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仙风道骨的元老心中一惊，迅速看向章麒，章麒也正看着他，淡然一笑。笑得仿佛是给他看了一个他看过的笑话，有默契地向他昭示笑点而已。
类似种种，每个人的文件最后都标注着章麒用黑色中性笔写的话。他苍劲有力的笔锋，肆意不羁的行楷压迫住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少年？
他真的只有22岁吗？
他们做的事情，他是怎么如此细致地观察到？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
他们做的事情，章壑未必不知道。
只是，这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做事居然有这样的魄力，却又这样的狠辣--对自己，不留后路，对对手，只留下绝路。
他脸上不禁意的笑容，透露着多么大的危险，他绝世的容颜之下究竟藏了一颗怎么样百转千回的心？
章壑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一如年轻时的他，静静地等待猎物暴露破绽，一击封喉。
而此时，他正在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面容与自己当年一般耀眼，如自己一般危险的人物。
章麒，不正是已经找到了偷袭的机会。
这些坐着气派的大椅子，看似风光无限的大款，不正在任由遥远的对面这个少年所刀俎。
每个人开始藏着掖着不给身边的人看这样的文件。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哪里来的心思考虑是否成立基金会。
胡总毕竟是看着集团壮大走过来的，顿时愤怒地把文件往桌上一摔：“章麒！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么？没有我们这些股东领导，你以为你们麒麟集团还撑得下去么！”
周围的人顿时从慌乱中醒悟过来，狠狠瞪着章麒。
“这正是我将这些文件密封起来的原因。”
章麒淡然的躬下身子，“我要让你们知道的是，我们的集团可以少一两个人的支持。但是不能少了你们所有人。我想这也是我父亲，多年来没有发给你们这些文件的原因。”
章壑依然没有表情，胳膊肘落在桌上，十指交叉，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他若有所思的眼睛。没有人看见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章麒慵懒一笑：“咳咳，所有我们所失去的无法弥补的金额，足够成立助学基金会。”
他小心地措辞，“足够，让更多的孩子上学。”
章麒打开了桌面上的音频文件。
大屏幕上出现一个老人。
会议桌上有一个五十多岁全身珠光宝气，一脸美白针痕迹的女人高喊一声：“妈！”
大音响传来这个年迈的老人的声音：“闺女，咱隔壁家二宝子哥有孙子啦，都六岁了。俺们村的孩子都没学上，他也一样啊。你当年还不是二宝子哥二宝子哥他爸妈在外头砍柴卖钱加上我们俩才好不容易供了你出去上学嘛，俺们呐，现在在村里提起你还自豪地很呐！不上学就走不出这村子呢。”
此时会议桌上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老人继续说：“闺女儿，你去了大城市这么多年勒，都没怎么回来看爹娘，你爹他身体不好啊，钱寄的多，治不了那老头子的心病呐，天天念着孙子呐，你有空也回来，家门永远为你开着。也回来看看咱们俩老啊，带着小宝回来啊！”
接下来出现的场景如斯，惹得在座的人，都唏嘘不已。画面没有音乐，没有特效，只是，十分清晰。不少所谓商业大亨，七尺男儿，大老板大股东，都纷纷落泪。最后出现的，是一个全身插满了管子的老头子。瘦骨嶙峋，十分可怖。胡总的嚣张气焰一概不见，表情出现从未有过的柔软。轻轻低喃，“爸，爸，”老头子吃力地说：“峰峰，多做点善事。别老往家里寄钱……我这把老骨头，没必要瞎折腾了啊……”
在座的人都被音频上的亲人所吸引的同时，章壑保持着姿势，淡淡地说：“现在，同意成立基金会的请举手。”
每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不情愿，也有人，只顾着哭，跟没听见有谁在说话。缓缓的，有人缓缓地举起第一只手。第二只，第三只……胡总不言不语，低着头，抽了一下他的大酒糟鼻子，缓缓举起了手。
全数通过。一网打尽。
章壑看着这一幕，细细掂量着一切。他的儿子，以威摄人，以理服人，以情动人。面面俱到，无懈可击。跟扇了别人一个大耳刮子，又狠狠冲上去猛亲了一口差不多。这，比当年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是时候考虑……
