一旁没有烧。可能是茶杯太小了,滚在一旁家人没发现!

“茶杯!茶杯在这儿!我没的说错吧!”王军惊喜得从地上捡起那只被夜里的雾水浸透又被冻得冰硬的纸茶杯。

“哎呀?还真是个茶杯!一定是昨天烧漏了的!怪不得四弟梦见七丫头要茶杯呢。”大哥本是个退伍军人,对鬼神一说是不相信的,但现在一看到坟前独独漏烧了这只茶杯,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二哥看了,赶紧问大哥:“大哥,还真是昨儿个把茶杯给烧漏了?难怪昨夜七丫头托梦给四弟要茶杯呢!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划根火柴一烧不就完了!”大哥说。

“你看它被冻成这个样子,能烧着吗?”王军一下子又着急起来。

“试试看吧!”大哥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摸出火柴来。他把茶杯放到坟前,“呲”地划着一根火柴去点燃,没想到这只被雾水冻透的纸茶杯一遇见火苗,“呼”地一声,如同干柴见着烈火,瞬间的功夫就烧光了。

哥仨全看呆了!

这是一个多云转晴的黎明!太阳渐渐地要升起来了。陈俊的六个姐姐按照当地的风俗,要在“五七”过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来坟前“望影”了。

小王庄里人们所说的“望影”一事,也就是家人给死者过完“五七”后的第二天清晨,死者的晚辈人来到坟前,对着太阳升起的天空能看见死者的影子。传说,死者魂魄这时就会被阎王爷派来的牛头马面、青衣小鬼给带走了。临走之前,阎君开恩,能让死者的魂魄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但此时家人是不许哭泣的。这一见也算是死者魂魄来和亲人的一种告别吧。

陈俊本是仙人下凡,阴司里查不到她的户籍。所以也就不会惊动牛头马面小鬼来带她了。

又因陈俊在家中排行最小,所以就只能由六个姐姐来到坟前“望影”了。

姐姐们一来,看见王军哥仨先到了。五姐生气地冲他们喊:“谁让你们来的?赶快离开!”

王军不管陈家几个姐姐们的白眼,只管朝着太阳升起的天空望去。他多么希望能在此时看到陈俊的影子……

看着看着,他感觉天上行走的一块云彩里,既模模糊糊又时隐时现像是有个影子在移动。他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忽然,那影子好像冲他说话了:“军哥,我真的非常想你呀!你怎么还不过来呢?你快点来吧,你让我等得好辛苦呀!”

“真的是七妹!”王军激动不已。

“军哥,你不会背叛我们许下的爱情誓言吧?我记得你这样说过,为了我,你什么都能抛弃!你难道还看不透吗,什么功名利禄、富贵贫穷,全是过眼烟云!我觉得,无论在什么地方不重要,只要相爱的两个人能厮守在一起,才能达到最完美的天地合一、阴阳和顺!不是么?我知道你是那么的爱我。我们的时间有限,你还等什么?快点来吧!”云彩里的影子又在哀婉地喊他。

“七妹,你说得对。你等着我!”王军惊喜地冲着天空的云彩大喊起来。

大哥和二哥赶紧朝王军喊话的方向望去,哪有什么影子?只有一块飘动的云彩而已。

“七妹,你不要走!”任凭他再大喊大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那块云彩也不见了。

大哥一看王军脸上的那个表情,恐怕他又会像昨天一样失魂落魄的,况且陈家的姐妹几个正拿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于是,这哥俩硬是连拉带拽地把王军从坟前拽回了家。

王军哥仨走了。陈家六个姐妹在坟前望了很久,谁也不说一句话。

突然,小四指着天空中又飘来的一块云彩问大家:“你们看那块云彩在走哩,像不像是七妹在那里呢?你们快看看!”

“不像,俺看不像!”姐几个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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