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睡梦中模模糊糊感到小鱼儿再说话，随便嗯了一声。
“头发还没干呢，这样要受凉的。”
轻言细语如同春雨，一如小鱼儿这个人一样温润。小鱼儿身上好闻的香气一阵一阵地飘来，小鱼儿温热的手心摸了摸湘湘的头发。迷迷糊糊中湘湘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头发没干，手脚有些冰凉，她十分贪恋小鱼儿的手掌温度。小鱼儿看着湘湘绯红的脸颊，不再言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鱼儿轻轻起身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湘湘就被小鱼儿拽了起来，湘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还没干。俩人在宾馆六楼吃了早饭来到会客厅，范吟剑早早背了大大的旅行包等着了。范吟剑对小鱼儿使了一个****的眼神，说的话倒是无比贴心：“我说，路上吃的喝的都在我包里了，你们带上相机什么的做个最土的观光客吧，其他的交给我了。”
范吟剑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十分热心，仔细一看眉目居然还十分清秀。牙齿非常亮白以至于笑起来非常耀眼。乍一看还真没发现他有这些优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耐看？范吟剑不知什么来历，据小鱼儿说的，那就又是个富二代，他的爸爸被冠有各种湘湘不熟悉的地位。当奔驰ml350出现在这家小宾馆的门口的时候，湘湘再一次被富二代的意义震撼了。不过这位富二代跟湘湘身边别的豪门公子不同，范吟剑是纯粹的啃老族，米虫一只毫无作为可言，初中就退了学在家打网游活活打了六七年，到现在都不务正业，倒是由于当初跟小鱼儿两家父母交好，两人一直是不错的兄弟。据说他爸爸现在已经慢慢减少了他的零花钱供应，他也成了什么职业玩家。
不过看这阵仗，不像是一个被老爸克扣了零花钱的“高玩”。细细一看这轻浮的外表下倒有了几分贵气，倒不是旁人势利眼，实在是与生俱来，浑然天成，恰到好处时隐时现的气质所在。以至于这家伙有泡不完的马子，花不完的钱。这回来拉萨，搞不好也是为了情债……聊到这里，小鱼儿跟湘湘也是满脑黑线。刚坐上大奔，范吟剑刚刚发动那辆无比大气的越野车，正在得意的时候，小鱼儿接到了一个电话。湘湘被这自由度很高的座椅弄得很新鲜，被豪华的顶灯挑逗地心里小鹿乱撞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小鱼儿的脸色变得凝重。小鱼儿最后说了一句：“现在你先别说。”
就果断挂断了电话。小鱼儿拍了拍范吟剑的座位靠背。
“范吟剑，直接开到机场。”
范吟剑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他嘴唇动了动没有问什么。如果是小事，小鱼儿会直接称呼他为“贱人”。范吟剑不再向窗外围观的小姑娘们卖弄，一鼓作气加速到底。湘湘被这突然的加速弄得一惊，忙问小鱼儿出了什么事，怎么才来了一天又要到机场去。
“我们得立刻回去。”
小鱼儿表情凝重地说。湘湘被弄的心里没了底，心虚地又问了一遍。小鱼儿回过头深深地看着湘湘，接着出乎意料地抓住了湘湘的双手。
“湘湘，出了任何事情，我在，知道吗？”
“你一定要，稳住。”
湘湘打了个冷战，不再言语。回去的路上，湘湘又追问了三四次，小鱼儿都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这表情让湘湘可有得猜了。
范吟剑立刻打了电话，嘀咕了两声，语调非常急迫，他说：“两个小时后有到你们那的飞机。你们抓紧点，我已经抢票了。”
小鱼儿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按了按湘湘的肩膀。湘湘越想越觉得生气，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总是我被蒙在鼓里？很快他们到了飞机场，湘湘沉默不语，脸色却越来越铁青。小鱼儿注意到了这一点。小鱼儿皱着眉头，关切地拍了拍湘湘的肩。湘湘愤怒地甩开了小鱼儿的手。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自作聪明地把一切都瞒着我。”
“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目的何在，出于什么样的意图。我只知道，我这几年已经被骗得够惨了。”
湘湘转过头看着小鱼儿的眼睛：“小鱼儿，连你也要有事情瞒着我吗？”
小鱼儿的眉目之间闪过一丝挣扎。
“湘湘，是你的妈妈，出事了……”
湘湘腾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小鱼儿：“她出了什么事？”
“她……她摔了一跤，然后……然后医生查出……”
“查出了什么？”
湘湘的语调有些颤抖。
“刚才的电话是章麒打给我的。现在老人家们还不知道……”
面对湘湘的鄙视，小鱼儿低下头。
“查出了什么！”
湘湘竭尽全力歇斯底里道。不知为何听到章麒的名字，她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内心更是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周围的人纷纷向这里看来。湘湘的眼神显得有些疯狂。
