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阿道夫·希特勒的政治生活的扩展,他的私生活也扩展了。在他周围形成了两个内层——一个是由像戈培尔、戈林、赫斯等组成;另一个则更具有私人性:司机、秘书、仆人及其他亲近者。最内层包括一名建筑师施佩尔,一名飞机驾驶员波尔。希特勒本人则在这两个圈子间来回穿梭,也在众多的高级文武官员中出没。他无法做到的是,他不能一本正经地去完成高级办公室的事务。他是个夜猫子,通常要在中午前几分钟才到办公桌旁。他的工作方法常常使魏德曼上尉非常关切。在作出重要决定前,他的私人副官很难让他坐下来看文件。“他认为,”魏德曼写道,“许多事情,只要你不去惹它们,自然会办好的。这点,他是很少错的。问题仅仅是,这些事情应如何办。在选择来访者方面,他也是狂妄不羁的。有些官员需要在客厅里等上数天才能见他。但是,若某个旧日老友来访,他便立刻叫他去进午餐,让他在餐桌上把问题提出来。问题常常就在餐桌旁解决。”
希特勒的工作时间表本来就很不规律,但繁忙的国际事务常常又将它打得更乱。这样,他便几乎抽不开身去看他的情妇。阿道夫·希特勒的爱已变成爱娃·勃劳恩的整个生命,即使他曾明确向她表示,只要他还是帝国元首,他就无法与她结婚。“就我而言,结婚可能会成为我的灾难,”7年后他对内层人士说,“夫妇之间,必然会有误解的时候;当做丈夫的不能把妻子认为自己有权得到的时间全部给她时,误解便会产生。”女人只为自己的丈夫而活着,而她也希望他能那样。男人是她的思想奴隶,受责任左右。“我会享受不到婚后的快乐,只能看到被忽视的妻子的怒容,否则我就得对工作马马虎虎……婚姻之坏处在于它创造出权利。这样,找个情妇比娶妻要好得多。这可减轻负担,可将一切都建立在赠予的权利水平上。”当他发现他的两名中年处女秘书约翰娜·乌尔夫和克里斯达·施洛德,把脸孔耷拉下来时,他连忙改口说:“我刚才说的当然只适用于较高级的人物!”
爱娃·勃劳恩有所不知的是,希特勒收到她的绝望信时,他正在接受手术。几个月来,他一直喉咙发痛。由于讲演多,且又长得没有尽头,他的嗓子沙哑了,而且还发现喉头长有东西。他旧日的恐惧又复活了。据施佩尔说,数月来,他老在谈论腓特烈皇帝三世——死于喉癌。喉咙痛不算,又兼胃痛——也许与青年时期在维也纳患的相类似。他一直在服新巴勒斯妥。很明显,他是服药过度,因为这药含有粘合油。一次,他因此中了毒,惊慌不已,连忙把格拉威茨医生叫来。他诉说头痛、眩晕、耳鸣和重视。5月23日,即元首发表重要外交演说后两天,柏林大学耳鼻喉科主任卡尔·冯·埃肯教授从元首的声带上切除了一块一厘米大小的息肉。这是个小手术,只用了小量吗啡作镇静剂。即使如此,希特勒却甜睡了14个小时。“我那时很担心。”埃肯后来透露说。手术后,埃肯教授劝他在数天内不要大声说话,将来也不要冲动,“不要大声喊叫……”他承认,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但一演讲又全忘了。
埃肯向他的病人保证,他切除的是一块“简单的息肉”,就是说,是一块良性生长物。但希特勒仍在犯愁,生怕像他母亲那样会长癌。他之所以未给爱娃回信或指示其副官打个电话安慰她几句,大概是因为他思想集中在怀疑自己有病上的缘故。
