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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朴素的政治理念

当易水寒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看,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停着一辆大众出租车,司机把头伸出窗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要命啦。”

柳儿一拉他的胳膊,“走,我们去逛南京路。”

易水寒看到她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完全没有理会那个出租车司机。看来她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先前的失态了——或者,她是故意忽略的。

闻名遐迩的南京路,是SH最繁华的马路了,号称中华第一街。它由东向西,贯穿于SH市的中心城区。不过伸向外滩的这一头,在雍容华贵的和平饭店的东楼和西楼的夹击下,反倒显得有点冷清。走在前面的柳儿,此刻则是东张西望,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早没了先前在肯德基里面的那种老陈……不,应该说是知性吧。到底是姑娘家,又是第一次到大SH尽管好像是懂得不少,似乎还有点高深莫测,但这些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她那花样的年华。

“知道南京路吗?”话一出口易水寒就后悔了。

“南京路是SH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东起外滩,西抵静安寺,全长10华里,过去曾被称作“十里洋场”。100多年以前,南京路还是一条小马路,后来入侵SH的那些外国殖民者为了扩大租界范围,借口修建跑马场,强占了约80多亩地皮,建成了一座里面是花园、外面是跑马场的娱乐场所。那个时候,这条小路两边的商业网点都是为娱乐场所提供服务的,规模都不大。1865年后,外国殖民者扩建了这条小马路,并正式定名为南京路。以后南京路由东向西不断延伸扩展,马路两旁的商店也随之不断兴建,商业开始繁荣起来,从而最终确立了南京路作为SH近代商业发祥地的地位。而所谓“繁华商业街南京路”主要指的是南京东路一段。到了1930年代,“十里洋场”的南京路已是蜚声中外。先施、永安、新新、大新这四大公司是当时国内最摩登的大型商场。南京路是SH商业的象征,也是SH对外开放的窗口;是万商云集的寸金宝地,也是国内外购物者的天堂。现在的南京路,凭借其风格迥异的商厦、先进的装备设施、繁花似锦的橱窗、琳琅满目的商品、现代化的管理、舒适的购物环境,成为了与纽约的第五大街、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伦敦的牛津街、东京的银座齐名的世界超一流的商业街……”

“行了行了。”易水寒笑着对她摆了摆手。“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一些储存的信息。”

“唉,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南京路还是有钱人的……”

柳儿朝他看了一眼,“听出来了,你似乎有点仇富情结哎。”

“什么啊”

“又想到钱了。你不会再为那五十万又去……”姑娘点了一下。

“不会不会。”易水寒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尽管他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获得了重生,但是桥上的那一幕,他还是不希望再被人提起。

“真的不想看到人们这样伤害自己。”柳儿的声音明显低落了下来。

“放心吧,这种事情一般是不会去尝试第二次的。”

“是……吗?”

易水寒再一次点了下头。

“那我们拉钩吧?”姑娘说。

“拉钩?”易水寒不由得笑了,“你也知道这个?”

“谁还没有童年啊……来吧,”她真的伸出了她右手的小拇指。

易水寒笑着伸出了他的手。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小妹妹该多好啊。可是突然地,他又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悲哀在内心弥漫。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啊。”

“也许这些年来一再的挫败,让你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你太敏感了,也太忧郁了。其实你本不应该哀叹你的人生,因为你是对的,人是应该要有信仰的。”

“这个姑娘也太鬼了,我头脑里一想什么,她竟然就能猜出来”。易水寒心里暗暗称奇。

“那么……你恨钱?”柳儿突然问到。

“不……不是。”易水寒吓了一跳。“真是见鬼了。她怎么能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那就是恨有钱人了?”

“这个……也许互相仇恨吧。”

柳儿笑了,“没钱的一定会恨有钱的,但是有钱的却未必会恨没钱的。”

“因为有钱,所以宽容?”

“不,只是无视。”

“那就更可恶了。”

“看来你真的有点恨……”

易水寒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姑娘。她的外表和内心反差太大了。如果说她是深藏不露吧,可是看她的年纪……不应该有这样的城府啊。也许,她的内心里住着一个长者吧。而且还是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呢。

“那你的内心里呢?住着仇恨?”