半个小时后，章麒从会议室信步而出，他的支持者们都纷纷向他道贺握手。秘书Serina热情的恭喜章麒：“章总，过去几个月的调查没有白做，真的是谢天谢地。”
“要不是我父亲对每个人都留着一手，我也不那么容易发现他们的破绽。呵……”
“不如今晚就放松一下，我们……”
Serina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章麒的电话响起。
“喂喂喂！章麒章麒！湘湘出事了！”
“她怎么了？”
章麒惊得浑身冰凉。哪里还能看出来他刚刚完胜的战争带来的喜悦。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现在在……”
杏子一边啜泣一边颤抖着说。
“在哪个医院！？”
“省立医院，你快来吧……”
章麒极速飚车，一路额头冒着冷汗：“湘湘，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路灯霓虹灯纷纷苏醒。
几分钟的狂速飚车，章麒赶到了省立医院。他打湘湘的手机，是令人心悸的关机。
这时杏子来了电话。
“章麒，”她的声音听来十分镇定，周围十分安静，“在单人病房，五楼，501。”
章麒迅速挂断电话，飞速跑到大电梯面前。一路有人回头看这个男人。是什么让这个男人如此失魂落魄。
一个人来看病的年轻少妇心想，如果这个男人所担心的那个女人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么幸福。
然而……
章麒拼命地挤进电梯，一路惹来无数人的白眼指责：“什么嘛，大男人一个挤女人？！”
一个护士不满地翻着白眼，“长得帅都一个个自认了不起。”
“切，你没看刚才他把一个老头挤出去了嘛？！”
一个中年女人轻蔑地在电梯里说。
章麒完全没有计较这些，到了五楼，疯了一般冲出去。
“501，501……”
章麒喃喃，抓着手机，寻找着501病房。手心是汗，额头是汗，全身都是火热的，只有心是凉的。
“501！”
章麒心中淡淡一喜，突然发现手中没拿吃的，湘湘现在肯定饿了……她最爱吃糯米藕，楼下就有卖……不管了！先看看她怎么样。
他推开房门。
首先看见的是一只被绷带石膏缠的紧紧的脚，被悬挂起来。在往里走，坐在床上的人，是一脸淡然的杏子。
完全没有湘湘的影子。
章麒说不出来那一瞬间是愤怒，还是庆幸。也许更多的是后者吧。他淡然地走进房间。
“失望吗？还是，庆幸呢？”
杏子笑了，眼神空洞地笑了。
“大半夜的，这样不无聊么。”
章麒冷淡地说，他缓缓坐下，这是间不错的病房，省立医院对面的那公园中的湖水，和最绮丽的景色都收容在这所病房的大落地窗里。房内有电视，有独立卫生间，也有茶几和小沙发，抵得上一家四星级旅馆的规模。在医院，住在这里的价格一定是不菲的。
“你很着急地跑来吗。”
“……”
“我猜是很着急吧。不过十分钟左右，你就赶到了。呵……比湘湘去接我的时候要快多了。”
“你想怎么样。”
章麒泡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找我来，有什么事就说吧。”
章麒怎么能不知道杏子对他的感觉。只是，他已经厌倦了商场上的手段。同样，也厌倦了杏子的纠察和手段。
“我擦窗户，从二楼摔下去。”
杏子看着章麒厌倦的表情，“你总不会以为我是自己折断了自己的腿吧。”
“我不在乎。”
章麒心中十分平静。可能是因为得知了湘湘很安全的消息。
男人，有时候都是这样自私的。
不在乎，对，没错。
他不在乎你今天在家干什么，他不在乎你吃了什么，他不在乎你是如何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他甚至不在乎，你摔断了腿。他的在乎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他对你不在乎，是因为你一直不肯承认，他不爱你。
他真的真的不爱你。
当他不爱你的时候，他对你说的每句话，都那么让你绝望。因为他不在乎你的感受。希望你放过他。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同学。”
杏子抓紧了床单。
“过去的你不是现在这样。”
“那你过去的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杏子深吸一口气问。明亮的眼眸带着乞求的色彩。
杏子是个美女，是个毋庸置疑的美女。
在别的男人面前，她是仙女，是女神。
在别的男人面前，她微启朱唇，他们就前赴后继地去完成她的任何要求。
因为她美，美得让人怜惜，不忍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