湘湘颓然坐下，仿佛全身脱力。直到坐上飞机，湘湘走起路来都觉得像在云上飘一样。范吟剑不放心他们，也跟上了飞机，跟他们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范吟剑，你跟着我们去，万一出什么事情好照应。”
范吟剑非常稳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小鱼儿努了努嘴，示意小鱼儿看着湘湘就好。妈妈，妈妈，你不要出事啊……妈妈，没了你，我赵湘湘哪里会有完整的家，如果再有人骗我，欺负我，背弃我，离开我，谁还能抚摸我的背耐心听我哭诉？妈妈，没了你，爸爸怎么办？你们俩斗气了一辈子，却也恩爱了一辈子，少了你，这样的家我还敢去面对吗？妈妈……湘湘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到达的时候这座城市淅沥沥地下着下雨，湘湘的眼睛还没有干过。她飞奔到了母亲的床前，无视了病床前的李川和章麒，李川默然叹了口气，想必年轻人们已经知道了。看着父亲颓然的面容，和母亲安详熟睡的带着微笑的脸，湘湘估摸，妈妈还不知道。湘湘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去了独立病房的卫生间补了妆修饰了一下哭肿的双眼。
“妈妈……”
赵妈妈非常敏感地感到女儿就在身边。她迅速地睁开眼，精神地问：“湘湘怎么回来了？你们怎么都还没走呐？杵在这干吗？”
湘湘笑着说：“妈，那个……我还真没发现我的高原反应这么严重，于是就求小鱼儿带我回来了。”
“严重？没怎么样吧？身体？”
赵妈妈迅速问。
“没事啊妈妈，您休息……”
“嗨，来看我干嘛，我就是老了不中用了摔了个大跟头哦，软组织受伤。不过呢，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终于轮到你爸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咯。”
赵爸爸没能听下去，转过头掩去眼角的泪水。如果不是亲耳听小鱼儿说这个消息是章麒说的，湘湘真不相信章麒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的演技堪称实力派。他笑眯眯地对赵妈妈说：“赵阿姨想吃什么？老吃玉米会不消化。”
听到章麒这句话，湘湘自己的父亲微微低了低头，没有看自己的妻子。
“晚上就喝点清粥吧。”
赵妈妈温和地笑着。章麒正准备出门，小鱼儿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冒着热气的赤豆粥。章麒顿了顿，跟小鱼儿打了个招呼。小鱼儿冷淡地点了点头，范吟剑紧随其后，他的衣服上有不少雨滴。他提着一大袋营养肉松。湘湘抹了抹泪痕，跟父亲低声说：“爸，我有话跟你说。”
赵爸爸跟着湘湘出去。
“爸，究竟是什么情况？”
赵爸爸低着头，沉默不语。
“爸爸，到底是什么情况？”
“湘湘，怪我没照顾好你妈……让你妈妈得了胃癌……晚期……”
说着说着，赵爸爸痛苦起来，眼看着人就要倒下去。湘湘一时恍惚，没能反应过来。胃癌？什么是晚期？就是……要死了吗？这时一个年轻人撑住了赵爸爸。是章麒。章麒默默看着颓然的湘湘。赵爸爸拍着章麒的手示意他可以松开了。赵爸爸调整了呼吸和情绪，默默走进病房。
“我会尽全力的。钱不够，一定要告诉我，别意气用事。”
“钱我们能承担的。”
赵湘湘默然看着章麒的手，说。
“我会找我父亲帮忙找最好的医疗团队。”
赵湘湘真的不想领这个情。湘湘看向正在病房里吃着肉松拌赤豆粥的母亲，看着小鱼儿和范吟剑把老人家逗得咯咯直笑，湘湘咬紧了嘴唇。
“谢谢。”
章麒好像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湘湘，两手按着湘湘的肩膀说：“听着，我们能撑过去，知道么？”
湘湘低头没有看章麒，章麒叹了口气：“我很难过。赵阿姨是个很好的人，我当她一直是自己的母亲一样。今晚我守夜，赵妈妈有什么习惯你告诉我吧。”
“不用，我来就行了。”
“你一个女生吃不消的。”
章麒的眼神里全是最真切的担心。
“我……”
“好了别犟了。”
章麒的眼神黯然，正要转身，湘湘开口：“她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会起床上厕所，喝一杯温开水。”
章麒顿住了脚步，点了点头。章麒命人放了一张临时折叠床放在了离赵妈妈最近的位置。大家都慢慢地散了，没走的就只有章麒，湘湘，小鱼儿和赵爸爸。在大家怪异的气氛中，赵妈妈也感应到了什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端着一杯温开水一口一口地喝着。最后在赵爸爸最严肃的要求中，小鱼儿带走了湘湘。赵爸爸坚持要跟章麒留下一起守夜，章麒拒绝，说也让他尽一尽孝心，人太多伯母也睡不着，明天让赵爸爸来守夜。
赵妈妈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章麒的好意，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章麒面对着赵妈妈侧卧下。赵妈妈把房间的光调到温暖的黄色。她的脸颊在灯光中柔和而慈祥。章麒很热爱这种感觉。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睡在妈妈身边听妈妈讲故事一样安详宁静。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依赖，像个痴痴依恋母亲温暖的孩子。章麒正要开口关心阿姨的感觉，阿姨却抢先开口。
