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贪心的土豪会很惨
就在周猛踌躇满志，做好了各种准备，要追加投资在蒲东建造楼盘的时候，全国房地产市场的形势却在急转直下。
由于房地产价格涨幅持续高位运行，潜在着金融风险增大的形势。为了抑制房地产开发企业利用银行贷款囤积土地和房源，中国人民银行加大需求调控力度，规定对项目资本金比例达不到百分之三十五等贷款条件的房地产企业，商业银行不得发放贷款；对于达到条件的企业，贷款期限也不得超过两年。同时还将个人住房贷款首付比例加以提高。
有新政策出台，市场上的交易总会出现暂时的停滞状态。大家都要分析一下新形势对自己投资的利弊。因此都抱着观望态度，静待事态的发展。
这么多年来，全国各地都掀起了开发房地产的热潮，很多中小城市连近郊的山头都推平了盖楼盘。特别是近几年，城里人手中都有了些积蓄，又看到房产生意那么火爆，干脆把老宅子拆了重建。通过这一番的改造，住房条件由原先一层两层拥挤的矮房，变成了五层六层高大的楼房，一家人住进去宽裕得很。所以城里的居民参与买房的其实并不多。
这两年来，商品房的购买群体，主要是那些赚了点钱的乡镇农民。而他们赚点钱都相当不容易，用起钱来也谨慎得多，不到关键时刻不肯轻易出手。
“广厦千间，夜眠八尺”。住房条件宽裕了，谁愿意花大钱买下房子，又让它空在那里变成鬼屋呢？多年来靠炒房致富的那些家伙比鬼都精，见到形势不好，自然不敢再来凑这个热闹。少数有刚性需求的买家见势头不对，也进入了持币观望的状态，都想等到形势明朗了再做决定。
从供求关系上来看，这类小城市的往房已经到了一定的饱和度。各地的商品房销售量急速下滑。于是商品房又开始滞销，房地产又进入到了一个低谷。
在市场经济的调节下，一切生意的盈亏都由供需关系来决定。
像南山、平武这样的小城市，有相当部分参与房地产开发的，都是些土生土长的企业。它们的规模本来就比较小，掌握的资金量也相当有限，用来开发房地产项目的资本金比例，根本就达不到百分之三十五。平时就是依靠银行贷款才能维持正常运转，抗风险能力相当低。
商品房卖不出去，手上资金周转不过来，银行的贷款又到期了。好不容易用高利从担保公司借到款子还进去，银行款子却无法再贷出来使用。这是当年发生在房地产商人身上比较普遍的现象。那些资金不够雄厚的商家急得直跳脚，却也只能望着自己的楼盘发呆。
为了续命，许多企业只得打起了向民间融资的主意。没几个月，从市区的各条街道到各个乡镇，都有相关的公司成立。有的是企业为了自救成立的融资公司，有的是为赚差价而成立的担保公司。民间借款利息越来越高，银行里的存款数额越来越少。这种不规范的经济借贷注定不会长久，而且将影响到市场的稳定。果然，很快就接连出了几件影响恶劣的事件。
最早发生经济事故的，是邻近的小城市的一起金融诈骗案件。一位老板卷着融资来的二十多个亿消失了，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了。出了事当然要有相关责任人，这件事牵连当地政府诸多部门及相关人员。已经有一个政府人大副主任，及几个担保公司老总投案自首，涉案人员全部都是当地知名企业老总。
还有一名银行坐班主任，让弟弟出面开了家担保公司，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向亲友及同事融资。然后以九分的高息，将五千多万元资金借给上海一家钢材厂。他本来是计划稳赚这个差价，很快就可以做个不大不小的富翁。谁料还没有拿到对方两个月的利息，钢材厂老板就消失不见了。另一位拆借资金给坐班主任的担保公司老总急了，在多次要钱无果的情况下，浇了自己全身汽油，点燃汽车冲进对方的担保公司，要跟他们同归于尽。此事还殃及了该银行八成多的员工，各人损失五万至百万元不等。
小老百姓攒些钱本来就不容易，所以在经济方面的警惕性比较高。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无疑为他们敲响了警钟，大家纷纷向融资方要求退回自己的本金。这等于让那些靠融资续命的企业，加快了死亡的步伐！
周猛目前在上海的投资需要用钱，而且需要大量的资金。可是形势的发展却由不得他了。他多年在生意场上苦拼赚来的钱，连同自己用固定资产向银行贷来的款子，都已经用高息贷给了当地的几家房产公司了。而那几家房产公司的商品房，近段时间以来根本就卖不动，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每个月除了勉强还些利息外，想再让他们还本金，就只有期望房地产的生意能够重新好起来。可就目前的形势看，商品房的买卖日渐萧条，前景真的不容乐观。