在感到绝望和被抛弃后,爱娃于5月29日凌晨吞下了20粒“瓦诺风”。是她妹妹伊尔塞发现她昏迷不醒的。伊尔塞在一名外科医生手下当接待员,学了一点急救知识。在给姐姐急救后,连忙打电话给她的雇主马丁·马克思医生——她信任他。爱娃的日记是在医生给她治病时被伊尔塞发现的。她决心为姐姐的第二次自杀保守秘密,便把最紧要的几页撕了下来,以免连累马克思医生——他是犹太人。伊尔塞也怕父亲会作出强烈反应,也怕元首会询问他的情人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所以,她说,姐姐的自杀,部分是演戏。毕竟,爱娃只吞服了药性比佛罗拿要轻的安眠药——她明白,姐妹们回家后,总有一个会向她道晚安的。
马克思医生热心地把病因说成是疲劳过度,是吞服安眠药过量的结果。希特勒接受了这种解释。不管是何种情形,这个“偶然事件”也达到了语言未能达到的目的。
那年夏天,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1935年8月19日,她与妹妹格里特尔迁进了3间一套的公寓房。该公寓房坐落在环境安静的波根豪森住宅区,离元首在慕尼黑的寓所只有一箭之遥。房租是由希特勒通过霍夫曼间接付的。他还买了家具,把房子布置了一番。
希特勒平时很少在那里。他若是来,也是在邻居们入睡以后。即使如此,他与爱娃的约会也很难保密,因为秘密警察在大楼内外暗中保护。另外,由于喉咙依旧在折磨他,他不得不大声清嗓子。在爱娃迁进新居的前夕,他在贝希特斯加登找了个医生,说喉咙里还有东西。他说,有人曾给他送来一束鲜花,接花时指甲里进了刺,他是用牙去咬的。他怕咬刺时不慎将它吞了下去。医生没发现什么,只用2.5%的硝酸银溶液给他洗喉。但希特勒又向冯·埃肯教授表示,他怕里边长癌。医生只好将一系列的标本送给系里的一名同事。8月21日,结论下来了:“阿道夫·米勒”没什么可担忧的,那块息肉是良性的。
希特勒的不安轻些了——至少是在目前——但还是抽不出多少时间去看爱娃,因为他又在为1935年在纽伦堡庆祝党的生日作准备。另外,他的深夜私访爱娃又引出不少谣言,有可能在政治上给他带来麻烦。爱娃新近得到的自由也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她父亲为此暖昧关系,即使是与德国的国家元首,而感到丢脸。9月7日,弗里茨·勃劳恩鼓足勇气致函希特勒,要求他让爱娃回到“家庭的怀抱”。勃劳恩很谨慎,叫霍夫曼将信亲自交给元首。但这位摄影师更加谨慎:他把信交给了爱娃。她撕毁了信,但有意给父亲这个印象:元首读过这封信,但不屑于回答。勃劳恩太太瞒着丈夫,也写过一封类似的信,直接寄给了希特勒。这封信压根儿就未获答复。希特勒在纽伦堡的主要演说是在9月11日作的。它原是呼吁要发展文化,却发展成对犹太人的另一次攻击。他攻击说,犹太人从未产生过,也永远不会产生一种有自己特点的艺术。但攻击是如此之温和,以致使外国观察家怀疑,他的反犹纲领,如同他对各大国保证的那样,是否真的有所改变。恰恰相反,西方越来越激烈的抵制德货运动使他深信,将几乎刚好16年前他宣布要采取的某些法律措施付诸实施的时刻已经到了。9月13日,他下令在24小时内拟就一项法律,叫《保护德国血统和荣誉法》。
被分配承担这一任务的人们刚草就一份禁止犹太人与有“日耳曼或有关血统”的公民结婚或婚外性交的法令,希特勒又派人送来了新的命令,要他们起草《帝国公民法》。苦恼的作者们很快便把纸用完了,只好将就着使用旧的菜单。直到9月15日凌晨2时30分,众人才一致同意,只有具有“日耳曼或有关血统”的人才能当公民。
其他条款未发生争执。于是,次日上午9时,希特勒便在纽伦堡举行的特别会议上发表了讲话。他说,这些法律的通过,实际上是对犹太人有利。这可能“为德国人与犹太人建立可容忍的关系铺平道路”这些温和的言辞后边立刻出现了威胁性的语言:“如果这个愿望得不到实现,犹太人在国内外的煽风点火得以继续,那么,我们的这种立场就得重新检讨。”
