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秋收结束了。虽然这两个产妇一个月子没下地干活,可也少挣了几十个工分。一个工分虽说只有八、九分钱,但自家也损失很大。生产队里年底一结算,陈志杰家又得向队里透支几十块钱。欠队里的陈欠越来越多,怎么办?老太太咬咬牙:把圈里的老猪精卖掉!留下够买小猪崽的钱,其余剩多剩少全部还给队里!
幸亏家里是七个女孩,饭量小,多喝点稀的能对付!
王允相和大哥兄弟俩都是庄上的木匠,只不过王允相的手上活儿没有大哥的好罢了。就因为他会个“二半吊子”的木匠,工分挣得也比别人要高点。相对来说家里的孩子不算多,年底队里一算账好歹来个扯平。
忙忙碌碌快要过年了。陈家七个女孩中就给小七添了一件花棉袄。陈奶奶花了几分钱上供销社里扯回来几尺红头绳给六个孙女扎小辫,算是过年了!他家发的布票年年因没有钱买而过期用不了。
王允相用发来的布票,又七凑八借弄来两块多钱,给大儿子做了一件新衣服,因为大儿子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是太小了。老大穿着新衣服那个美啊!老二急得直问妈妈:“妈妈,什么时候再过年?到那时大哥这件新衣服是不是就给俺穿了?”
“是啊,你就等着吧,这件新衣服明年过年就是你的了!”
大年初二生产队里就开始上工了。小军妈妈把小军放在一个草筐里,用一件破棉袄围着,把四岁的三儿子小平也放在家里,由七岁的二儿子小安在家看着。她临上工前把大门锁上,把三个儿子锁在家里,自己一天不落的上工。
大儿子小喜整天挎个篮子在外面割青拾草,一个十岁的孩子!
端午节到了。各家或多或少都要去沟塘边打点芦柴叶子来包点粽子吃。另外还有端午节这天在大门的门上槛挂艾草、中午用“百风草”给家中的“宝贝”娃儿洗澡祛病的习俗。王允相一大早拿个镰刀来到村后的小河边,割了一把带有露水的“百风草”回家。这“百风草”又叫“七仙草”。其中以艾草为主,还有舒筋龙、黄蒿、薄荷等七种“仙”草。小军妈妈中午烧了一大盆开水把百风草给烫了烫,等到水不冷不热的时候,把小军放到水盆里洗了个澡;然后又找来点雄黄酒给小军的耳眼、手心、脚心擦了擦;又花了一分钱买来一根红、黄、绿搓成的彩线系在两只小手腕上。寓意是避灾祛病,长寿安康。
陈奶奶虽然看着这些孙女就来气,可就是偏爱小七。端午节的头一天,她自己不声不响地自制了点香料,然后又拿给儿媳妇一毛钱,叫她去买点七彩线和黄丝绸布来家给小七勾缝个小艾虎香囊挂在脖子上。儿媳妇一听,吃惊地问婆婆:“妈妈,花那个闲钱干啥?家里这些丫头可都从没讲究那个,不也活得这么皮实吗?俺看就算了吧!”
“这个家有俺在还轮不到你说话,俺说买就得买!”
“好吧,那俺就去买!……俺不是觉得浪费钱嘛。”儿媳妇小声嘀咕了一句。
端午节的一大早,老太太就催儿子去割百风草,中午又破天荒地亲自给小七洗了个香艾澡。
又是一年开学的时候到了,学校又来找小喜去上学。老师几次来到王允相家,动员他们要送孩子去上学,都被拒绝了。最后一次老师来到他家,小喜妈妈气得对老师直嚷嚷:“上学干什么,识几个字能当饭吃啊?不留在家里拾草,圈里的小猪就没青草吃,家里烧饭用的草就不够烧的。你就知道叫孩子去上学上学的,你给俺们家草烧啊!?”
陈家的这些孙女整天被奶奶呼来骂去的。穿的粗布衣服经妈妈的巧手千补万缝好歹是遮体的,可一年中有多半年的时间里双脚是赤着的。丫头们从小就赤脚走在高洼不平的山路上,个个都练成了铁脚板。
就在小七出生第二年的“天社”时节,老太太愣是带着老花眼镜,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花了十多天的时间给小七做了一双当地人流行迎“天社”时给小“惯”(当地方言,即娇惯)孩穿的绣花鞋:黄布鞋面、黑布鞋底,鞋面前头用红、黄、绿、黑、白几种丝线绣上一个“小鸡餐白菜”的图案。(天社时穿的这双小鞋,男孩女孩也是有区别的。男孩的鞋面前头绣的是小狗追小鸡的图案。)奶奶把小鸡小白菜绣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啊!可把几个姐姐给眼红急了,一齐冲妈妈说:“奶奶就是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