“章麒啊，你也不用瞒我，我跟老赵生活了那么多年，他有点什么不对劲我都能看得出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赵阿姨非常安详，语速平静悠闲地问出这个问题，让章麒没有办法继续说谎。他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说：“伯母，您不要这么说，我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尽全力治疗的。”
章麒默默开口，眼神变得黯然。赵阿姨虽说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得到了章麒的确定，依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闭上眼，却是用诉说的语调阻止了章麒准备好的安慰。
“小麒啊，我现在年龄虽说没有老到那个份上，但是这一辈子该经历的呢，也都经历了。”
赵阿姨顿了顿，微笑地看向面前这个略显生涩的男孩，“阿姨活的这一辈子碰上你赵叔叔，没什么遗憾，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我家湘湘。”
章麒有些回避赵妈妈的目光。赵妈妈见状，微微一笑。
“能把我家湘湘托付给个好人，我也就安心了。她也老大不小了，章麒你说是吧。”
章麒没有再回避，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非常认真地对赵妈妈说：“阿姨，您别说了，您说的，我都明白。”
章麒像是下了决心，把内心的感受告诉赵妈妈。
“赵阿姨，你要相信我，比谁都乐意，都期望叫您妈妈，无论是因为湘湘还是为了自己。我一直，把您看做我自己的母亲。我的情况，您也比谁都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一直喜欢我们家湘湘？”
章麒很认真地看向赵阿姨的眼睛，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愿意娶我们家湘湘？”
章麒闭上了眼睛，克制住眼中莫名打转的泪水。非常沉重地点了点头。那三秒钟的时间，是多少女人渴望的承诺，那三秒钟的沉重，是多少人在红尘中几番轮回也求之不得的宣言。
“那么，我要是把湘湘托付给你，你愿意吗？”
章麒猛然抬头，注视着面前这个中年女人温和却有着时间提炼出的睿智的眼眸，“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我不应该说你喜欢她，我应该说，你真的爱她，爱了很久很久，对不对？”
章麒深吸了一口气：“阿姨，湘湘有她婚姻的自由。湘湘若愿意嫁给我，我万死不辞。但是若湘湘嫁作他人妇，我依然会祝福她。”
赵妈妈温和地注视着章麒，等待着他说完下一句话。章麒闭上眼，起身，看向窗外的夜景。
“我向您保证，发誓，我会全力挽回您的健康。”
“同时我也保证，她若嫁给别人，我会视她如亲人，她的孩子我将视作亲生骨肉，今后我会永远在她背后，守护她和属于她关于她的一切。”
章麒的眼泪缓缓落下。说出这样的话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她若嫁给我，我一定不离不弃，”“爱，”“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章麒的语调淡淡的，他完美的轮廓在夜色中如他的语调一般朦胧柔和。仿佛只是随口说说，比起那些当街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让女孩留下的男孩来说实在太过轻描淡写，比起明星们之间的纠缠不休最后修成正果在婚礼上感人至深的发言，听起来也实在缺乏振聋发聩的力量。但是赵妈妈却无比相信，他的那些话，会无一例外地实现。赵妈妈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熟睡去。
湘湘和小鱼儿并没有回家，私立医院有着不小的占地面积和豪华的设施。楼下豪华的公园没有营造出一丝一毫大自然的味道处处透露着精致人工的美。
“李川和颜想玉的婚礼因为我妈的事情延期了。”
湘湘默默地走着，小鱼儿没有说话，“颜想玉非常理解，她的父母倒是有点意见……这些都是我哥刚跟我说的。”
湘湘不着边际地扯着，“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赶上我哥的进度，他的孩子一旦比我的孩子大个三四岁，估计两个就玩不到一起去了……”
小鱼儿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温柔地注视着湘湘，湘湘看着小鱼儿温柔可靠地眼神仿佛孤立无援的心有了依靠，仿佛一个受了重伤即将倒下的人被一种透明的力量支撑了起来。湘湘不敢再看小鱼儿温柔美丽的眼睛，她抓紧了小鱼儿的衣领，紧紧抱着小鱼儿，她拼命地将哭声挣扎在咬紧的唇齿之间，慢慢的小鱼儿胸口的温度捂热了湘湘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