希特勒实在有幸。由于本尼托·墨索里尼的蠢举,世界的注意力一下子便从希特勒新近对犹太人的攻击及其非法扩军上移了开去。10月3日,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全球群情激愤。一个文明国家,怎么能迫使原始部落骑在马背上与战斗机和坦克作战?对自己之平息计划健忘的英美两国骂得特别起劲。英国则在国联牵头对意大利实行有限制的经济制裁。尽管德国国内呼声四起,反对意大利而同情埃塞俄比亚者甚众,希特勒仍公开拒绝声援海尔·塞拉西皇帝,暗中则给予军援。与此同时,希特勒又给墨索里尼运送原料,企图拖累意大利,使德国得到更多的行动自由。他对墨索里尼的援助也是想试试英国会对德国藐视国联之举作何反应。情况很快便表明,英国将不采取报复行动。这肯定加强了希特勒的信念,即英国人准备与他达成协议。
为了重新控制局势和自己,希特勒深居简出。在秋季的最后4个星期,他没有公开露面。罗森堡认为元首病了,但有可能是圣诞前之低落情绪又来临。更有甚者,他也面临着一个关键而令人不快的决策,而这决策又与纳粹党的前途和国家社会主义的航向有关。希特勒已到了差不多要破釜沉舟的境地了。他与他的党虽然控制了德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褐色革命”却停步不前。他以外交政策为代价,对国内的一切均放任自流。他不是在开创,而是在反动。因此,公众对党的兴趣极低。申请入党的人少了,党员对党的活动也不如从前积极。
1936年1月3日,希特勒召开地方长官和帝国长官会议,期望他们能安于已发生的情况。在讲话中,他全盘透露了重新武装德国的计划,并暗示了他心目中的德国之美好前程。然后,他以让人忆起前几年党面临分裂时的情景的绝望神情,请求他的听众明白,除非党的领导阶层“组成一个统一体,并忠诚于他”,否则,要取得这些是不可能的。恳求刚完,他又动用感情,要求绝对忠诚。这些他成功了,所用的方法——如同在1932年那时一样——是以自杀相威胁。听众被吓得目瞪口呆。大会主席赫斯连忙向他保证,他走到哪里,室内的每一个人都将以无可怀疑的忠诚跟他走到哪里。
元首的精神立刻复活了。2月中旬,他作好了采取下一步的准备——占领莱茵兰非军事区。这个地区包括了莱茵河以西的德国领土以及莱茵河东岸长达30英里的较长地带,其中包括科隆、杜塞尔多夫和波恩三城。1月20日晚,英国国王乔治五世逝世。这位君主之死,更令他野心勃勃。乔治死后,由威尔士亲王爱德华八世继位。此人是个有个性者,善独立自主,对德国之众多要求均表同情。在继位国王的首篇广播演说中,他明确宣布不予改变。次日,来自华盛顿城的消息证实了这点。汉斯·路德致电威廉大使说,美国国务院西欧事务处处长在与新任国王的一次“极坦率的”交谈中得悉,国王“不同意法国复活友善关系和将英国拴在法国大车上所作的努力……”他更反对法国拟将德国强置于其膝下的企图,并宣布,他对德国的困难处境深表同情。在爱德华登基后的第一个月内,科堡公爵与他交谈三次,亲耳听到了爱德华国王的保证。“我提出一个问题:如鲍尔温(首相)与阿道夫·希特勒进行会谈,这是否对未来之德英关系有所裨益?公爵报告说,“对此,国王的回答是:‘这里谁当国王?是鲍尔温还是我?“我自己就想与希特勒会谈,在这儿谈或在德国谈。请将此话转告他。”’