“她……真的能看到我的内心哎!”易水寒非常诧异。突然间,他感到这个姑娘有点……可怕。

姑娘又笑了,“不用害怕。因为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比较容易了解人们内心的想法。”

“受过训练?”易水寒又是一惊,那就是说,她真的能看到我的心理活动、或者说是内心的想法?

“了解对方的心理活动其实并不难——如果你受过训练的话。”

易水寒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些介绍前苏联克格勃的文章。

“我可不是什么女特务啊……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准备怎么还那些钱呢。”她把话题一转。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易水寒估计自己实在不是她的对手,也就不再去费那个神了,索性就跟着她的话题走。“我……我现在可是个穷光蛋。”

“穷光蛋?”

“就是穷人的意思。”易水寒这时发觉,她对一些俚语化的东西似乎不太熟悉。看来对于现实生活,她还是缺少一些感性方面的认识。

“穷人?你是说你没钱?”

“嗯。”

“说说看,你一年的收入是多少?”

“一年的收入?让我算算看啊,嗯,大概二万左右吧。”学校现在对他是这样安排的,保留副教授的职称,待聘。所以,他只能得到副教授的待遇中基本工资的这一块,一个月也就二千来块钱吧。其它的岗位津贴、课时费、奖金什么的,都没有了。

“按照刚刚颁布的《中国贫富标准线》,我们来看看你在哪里啊——

超级大富豪,一年的收入在5000万以上;

大富豪,在1000—5000万之间;

富豪,在300—1000万之间;

富人,在100—300万之间;

高收入者,在30—100万之间;

中等收入者,在15—30万之间;

低收入者,在8—15万之间……”

“停,停。这和我都离得太远了。”易水寒打断了姑娘的话。

“别急,马上就和你有关了——

穷人,一年的收入在3—8万之间;

很穷的人,在1—3万之间……看来你真的是很穷的人了。”

“是啊?”易水寒这时候突然觉得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了,原来自己还真的这么穷啊。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穷呢?”

“为什么呢?”易水寒被姑娘问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很懒吗?”

“懒?应该不懒!”易水寒断然否定。

“很蠢吗?”

“应该也不蠢吧。”易水寒继续否定。好坏我也是个大学副教授呢。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穷呢?”

“为什么呢?”易水寒还是答不上来。

“问你那。”

他真的回答不出来。

“按照你之前关于自己的介绍,受过高等教育,大学副教授,那你不应该是个这么穷的人啊……当然了,你欠的哪些债让你雪上加霜。”

“也许这是一个人追求信仰的代价吧。”易水寒像是在给自己开脱,同时也想找回一点脸面。易水寒原本觉得穷一点也无所谓,可现在让柳儿这么一说,他突然发觉,这贫穷好像还真是一件蛮……蛮难堪的事。

“这应该是两码事。”柳儿的话很直。

“怎么是两码事呢?如果我不去拿钱办那个公社,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这步田地!”

“那是你的经营有问题,和你的信仰无关。”姑娘的话有点尖刻。

看来这姑娘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不懂得在与人交谈时,要给对方留点脸面。

“怎么无关呢?我的信仰决定了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易水寒的脸又红了,声音也一点点高了起来。“我的价值观,决定了我的经营理念。而我的经营理念,造成了我最后的破产!这……怎么会没关系呢?”说完了,易水寒在那“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柳儿看着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倒也无语了。

易水寒有点得意,想不到终于难倒了她一次——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嘛。

“你后面的推理有问题,”柳儿很快就回过神来。“从价值观、经营理念,再到破产,它们之间并不存在着那种唯一性的因果关系。”

易水寒这时气已经喘匀了。从逻辑上讲,她是对的。其实他后来自己也反省过,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他重来一遍的话,他相信自己会做得更好一些。

“你似乎还没有看到这其中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柳儿好像又看出了他的想法。“你办的公社破产了,现在又待岗了,沦为一个贫穷的大学副教授,而且还负债累累——这固然有你自身的问题,但这中间,其实最主要的,并不是你的问题。”

易水寒有点惊讶,她也是这样想的?难道她真的能看清楚这其中的症结。他倒不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好慰籍一下自己那破碎的心灵。他之前也一直怀疑过,这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问题。但是,到最后,他终究也没能弄清楚。这也是他今天一大早就跑到桥上去的原由之一。

“那是谁的问题?”易水寒满怀希望地看着姑娘。

“是这个社会有问题。”

