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午,我拿到了第一个消息。
已经回来了五只猫,带消息的是一只漂亮的虎斑猫。
这群小东西还真是聪明,竟然会学着分小组。
接着,陆陆续续有十几只回来了,可以确定虎斑猫的消息是正确的。
县官一家躲到了邯郸近郊一个叫张家垛的地方,并且开始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我等着李铭通的消息,顺便想一想县官的事情。
他既然装神弄鬼,必然会弄出不少事端,届时我只要揭穿这层虚无之术并让慕容荆知道这个消息。
至于李铭通……
做了亏心事,定怕鬼敲门。
又过了两日,剩下的猫符们也回来了。李铭通一口气跑去了邢州任县,藏身于朱家别院中。这朱家别院实际上是李铭通自己的宅子,只是为了隐蔽所以用母姓朱作匾。
我决定先去邯郸。
这四十只大大小小的猫符回来,着实是一副惊天动地的光景。走之前,还有些事儿要打理完。
李清晗不能住在这了,我心想这的确是个好时机,便带着她回到她口中的大姐姐家。顺便看一看,那位大姐姐究竟是谁。
出门前我披上面纱,又给李清晗换了件柳青色的云纹袄子,顺便赶下来一只趴在柜台上的猫,才走出门去。
李清晗倒是很熟,兜兜转转,到了城郊一家大户门前。我抬头看了看,檐上并没有门匾,心下叹了一声稀奇。李清晗拿出一块玉佩交给门口的小丫鬟,便放行了。
这家亭台楼阁的设计大方雅致,空中一直飘着极浅淡的梅香,也不知哪儿来的。直到走过一条长廊发现脚下是一片湖,才知道这无名宅子是建在水上的。
真是好看。这屋子的主人想必是个绝世的尤物吧。
身边的李清晗忽然松开我的手,对着一方叫喊:“大姐姐!”
我转头看去,对面的少女大约刚满十八岁,身段窈窕,玲珑有致,肌肤雪白,羊脂玉一样的颜色,披一身银色绣云松挂流苏长披风,整齐的朝云近香髻上别着鹤形簪子,看着很温柔娴雅的样子。不过,她同我一样披着面纱,我看不清她的样貌,只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李清晗早已穿过长廊跑去,扑进那姑娘的怀里。我又看了看,依然想不起她是谁,便尬尴地告辞了。
回到千家馆,我整顿好一群猫符,便开始收拾行囊。其实白辞隔两天也要去任县找农家神农主——执有神农令一呼百万应的江湖神秘人物,便答应跟着我先去邯郸再去任县。
不管白辞能不能帮上忙,有个人一起上路总是好的。
虽然白辞比我高一点,但思索良久,在白辞强烈拒绝变成猫,我强烈拒绝叫他哥哥的情况下,他退让一步,我们以姐弟之名上路了。
能不飞还是不要飞,手中一直捏着决其实手指会很累的,而且说不定幻家的人就在附近,最好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和白辞准备买两匹马。
白辞专挑黑马,据他说夜里不容易被人看见。我这时才注意到他深紫色的长披风和衣服,嗯,果真不容易被人看见。况且还有一顶冠帽遮下来,阴影盖住了他奇异的琥珀色眼睛。我没挑到中意的,索性用符纸变出一匹漂亮的枣红色小马来。当然,我并没有什么马符,这用的是傀儡符,所以这匹马不同那些猫符会死会伤,它虽有感情,却没有知觉。
白辞坐在马上,伸手把冠帽又拉下一点,露出一截削尖的下巴,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看上去竟有几分苍白虚弱。毕竟我现在称他弟弟,心中不由得起了怜惜,问道:“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策马先行,我急忙跟上,调侃道:“你看起来好瘦好可怜的样子。”
“是吗?”他转过头,一双漂亮至极的琥珀色眼睛打量着我,折射不到光,显得更加冷漠,“你不也一样瘦瘦小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十三四呢。”
我生了一背的冷汗,不高兴地嘟囔:“你怎么一出来就变成面瘫冰山啊?”
“我一直都是。”他本来就比我高,偏偏还挑了匹四腿修长颈脖高昂的大黑马,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姐弟。幸好这样的白辞还真是人间都没有的绝色,至少满了我的眼福,使我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出了城,已经是午间了。我翻出粮食啃了点,又想起什么,紧追两步,把两个包子塞进白辞怀里:“够不够?”又补了一句,“我记得你饭量不大。”
他看我一眼,幽深幽深的金黄色直照进人心里:“多了。”又掰了半个给我。
嗯,有个弟弟挺好的。
如果是亲的就更好了。
我看着他,真的蛮瘦,但是实际上一点可怜的感觉都没有。他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一半梳起来拿镶金玉的发冠压着,一半披散在身后,衬着金边的长袍和同样绣金的宽腰带,若不是整个人气质过于邪魅,拿不准会被人以为是某个皇子或贵族。
他说:“就算我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着呀。”
“……”
这样走了三天半,我们抵达了张家垛。
常年生活在繁华都城,想不到那样一片似锦盛世下,人们的生活竟残破不堪。
仿佛那些光景被一道城门隔开,偏远一点的县城、乡村,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盗匪横行,乱葬岗常有新的亡魂。
见村口围满了人。
我策马行去,村民见到我们,似乎都很不自在,靠边让出一条路来。
原来是个妇人抱着额头出血的小女儿在哭天抢地。
旁观的村民有认识她的,都纷纷道:“阿春娘,小姑娘没救啦,我劝你节哀吧。”
原来那小女孩叫阿春。我下了马,问旁人:“这是怎么了?”
“姑娘你不知道,刚刚有两个强盗来村里啦,阿春她呀,捧着卖了地瓜的钱,在村口等她娘,那两个强盗刚到门口,看见钱了就抢啊,阿春死活不给,就成这样啦。”围观的人响起应和,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却都含着满满的无奈。
我伸手探了小女孩的鼻息,虽有些冰凉虚软,但还能感觉到的。便皱了皱眉:“小姑娘还没死,怎么不去找郎中治治?”
阿春娘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我们家,我们家实在是没钱给她看病啊。”
旁边有个人看了看我:“姑娘,你肯定是从城里来的,不知道我们村里人的苦吧?”
我愣了愣,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看女孩的伤势。
她除了额头撞到地上出血以外,腹部也被大刀划了很深的一道,面色苍白,看起来真像是死了一样。
我点了她几个穴道止血,抬起手来,笑了笑:“巧了,小女子也略懂些医道,不如就让我来治治吧。”
身后居高临下传来冷冷的提醒:“你果然会多管闲事。”
我还未反驳,已有村民先喊了起来:“我看你年纪轻轻,可不要弄出人命来了,你会不会治啊?”
我抬起头扫了围观村民一眼:“不治,亦是死。”
阿春娘抹掉眼泪,抽泣着说:“姑娘,我信你,求你治治我们家阿春吧。”
我翻身上马,把阿春接过来:“大娘,带路去您家里吧。”
没注意到的是,身后白辞的眼光变得很复杂,犹如万千金线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