放贷出去的资金没办法要回来，这也是形势所迫。周猛想不出什么高招，也只能捺住性子静观其变。不过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他又打起了小九九。在他算来，自己通过融资投到上海地产的钱，利息是两分左右。而在南山放贷给那些客户的钱，利息都在八分以上。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形势转好了，资金都收拢回来，自己还是个大赢家。
可惜世事由不得自己来打算！在近段时间里，他听到的总是些令人担心的消息。先是听说了几则发生在周边城市里的负面新闻，后来黄毛又讲述一件发生在南山市的大新闻，让他听了觉得心惊肉跳。
“老大！”黄毛一直都这么叫他，周猛也很喜欢手下的小兄弟这么叫自己，“万昌实业公司宣布破产了。那些债主们都争着到厂房里拉设备、抢产品了，热闹得很呢！听说只有几个动手早、借出的钱又少的人能拿到自己的份额，其他人都亏大发了。”
周猛认识万昌实业公司的老板，他叫陈万昌，是南山赤塘乡人，做了多年的笋干生意积累了些本钱。后来他又结识了一位生意伙伴，两人在南山的近郊，租了一个倒闭了的工厂厂房进行木制品加工，生产的胶合板供建筑楼房时作模板使用。
听知情人讲，他租来的那个厂子总共有五条生产线，他只启用了其中的一条。大家都觉得他们做的是亏本生意，可人家却有着自己的目的——凭着这几条生产线的规模，从银行贷到了不少的款子，而且很快又把这笔款子投资到其它赚钱的项目上去了。当然，他那位在银行工作的姐夫从中帮了不少忙。
“前两年万昌还向我们借过款子，当时你们也去调查过它的资产情况，不是都挺好的吗？”这种事情在南山可是头一次听说，周猛有些意外地问黄毛，顺手扔给了他一支香烟。
“万昌在南山发展得是挺好，问题是那位陈老板心太大了。这几年见到各地建筑业发展势头不错，他又瞄上了钢材生意，跟人合伙在省城开了家店，做起了钢筋批发生意。这段时间房地产生意不景气，各地楼盘建设少了下来，他的胶合板及钢筋的价格往下掉不说，还囤积在仓库里卖不动，手上周转的资金马上就紧张起来了。上个月，他在南山银行的贷款期限到了，他只能暂时向担保公司拆借些款子还上，然后又到老家融资填补这个窟窿。谁知道在省城里的那个伙计，趁他不在的时候，将库存的货物全部降价贱卖了，然后再卷着全部款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黄毛像是有些说累了，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又接着说：“陈老板还没有想出处理的办法呢！有几个债主听到消息后，都急急地赶过来向他要钱。可他哪里还拿得出钱来呢？后来，事情越闹越大，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所有借钱给他的债主都赶过来了。陈老板估计到自己的公司早已经资不抵债，没日子过了，只好打报告向法院申请破产并寻求保护。可法院说万昌这种规模的公司，在债务上无所谓破产。因为无论它破不破产，债还是要还的，债主都会追债追到清光家产为止。咳，陈老板现在可惨了，不管是家里还是厂里，都被债主占领了分财产呢！”
黄毛的话对周猛的触动很大，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目前他的状况也很糟糕，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以不同的方式折成现金，以高利贷的形式放贷出去了。他最忌怕的就是遇到类似万昌公司这样的客户。
考虑半晌，周猛交代黄毛，说道：“黄毛啊！虽然事情是发生在陈老板身上，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他的破产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在这段时间里，你还是多安排几个兄弟，盯紧那些客户。万一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也好抢先下手。你现在就带上两个人到各家去催一催款子，能把本金收回来最好，还不上本金要求延期的，利息一定要收现金，最起码也要用可以现卖的实物充抵。那种只让借方换一张借据的蠢事，我们可绝对不能去做！”
黄毛按老大的意思，布置手下的弟兄照做了。可是周猛的担保公司放贷的几位大客户，做的主要都是房地产生意，他们就是因为手头紧才借高利贷。如今在这种商品房大量积压的情况下，哪来的现金还给他们呢？当黄毛带着几个人来讨债的时候，那些曾经都是意气风发的老总，摆出的居然都是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像。
