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白放下酒坛,走向段小楼,抱拳施礼,“不知能否借段兄手中铁剑一用?”
段小楼不知东方白何意,但还是将手中的剑递了过去。
东方白接了过来,饶有兴致地赏玩了一阵,这才对段小楼说道:“段兄,接下来在下献丑给你演练一下铁剑先生的铁剑七式,你可看好了!”
段小楼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暗自思忖,“铁剑七式,我已不知练习了多少遍,一招一式早已了然于胸,不看也罢。”
但他还是静静地看着东方白,他实在想看看,东方白是否能将这套剑法演练出一朵花来。
东方白走到小桥边上的草地上,持剑而立,屏息凝神后,便开始一招一式舞动了起来。他的身法不快,他的剑招也不快,但只是演练几招之后,段小楼的面上便已开始有了惊诧的神色。
刀行霸道,剑走轻灵。铁剑先生反其道而行之,以一柄重剑,以凌厉霸道的铁剑七式纵横江湖。段小楼得其真传,对铁剑七式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了如指掌,一整套剑法使将出来,也可谓能做到行云流水。
可他看东方白使出来的铁剑七式,招式与他知道的铁剑剑招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每一招的出招顺序。
东方白使出的剑招,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顺序可言,甚至有些杂乱无章。
可就是这样的杂乱无章,却已把段小楼看得目瞪口呆。
铁剑七式,每式七种变招,一整套铁剑剑招使出来,便是七七四十九剑。可东方白使出来的铁剑七式,每一式已不是七种变化,而是变化万端,神鬼莫测。有时同样的剑招,他连环使出,有时又将原本下一剑该使出的剑招,变成了其他剑招。
段小楼从来没想过,铁剑七式如此杂乱无章地使将出来,会有如此效果。剑招依然迅猛凌厉,却已不笨重,而且每一式之后必然会有的破绽,也似乎已不存在。这样的铁剑七式,才是真正的连绵而出。让人不知道哪一式才是起始,哪一式才是最后一式,变化万千,已远非四十九式。看似杂乱无章,随心所欲,却已将铁剑七式的威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段小楼看着东方白,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师父他老人家临终之际,一直想不明白的剑式破绽化解之法,却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手上,如此轻而易举便实现了。
东方白手中之剑越来越凌厉迅猛,越来越无章可循,身影翻飞,似穿花蝴蝶般翩翩而舞,周围剑风顿起,落英纷飞。
段小楼看得似有些痴了。
半晌过后,东方白才收住身形,缓缓走向一旁的段小楼,将铁剑交与了他。
段小楼木然接过铁剑,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东方白却已微笑道:“段兄,可看得明白了些?”
段小楼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有些木然。
东方白拍了拍段小楼的肩,“在下也觉得,以段兄的聪慧,肯定已不用在下多说什么,便能明白其中玄妙。”
段小楼却微微蹙眉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东方白道:“段兄无须客气,但请说来。”
段小楼抱拳,“方才东方公子所使铁剑七式,变化难测,甚是精妙,在下看得出神,但却并未知悉其中窍门,可否烦请东方公子再演示一遍,在下也好牢记于心,日后将此剑法发扬光大,以告慰恩师在天之灵。”
东方白哈哈大笑,“段兄,方才在下乃是随意为之,你要是让我照着方才的剑招再演示一遍,可是为难了我。”
段小楼皱眉,“此话怎讲?”
东方白负手而立,“真正厉害的剑招,便是无招。”
“无招?”
“没错,再精妙的剑招,一旦有了固定不变的路数,便能被对手识破,也便让对手有了防备,有了打败你的机会。”
“可方才东方公子所使剑招太过繁杂,在下一时未曾看得明白,也没能记得,又将如何在日后加以练习,也能像东方公子一般将铁剑七式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如果段兄没记得的话,那便最好,最好是在以后和对手的对决中,将铁剑七式原本固有的招式也忘得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又将如何对敌?”
东方白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一旁的树旁,从树上折下一根如手指般粗细树枝。
段小楼茫然地看着东方白,这个人,已经有了太多让他不明所以的举动。
东方白手持树枝,缓缓走向段小楼,面带微笑。待得离段小楼几步之遥,东方白突然手腕一抖,手中树枝如利刃一般,刺向段小楼的胸口。
段小楼万万料不到东方白有此一着,眼见树枝刺向自己,心下一惊,本能地将手中铁剑就势一撩,想要挡开东方白手中刺过来的树枝。
东方白虽然出招完全出于段小楼的意料之外,但由于他的招式并不是太快,段小楼完全有反应的时间。他手中的树枝经段小楼铁剑轻轻一撩,便改变了方向,从段小楼的头顶刺了过去。
段小楼毫发无伤,但心中却已不满,忍不住大喝,“东方公子,你这是何意?”
东方白收住身势,将手中树枝往地上一扔,方才看着段小楼笑道:“在下并无心要出手伤及段兄,只不过想要跟段兄做一个有趣的测试。”
“测试?”
“是的。”
“请恕在下愚钝,并不明白东方公子此举何意。”
“段兄方才挡下在下手中树枝时,可曾在脑中想过该使出铁剑七式中的任何一式?”
段小楼怔了怔,仔细回想一番,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只是出于本能而出剑,并未想过任何的招式,当下有些惭愧道:“在下一时情急,只是本能出剑,并未想过任何剑招。”
东方白笑得很开心,“这就对了。”
“对了?”
“不错,段兄之所以败于公孙玉,便是因为段兄太过执着于铁剑七式的固有剑招。”
段小楼想起了和公孙玉的那一战,想起了方才东方白那一套杂乱无章的铁剑七式,突然胸中豁然。仿佛笼罩了太久的黑云瞬间被风吹散,露出了晴朗蔚蓝的天空。
段小楼突然开心地笑了,几大步走向那放在一旁的酒坛,抱起来仰天狂饮一顿后,将酒坛使劲扔了出去。
随着酒坛碎裂的哗啦声起,段小楼舞起了手中铁剑。这一次,他不再拘泥于师父传授的剑招固有招式,而是随心所欲。剑招还是那些剑招,却又有了不同之处。
段小楼借着酒劲,不断地挥着手中铁剑,左右挑刺,上下劈扫,越使越自如,越来越觉得手中之剑仿佛有了灵气,已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段小楼兴奋难当,不知不觉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他并不想就此停下,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他练铁剑七式十年之久,从未有过如此畅快淋漓的感觉。
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感觉,此时此刻只有段小楼才明白多么美妙。
待得身体困乏,实在很难继续的时候,段小楼才收了剑。他看起来已经很累,却满面通红,兴奋之情尽显。
段小楼看了一眼一直静身而立,面带微笑看着他舞剑的东方白,笑道:“东方公子,今日难得如此开心,你我再喝些酒,如何?”
东方白并未说话,只是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地上。
段小楼循着东方白的眼神望去,目之所及便是地上早已碎了一地的酒坛。当下心知是自己方才过于兴奋所为,不由得歉然一笑,“没关系,你我再找个酒楼喝上几坛上好的竹叶青,今夜不醉不归!”
东方白抱拳道:“今夜在下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