易水寒有点失望了。这个回答太笼统,太抽象。也太简单,太俗了点。现在啊,只要是遇到些不如意的事,大家都会这样抱怨。不行,我要追问下去,我太需要确切的答案了。

“这个社会哪里出了问题?”同时他也想掂一掂这个姑娘的分量。

“这个社会在规则上出了问题。”这次比较具体点了,而且言简意赅。

“规则出了问题?”易水寒倒也曾这样想过,但是他没有、或者说没怎么往深处去想。

“对。”柳儿非常肯定。

“可是……我们的规则应该是很好的啊。你看啊,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社会主义民主制度,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些都应该是维护这个社会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的保证吧。然后是在这个框架下的各种法律法规,以及党中央、******下属的各个部门、各级地方政府颁发的各种行政法规、制度、规定……。”

“你这里缺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注解。”柳儿一本正经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注解?”

“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行,这小丫头还懂一些。“那你的意思——”

“在实际的操作中可能会差之千里呢。”

“嗬,还是愤青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对这个执政党、这个政府、这个社会有多少了解呢?却敢在这里妄加评论。”

“这个与年龄无关。这样说吧,执政党的信仰是对的,政府的理念也应该没错,顶层设计也算是科学合理。但是,中国实在是太大了,人太多了,光是共产党员——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截止到2013年底,中国共产党的党员人数为8668.6万。知道这个数字的概念吗?”

易水寒摇摇头。“有这么多人吗?”他问自己。

“我们不妨比较一下吧,英国的人口是6060万,德国的人口是8245万,法国的人口是6088万,意大利的人口是5813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易水寒被这些数字蒙住了,呆呆地看着姑娘。

姑娘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鞭长莫及。”

“是啊——”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你应该知道点中国历史吧。”

“知…知道点吧。”易水寒感觉在这个姑娘面前,自己这个大学教授的知识似乎突然变得有点可怜了。

“从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个话题、这个角度来看,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很多时候都是‘圣上英明、奸臣弄权、地方诸侯称霸一方’。”

“这…这样子的啊——”直觉上他觉得这个概括好像也有点太简单了吧。不过想想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哎。

“怎么?大学教授有何见解啊?”姑娘竟然有点咄咄逼人了。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你就只用了……嗯,十六个字啊。”

“十六个字?这说明我的认识还不够深,概括能力还不够强。”

“啥意思?”

“有人只用了两个字。”

“两个字?哪两个字啊。”

“吃人。”

“是这、这样啊。”易水寒有点哭笑不得。那是鲁迅在《狂人日记》中说的话,她怎么给用到这里来了。不过这倒让他对这个姑娘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不对吗?”姑娘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你这是认真的吗?”易水寒想给对方一个纠正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改变认识的机会。尽管之前看起来,她有比较丰富的、甚至是多方面的知识,人也聪明。但现在看来,她在知识结构的系统性、完整性方面,尚存在一定的不足哎。

“当然了——不过我们现在可以暂时不要去纠缠这个……这个概括是否完全正确……”

“她好像又窥探到了我的想法哎。这种情况今天已经多次出现过了。易水寒开始相信了,这个姑娘真的可以解读别人的思想——难道真的可以吗?巫术?读心术?”易水寒一边看着她的嘴唇在那里上下翻动着——就像一只蝴蝶在那舞动着漂亮的翅膀,一边心里这样想——不,停,停。

“对不起,你把刚才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姑娘看了他一眼,“我是说,至少这种现象是存在的吧。”

“这个……是,确实存在。”

“所以啊,老百姓就说了,再好的政策,到了下面就走样了。”

“可是,那……那下面的基层领导,也都是共产党员啊,怎么就走样了呢?”

“这个区别可大了。上面的共产党员,和下面的共产党员,可能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啊?”易水寒今天真的是受教育了。她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这种角度去看问题。

“如果你注意看一下报纸、电视、网络,看看上面领导是怎么说的——廉洁奉公、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公仆……然后你再看一下身边的一些党员是怎么做的,还有那些报道出来的、发生在各个地方上的事情,什么渎职啊、假公济私啊、贪污腐败啊……如果你把这两个画面放在一起,那种反差之强烈——甚至会感到有点滑稽!难道你不会觉得惊讶吗?难道你不会产生疑问吗——这两类人,怎么会属于一个党派呢?”

