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宏和端木彬对望一眼，说实话，两人突然开始觉得端木影有些不可理喻了，特别是端木宏，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这个孩子，说不定端木影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也都是眼高手低盲目自大。端木彬却还没有放弃希望，好声好气的说：“五百万没那么容易挣的，那么我来问你，你准备和公司签一年多少钱的借贷合同呢？”
端木影仿佛早有打算，伸出一根手指，说：“初期的话，就一年一千万吧。”
听到“一千万”三个字，在场有的人捂着嘴笑，有的人憋得脸都红了，还有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场面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以天幕集团这样的大集团来说，一纸借贷合同里，利息少说都有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他们给端木影一千万，端木影至少要还一千两百。一千两百万是什么概念？世界上有工作室一年能做出一千两百万的虫机吗？有，还不少，天幕集团里就有，但是这些人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更重要的是：他们往往是少则五人多则十几人组成的一个工作室才能完成一年过千万的业绩，可是端木影呢？他怎么看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一年千万？可能吗？反正谁也没见过。
端木宏老爷子可笑不出来，他看着全场都笑开了的人群，猛地一拍桌子，低声道：“笑什么！都给我闭嘴！”声音不大却有如低音炮一般穿透力极强，众人瞬间就都被震住了，一时间再没人发出声音。端木宏用力的舒了口气，良久才望着端木影慢慢的说：“在场除了我，每一个都给家族亏过钱，你爸也不例外。特别是到了你们这一代，会赚钱的人几乎没有，我每年都在替你的这些表兄弟堂兄弟交学费，最厉害的是你堂弟端木川，他前年在分公司当老总，亏了三百多万，去年我降他当了经理，他炒股票又输了一百多万，是花了公司的钱才替他补上这个洞的，所以他今年已经做回小职员了，只是因为他姓端木他才能坐在这儿一起开这个会。再来就是你堂哥端木瑾了，他跟我们眼看就要谈下来的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抢一个应召女，导致人家隔天就跟我们的竞争对手签了约，如果人家合作顺利，我们公司亏的不光是钱，还有业内的名声，还有未来很多年的市场经验！你这几个兄弟，我可以说一句，他们没有一个是当下能为公司赚到钱的。”端木宏说道这儿，稍稍停顿了一下，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端木宏无意识的扫过众人，才又把目光对焦到端木影身上，对他说：“你们之中硬要说赚钱的话，你知道赚的最多的是谁？是今年的端木川，为什么？因为他当个办公室小弟端端茶印印文件还算创造了一丁点儿的价值，这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财政黑字你懂不懂？但是我不会怪他们，老子赚钱儿子花天经地义，年轻人犯犯错交点儿学费再正常不过，只要他们别变成每天只会打炮和嗑药的傻子，能真心的想为家族出一份力，亏钱我都不在意。”老人说着说着，整个人都显得老了不少，他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跟你爸之前听说你要回来，那一个高兴啊，你爸爸说：‘他如果回公司免不了和其他孩子一样也要害公司亏钱的。’我说：‘那有什么关系，骨肉团聚最重要嘛，再者说了，有我们盯着，他能比他几个兄弟亏的还多吗？’我真是没想到啊，现实就是喜欢‘啪！啪！’的打我这张老脸啊！一千万，你一回来就准备让我们扔掉一千万是吗？”老爷子说那两个拟声词的时候颇带着一种发泄式的大喊，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表情甚至有些癫狂，怪渗人的。
老爷子说完，众人有的羞愧，有的关切，说的都是些：“消消气。”“注意身体。”“别动怒，伤身子。”之类的话。
只有端木影一个人是坐在那儿，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他的表情完全没有起过一丝的波澜，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受到端木宏话语的影响，甚至感觉他的灵魂根本不在现场。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现场被叔伯兄弟们的碎语闲言搅弄的吵杂了起来，每人三言两语的说着，有的人是在甩锅，表示亏钱不怪自己，有的人好意安慰老爷子，毕竟老人家真的气到哪儿也是个麻烦，有的人则是在谴责端木影，各种教他做人。别说是家族议会，就算随便换一个像样点儿的书店都不会像这儿一样吵闹。只有端木宏和端木影没有说话，端木宏看着端木影，端木影也望着端木宏。