有了英国这样的鼓励,加上国联对意大利之侵略行径所采取的措施既半心半意又有气无力,这便加强了元首占领莱茵兰的决心。既然英国不通力阻止墨索里尼,那么,如他效法墨索里尼并步其后尘,英国充其量不过作作公开抗议罢了。2月12日,他召见驻巴黎代办,商讨法国对重新将莱茵兰变为军事区会作何反应一事。同日下午,他对冯·弗立契将军谈到了军事行动问题。陆军参谋长对此一点儿也不热心。为何不举行谈判?希特勒争辩说,谈判要花上几个星期。又说,他只想搞个象征性行动。将9个步兵营及一些炮队开进莱茵兰需多少时间?弗立契说,两天;但警告说,若有一星半点的战争危险,就不该行动。
希特勒原则上同意了,但把驻意大利大使马尔里希·赫塞召回国内,并说,他目前“正在考虑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问题”。德国是否应以巴黎批准法苏条约为由谴责罗加诺公约,并在莱茵兰驻军?直到次日,赫塞大使才将希特勒对可能批准法苏条约的严重关切转告墨索里尼。墨索里尼回答说,他是不同意这份条约的,但它与意大利无直接关系。这至少表明,如德国谴责罗加诺公约,墨索里尼将会袖手旁观。于是,元首便下令开始“冬季训练行动”。3月2日,勃洛姆堡向三军司令下达预备令,于“Z-日”将部队开进莱茵兰非军事区。3日后,勃洛姆堡将“Z-日”定在3月7日,星期六。舞台已布置好了,但因某种缘故希特勒丧失了胆量,问他的军事副官弗雷德里希·霍斯巴赫上校,行动日期是否仍可推迟。回答是可以。希特勒接着说的话更有意思:找到能取消“冬季训练行动”的最近日期是哪天。
那天下午,英国外相艾登回到伦敦。当晚,他便向内阁汇报说,法国人拟求助于他们对莱茵兰的权力。“对英国人民来说,这是个值得怀疑的事业,”他在回忆录里评论说,“那时,为反对德国占领莱茵兰而主张与法国一道采取实际行动的人,在英国千里挑一也难。”
的确不错,对元首表示关切的是法国而不是英国,而元首当晚也“彻夜难眠”。“我反复问自己,”他后来向霍夫曼私下透露,“同一个问题:法国会做些什么?会反对我几营兵力的前进吗?如果我是法国人,我知道该怎么干:我会痛击他,不让一个德国兵越过莱茵河。”
星期五,有关人士宣布,国会将于次日中午举行会议。柏林外交界猜测,眼下必然有事。当晚,德国主要报纸的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都被请到宣传部开会。记者们摸不着头脑。戈培尔通知他们,由于他们次日就要秘密出发,只好将他们集中扣押,以待天明。元首又一晚不能成眠,在简朴的小铁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不停地在考虑法国将作何种反应。英国并不使他发愁;他之所以选择星期六这天,是因为这日没有一个官员上班。“他们要到星期一才上班,”他对魏德曼说,“到那时激动情绪已成过去!”
星期六一大早,一支特殊先遣队便向坦贝尔霍夫机场进发。那里已有一架“容克”运输机在等候。飞机起飞后记者们仍不知他们飞向何方,连驾驶员也不知目的地在那里。驾驶员要在规定的时间才能打开锦囊,那时他才知目的地在哪里。
上午10时,德国大使拜会了艾登。在讨论了一阵另一个英德协定后,霍希突然说:“我要告诉您一个极重要的消息。消息的前一部分恐怕不适合您的口味,但后一部分却比近年来提的重要得多的建议要好。”他宣读了一份备忘录,攻击法苏条约违反了罗加诺公约。因此,德国便决定收回莱茵兰非军事区。霍希继续读道,希特勒提出与东西方国家分别签订互不侵犯协议。他也愿意重返国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