易水寒一时语塞——从她这个角度看,真的是……有点滑稽哎。不过好像也很有道理。但是,多年的教育和生活常识告诉他,她这个样子看问题,还是有点问题的。

“你这是在用个别现象代表了普遍现象。”易水寒说。

“你的意思是,廉洁奉公什么的,是个别现象;贪污腐败什么的,是普遍现象。”

“你完全颠倒了我的意思。”易水寒有点哭笑不得。

“可是现在被揭露出来的许多问题,或大或小,哪一个不是党员先生干的?”

易水寒笑了,“这很好解释啊,干这些事的前提条件是要有职位、有权。而作为最大的执政党,那些有职位、有权的,当然都是共产党员啦——可是这毕竟还是少数么,绝大多数的……”

“你呀,还是不敢承认。”姑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明明已经深受其害,还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却还在那里为其摇旗呐喊。”

“哈哈哈哈。”易水寒突然大笑起来。

这是姑娘没料到的,“这很好笑吗?”

他还在那大笑。

可能是因为易水寒突然下意识地就笑了,所以她无法读出他的想法。“嗨,嗨,这是南京路哎。有碍观瞻。”

他们现在正走到新世界商厦的门口,商厦的沿街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熠熠生辉,渲染着南京路的繁华。几个走出大门的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脸上正洋溢着发泄了物欲后的那种满足。经过他们身边的,这个、那个,或衣着光鲜,或浓妆艳抹,或珠光宝气。两下一对比,柳儿那身制服类的衣服,没有发型,也没有粉黛,幸亏还有她的美丽在那撑着。易水寒就惨了,衣服是多年前的,说不上是什么样式,而且已经洗得不蓝不白的了。裤子也有褪色了,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干了的水渍印子。头发则是乱糟糟、毛糙糙的,外加一脸的老旧感。整个一感觉,他和那些人之间,和南京路的繁华,是如此地格格不入。就好像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果然就有几个路人对他投来了奇怪的、带着明显鄙夷的眼光。

易水寒可顾不上这些了,刚才的大笑是如此地酣畅淋漓,让他感到周身上下是那样地舒筋活血,意气昂扬。大概有好几年,不、有十几年了,他还没有这样开心地大笑过了。“也许,我真的是获得了重生。”

易水寒渐渐地收起了笑。此刻姑娘正用她那淡蓝色的眼睛直盯着他,看来她正在极力地捕捉他的思想。

尽管刚才的讨论没有什么结果——其实也很难有什么结果,因为他们两人都无法得到更多的、真实的数据,所以各自得出的结论都不具备多少代表性。完全就是盲人摸象。不过易水寒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普通的民众,现在周边遇到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确实负面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大家在感性认识上,或者在直觉上,显然都觉得情况真的是很糟糕的。并且也很自然地将其推而广之了。

而姑娘的想法、说话,的确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易水寒很想知道这个姑娘的来历,借用今天早上她对他的发问,他也很想说:“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但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样的话:“姑娘,你是在哪里生活的,在哪里读的书啊。小小的年纪,怎么竟然还知道‘摇旗呐喊’这个词?”随即他话锋一转,一脸正色,“言归正传,那你觉得这个社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他很想听听这个经常显得有点高深莫测的姑娘,会说出一番什么真知灼见来。

“不能保证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人,能够公平地分享他们所参与创造的这个社会的财富。”

“这个……”她的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好像有点《共产党宣扬》中的那种味道。不过也算是一语中的哎。不说别的,就说现在社会上贫富差距如此之大,贪官污吏如此之多;而普通老百姓呢?啊,住房难,上学难,就医难,养老难……不能说是怨声载道吧,但说是牢骚满腹,还是一点不夸张的。而整改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改变。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是那另一部分人呢——而且他们还是大多数,却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可是还没有富起来啊——甚至是愈加贫穷了。”

“听说过先富带动后富吗?”姑娘好像又猜中了。

“听说过。”

“其实那只是一个童话。”

易水寒一愣。

“知道基尼系数吗?”

“知道。”

“中国现在是多少啊?”

“嗯,好像是0.49吧。”

“不过最近西南财经大学出了一份报告,说是0.61。”

“有这么高吗?”