那位在新区桥边的达冠园楼盘的马总，在被黄毛几个逼急了的时候，无奈地对黄毛说道：“我们也是呼风唤雨过的人，都很要面子。可是市场行情不好，生意做不起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到你们那儿借高利贷了。明说了吧，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现金给你了！你们也考虑一下是不是允许我用一些实物相抵。或者是换一张借据，我把所欠的利息全写上。再不然就把我的命拿去抵债算了。真的没有第四种办法了！”
黄毛清楚这是实情，自己再用什么法子也弄不出名堂来，搞不好还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呢。便说道：“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让你的本金先欠着，利息总该用现金给我们吧！”
“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不瞒你说，我手下的员工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工资了。连我自己一家四口人，也就指望着我老婆每月几千块钱的工资过日子呢。我们公司现在只能指望，在近期内能卖出几套房子来缓解燃眉之急。可现在的关键是商品房根本就没有人来问津。我看，我们还是给你两套房子抵押利息吧！”马老板无奈地说道。
“你们的楼盘还没盖好，房子兑不了现。还是把你自己住的房了抵给我们吧！”黄毛紧记老大的话，跟马总还价道。
“我住的房子早已经抵押给银行了。干脆都跟你挑明了吧，我所有能抵押的东西都已经抵押出去了。现在只有那两种解决办法。”马总把自己的家底全部亮了出来。
黄毛没有办法，只能挂电话向周猛征求意见。经过周猛的同意后，派人跟马总办了相关手续，收了两套商品房充息。
在马总那儿讨债的情形，更让周猛觉得形势紧迫，危机感更强了！达冠园现在还没有盖好，如果没有后续资金的投入，它很快就会成为一座烂尾楼。万一到了这种地步，这两套商品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兑成现金呢？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月的利息，以后又将怎么办？自己放贷出去的本金怎么样才能要回来呢？
到其它几个做房地产生意的大客户那儿收款，结果都是一样，现金没要到一毛钱，房子倒是要到了好几套。所幸的是贷给那些工厂急用的款子，数额虽然不大，却还能连本带息地按时收回。倒让周猛还能够暂时维持公司日常的周转费用。
日子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下去。一天下午，黄毛突然打电话来，说道：“老大，有消息说城西华庭地产的那位郑总，前段时间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都转移到亲戚的名下去了。他是不是想搞什么名堂？”
周猛的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对黄毛说道：“那家伙肯定是想玩‘金蝉脱壳’的阴谋，先把资产转移了，然后再申请破产，最后再让那座烂尾楼去抵自己欠下的债务。你最好赶紧找几个兄弟到他那儿走一趟，能多要回一毛算一毛。”
黄毛赶紧带着三个兄弟，火速赶到华庭地产公司。因为早打过电话，郑总还在办公室里候着。这段时间华庭根本就没有生意，为了节省开支，早已经辞去了大部分员工。现在又到了下班的时间，整座办公楼都静悄悄的。只有董事长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还算是有点人气。
黄毛一到董事长办公室，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郑总！我们公司现在急着用钱，你今天无论如何要还给我们些本金！”
“我现在是真的没钱！如果有钱不还你，我可要付你的高利息。谁肯做这样的傻事？”郑总摊开双手，无奈地回答道。
“谁知道你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上个月你们不是卖出了两套房子了？手里有了钱，总要付我们一些现金吧！”黄毛开始逼问。
“买那两套房子的客户是我的债权人介绍的，收到的钱只是刚够还债，剩下的零头根本就不够我们公司这个月的开销，哪儿还有钱剩下来还给你们！”郑总解释说。
