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一声轻笑自黑暗的远方传来,柔柔淡淡的,人一听就能陷进去那种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着,远远地望见几瓣残梅,确实比大片还红,红得惨烈。
有些光了,我抬手,却见一截粉红的袖子和手腕上的长命锁,再低头时才发现,我此时竟是黄口小儿模样。
这是我的幼时吗?
我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听见那个声音:“哦?”了一声。
抬头,看见一只纤纤玉手,美得不像话的手,只在图中才能见的抚琴仕女手,雪白雪白的,黑暗中如一只莹蝶。细看了,心中微微惊了下,自己都莫名其妙,只觉得这手分外熟悉。
面前的人俯下身来,不远不近地看着我,水一样好看的眼睛。白衣服在黑暗里轻飘飘的,青色的披帛像是碧波。
她摇摇曳曳地走来,透明的面纱下红唇总是淡淡地勾着,身姿窈窕,却又尽显端庄。嗒、嗒、嗒的声音,清脆空灵,不知为何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在我面前站定,我抬头看她,这时她伸过手来,眼中泠泠含着笑意:“我们的少司命,来吧,跟我走吧。”
将要走到黑暗的尽头,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红梅开得越来越多了。
她是谁呢?
我睁开眼睛。对突如其来的梦境我早已见怪不怪,但此次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胆战心惊。还记得上一次梦到各朝的战争,惊出我一身虚汗。或者上上次梦到母亲,害得我在相令然面前大出洋相。
但是……除却这种恐慌,似乎更多的是仅存记忆里的绵绵温情。很真实,是自己想留住的,却又抓不住的东西。
那么现在的平静,是懵懂,还是无情,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看到远处的红梅时,心中泛起了一丝苦涩。
越来越远了。到底是什么呢?
我抬起手,这次,我的阴阳术恢复了吧。
那个女人,应该是带我去了阴阳家。
既然我从小修行的是阴阳术,那么现在画符念咒的本领又是哪儿来的呢?
而且叶家是阴阳家一脉,为何会这种本事?
“小法师。”身边忽然响起白辞轻佻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抑制住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到这来的”这种愚蠢问题。
他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语言的组织,又很快开口了:“能够驱灵收灵,是很高的境界。像符那种东西,只不过是用来承载灵物的容器,或者说只是阴阳家一种武器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何现在人们喜欢称此为法术,称你们为法师,不过阿恒,你可别被这歪理带跑了。你原本会的法术,其实就是最高阶级的阴阳术,只是少了攻击的部分罢了。”
他竟回答了我心里的问题。
“难不成幻家的人封印的便是我攻击的阴阳术?”我笑了笑,自己也不知这笑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不,是全部的阴阳术。”
我愕然,也笑不出来了。
“可惜驱使灵体的境界,他们达不到,自然也就无法封印。”白辞耸了耸肩,“同样的,他们也杀不了你。”
我不言,他叹一口气,跳下树去:“你自然会慢慢想起来的。那一战。”
“小辞。”我叫住他,“那你呢?”
他向上看我,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雾,光透不出来了,“我在等你想起来。”
似乎,他的眼睛褪去那锐利、骄傲和成熟,他看起来就会……很可怜,很脆弱。
那才是,真正的他吧。
这孩子。
我张开手,一道红色的光晕在手心中游走萦绕。
这是,红梅?
果然,在那一小束光晕染上指尖,渐渐成团之时,其中凭空出现一瓣血红的梅。
我法力的雏形,原来便是红梅之态啊。怪不得……
散去红光,那一瓣梅也不见了。
我愣了愣,眼光依旧停留在指尖,久久不肯移去。回过神来,我叹了口气。
还记得将来邯郸之时,我曾变花儿给李清晗看。那时我对她说,那只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可是我自己,真的对这样的臆想不含留念了吗?或者说,我也在心底默默地反抗,它们是真的呢。那番话,到底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呢?
阴阳术吗?
这,是在嘲笑人性吧。
只可惜,会把自己深深陷进去啊。
“小姑娘!”一声熟悉的叫唤从树下传来。
我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才往下看去。
阿春娘用掛子抹着手,一面抬头喊着:“小姑娘快下来,树上多危险哪。”
我答应了,便跳下树去。
哪知刚落地,迎面见到阿春娘目瞪口呆的样子,猛然惊觉,普通人怎么可能从这么高的树上跳下来还能安全着地?
我尴尬地捋了捋头发,觉得这事没法解释了。
好在阿春娘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招呼我们去吃早饭。
阿春还是躺在榻上,不过伤口正以奇迹般的速度愈合。我拆了布看了眼,满意地嗯了声:“还有点疤,不过没关系,过两天就没了。”
白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吃饭了。
阿春娘欣喜地跑到榻前,一个劲地说谢谢,又一个劲地问阿春痛不痛痒不痒。
“姑娘,你真是妙手回春哪,这才一天一夜,伤口就没啦。”
我想这事儿也没法解释,只得笑笑,然后坐到桌前一起吃饭。
白辞小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医术还挺高的。”
我也小声地回道:“什么医术高啊,这伤药可是我的秋兰捣的,没有奇效才见鬼呢。”
白辞终于是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淡淡勾了嘴角。
这样一副小身躯,就该配上这样的表情才好看。
可是谁又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