终于，端木影突然站了起来，同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仿佛大家都像看看端木影还会说出什么脑残的言论来，只见端木影缓缓走向门口，同时说：“爸，你在登海给我找个房子吧，中档小区就行，钱我会还给你的。”
“会还没开完你上哪去！”端木彬难得露出不悦的表情。
端木影却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他一边开门一边说：“请原谅，我不是生气更不敢给爷爷脸色看，只是我等不了了，我急着证明你们是错的，错的离谱！一刻也等不了。”说完，端木影已经走出了房门。其他人虽然都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看着端木宏和端木彬的脸色，都没有任何举动，甚至有些人还巴不得端木影爷孙三人闹掰呢。
只有范天养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我去追吧……”可他的一句话也石沉大海，甚至都没被骂上一句。
出了门，端木影正好碰到了老司机邓叔，便迎上去问道：“邓叔，跟你打听个事儿，十年前的荒石酒吧现在还在吗？”荒石酒吧，正是十年前十六岁的端木影最爱去玩的地方，他并不喝酒，只是喜欢那里的吵杂，被噪音搅弄一下有时反而能忘记烦恼。
老司机多少奇怪这位少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但是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只能摇了摇头，说：“那间酒吧早就没了，不过如果你是要找他们的老板，那位小哥后来在地岚街又开了一家小酒馆，那里不像荒石酒吧，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去的多是些中年人，普通的上班族，都是下班以后稍稍喝一杯的，没什么年轻人，也没有那么多幺蛾子，更没有那些比人还高的音响。”在他看来，那些年轻人爱去的酒吧，都是充满了幺蛾子的地方。
端木影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表，时间还不到九点，现在去应该正好，想着，他便向外走去。老司机忙问：“少爷你现在去吗？我送你吧？”
端木影本来不想麻烦他的，但是看看这望不到边的巨大庄园，还有出了庄园之后还要走很久的路，端木影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老司机笑着点了点头。不多时，两人已经坐在车上出了庄园的大门，邓叔开着车，突然问道：“你去找那位小哥有什么事吗？”
“旧时的朋友，回来了总要见一面……”端木影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嘛。”老司机小心的看着路，毕竟天黑了。
端木影也丝毫没有拿这位老司机当成下人，或者说整个端木家族都没有几个人敢把这位老司机当成下人，即便是端木彬，这个天幕集团的话事人，也一直都是把邓叔当成老大哥来尊重的，别的不说，端木影去天神宫的事情，家族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端木宏却没有隐瞒邓叔，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见其在端木家族中实质上的地位。所以对于老司机的规劝，端木影也没有什么不悦，反而诚实的回答道：“其实我是有事情想问问他。”
“关于你小时候那几个朋友？”邓叔又轻易的猜中了。端木影点了点头，邓叔又说：“他们的坟墓都在家族的园林里，是你父亲亲自看着弄的，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吗？”
“不了。”端木影回答道，“哪有脸看他们……”
“那你又要去打听？”邓叔问。
端木影摇了摇头，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说，但还是补充了一句：“死人的事情改变不了，活人还是可以尽些心力。”
“那倒是……”邓叔点了点头，他能看出端木影其实不太想说，便也不再多问了，更加专心的开车。
地岚街是条老街，整个端木镇的发展都很快，所以很多地点隔个两三年就会面目全非，所以十年未归的端木影也不会有太多故地重游的感觉，但是地岚街却不同，这里还是老样子，汽车开进这不太好走的窄道之后，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很多，端木影的心也一同沉了下来，虽然小时候不太常来这里，但还是会有一些记忆浮现，这十年来端木影噩梦缠身，望着这些以前走过的路，靠过的墙，端木影一瞬间又闪回到了那个噩梦中的场景，一时间呼吸急促甚至汗流浃背。
“少爷？你怎么了？”老司机看着后座的年轻人突然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这一声呼唤也将端木影稍稍拉回了现实之中，“没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端木影知道，今天闭上眼之后，噩梦一定回更加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