“上个月我们要你把住房抵作利息，你说房子已经在银行抵押了。怎么前两天又把它过户到你父亲的名下了？”黄毛换个话头继续逼问。
“父亲在我生意困难的时候，帮我在亲戚当中借了好多钱。我现在当然要把房子抵给他，不然我对那些亲戚也不好交代。”郑总说得虽然有理，但听得出来，底气有些不足。
“你也欠我们的钱，干么不肯把房子抵给我们呢？我们可是先向你提出这个要求！”黄毛步步紧逼。
“我不是给你们两套商品房作抵押了么？”郑总说。
“我们宁愿要你住的房子，你再给我们换过来吧！”黄毛说。
郑总只摇头却无语。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黄毛的语气越来越坚决。
“我们公司现在就是这么种状态，你要我给你怎样的答复？只要你提出来的要求我能做到，我保证按你说的去办！”郑总问道。
“你也很清楚，我们合同上说得很明白，款子只借给你一个月。可现在都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你连一毛钱的本金都没有算还给我们。现在还是这样吧：把你们的楼盘折价抵给我们算了。”黄毛真的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那不行！我还指望这房子能像以前那样涨价，卖出去后帮我们还清贷款，拿回本钱呢。再说，借钱给我们公司的又不止你们一家。我们把楼盘抵给你了，对其它几家债主怎么交代？”郑总回答得很坚决。
“今天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以为我们都那么好糊弄？”黄毛语气越来越硬了。
“怎么着，你们还想杀人哪？我们也不是光着膀子出来混的！”郑总用轻蔑的口气说道。
可是不管郑总有什么来头，他还是很快就被人拖出办公室，塞到小车里带走了。
尽管明知道这样做没什么实际效果，黄毛几个还是把郑总关在附近的一个老房子里。他觉得这样做既使不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最起码也能出掉心中的一口恶气。
可是黄毛他们想错了，现在已经不比十几年前了。即使郑总没有什么私交背景，南山也是个有法治的地方。郑总失踪不到十二个小时，公安部门就接到了家属报案，开始出动警力四处查找。周猛得到信息后，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吩咐黄毛赶快放人。
尽管周猛跟郑总说了很多好话，甚至在利息上给予很大的让步，郑总也算很肯配合。可警察也不好糊弄，黄毛还是被公安机关以“非法拘禁”的罪名抓了起来。
郑总被放出来后不到半个月，果然向法院申请破产。周猛高息贷给华庭房产公司的那笔钱，现在都在那座不知何时才能瓜分的烂尾楼中。自己还得为黄毛的事四处奔波打点。
郑总的经历让周猛的另外几家客户心生警觉。他们知道这个债主是个狠角儿，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可要让他们也像郑总那样自毁前途，抱着手头上的那点资金过日子又心有不甘。经过一番商议后，大家索性联合起来，准备先下手为强，整倒周猛后，自己也可以过一段安心的日子，省得每天都有几个人，阴魂不散似的跟在身旁讨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他们目前手头上拮据，可个个在南山都是混得开叫得响的人物。几个公司联手，力量果然大得惊人。
周猛虽然在南山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也赚了不少钱。可是他做的却有很多不正当的生意，很容易授人以柄。“联合势力”没费多大的心思，就在他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一天晚上，当韩劲一伙人，像神仙一样在卢浮宫里快活的时候，被省公安厅下来的人，以打雷不及掩耳之势逮了个正着。韩劲的保护伞再大也遮不了天，周猛名下经营的卢浮宫黄、赌、毒俱全，马上被吊销了营业执照。
虽然周猛的手下个个忠心耿耿，极力为他撇清，疤子还主动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周猛还是被搞得焦头烂额，再也没功夫去跟那些客户周旋了。
从出道以来，生意一直都做得顺风顺水的周猛，今天算是第一次遇到了对手吃到了大亏。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下，他的心里也做好了准备——恐怕自己吃亏的日子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