“国际公认的基尼系数贫富差距警戒线可是0.4哎。”

“这个我知道。”

“在这个数据上,我们在世界上的排名可是进入前十强哎。”

易水寒无语。

“喊了几十年的共产主义,搞了几十年的社会主义,怎么突然感觉到,居然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国家,都比我们更接近于共产主义社会哎。”姑娘平静地说。

“仅凭这一个指标就做出这个论断,好像有失偏颇哎。”不过易水寒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得再追问下去,看看她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易水寒心里想。

”那你说该怎么办?”易水寒对姑娘说。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因为他已经被这个问题折磨了几十年了。为此他痛苦万分,以至于想要跑到南浦大桥上去做个了断。但在内心里,他对她的答案并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这个问题太大了,太复杂了。而她则太年轻了。

“那你知道吗?”柳儿竟然反问了他一句。

“我?”易水寒苦笑了一下,这小丫头还真的是心思敏捷啊,一下子就把球踢到我这里来了。“对一时回答不了的问题,可以先向对方进行反问。这样就能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这是他当年走上讲台之前,他的老师教给他的一招。看来这个姑娘也有一个好老师啊。他决定放个台阶,好让大家都可以走下来。“西方有一句谚语,一个傻子提出的问题,十个聪明人也回答不了。你看啊,以我今天的状况——这你是亲眼看到的,我是肯定不知道的,不然也不至于……也许呢,我就是提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的问题不傻,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

姑娘却不愿意走下台阶。

“只要你打开心智,放下那些固有的、惯性的思维方式,打破内心的禁锢,也不要事先设定什么前提。然后根据现实中实际发生的状况,进行分析、思考、判断,那你就很容易找到答案——你就是因为受到了多年的那种教育,养成了某种思维定势。而且呢,你又为此付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和青春。所以呢,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其实是不愿意、或者不甘心去寻求这种答案的。”

柳儿的这席话,让易水寒感到非常的震撼。真是她说的这样吗?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难道我今天真的遇到高人了?易水寒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姑娘……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啊。”姑娘被他看得有点不知所措。

“好,那你说,实际状况是怎样的,答案是什么?”

柳儿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大学里教政治的吗——算了,也许你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吧,还是我来说。首先,从执政党的理念上来讲,应该还是希望建设一个美好的社会的。但从其将近一百年的发展历史来看,很显然,最近这几十年,它的纲领是比较不清晰、不稳定、甚至是有些前后矛盾的。特别是最近这么些年来,它毫不犹豫地打破了些什么,却又没能够立刻重新树立起些什么。这样,作为最基础、最重要的一些东西,就比如你一直挂在嘴上的那个什么信念信仰的,就开始摇摆了,然后就瓦解了。中国本来就不是一个有着非常坚定的信仰传统的民族,而一旦执政党在这方面稍有不力,那下面的老百姓肯定就无所适从了——他们该信什么呢……哎呀,易教授啊,我们的话题好像太严肃、太复杂、太高大上了吧。不太适合在南京路,嗯,这么个商业气息浓厚的地方来讲哎。”

易水寒刚听出点意思来,她却突然停下来了。他们现在又走到了南京西路QH路这里,对面是SH电视台。易水寒看到旁边正好有一个街边座椅,便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他一拉柳儿的袖子,想让她也坐下来。“不走了,你继续。”

易水寒真的是很迫切哎,这些个问题纠缠他几十年了。今天终于算是遇到高人了,不仅救了他的肉体,而且她的思想、特别是她的一些见解,也极大地震撼了他的灵魂。还有她的交流方式,啊,收放自如,起承转解,或认真,或嘲讽,游走在不经意间。做派如此地老到,没有几十年的打磨,怎么可能修炼到这番境界啊。这姑娘太神秘了,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柳儿没坐下来,“我是不是班门弄斧啦。”

“你还谦虚起来了——你继续,就当是抛砖引玉嘛。”

“自我感觉不错啊,”柳儿看他真的没有走的意思,“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嗨,又给她看出来了。

“那我就继续啦。”同时她下意识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在你先前的诉说中,再三提到了你的信仰。好,那我们就来说说信仰这个东西。不知道你研究过没有,信仰这个东西,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人,要想树立起一个信仰,那是非常困难的,也许要花上个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的时间。可是如果一旦建立起了信仰,那么,它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能够超越物质,超越时间,甚至超越个体的生命。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例子,也还是诞生了将近一百年的中国共产党,还有它领导下的军队。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还有抗美援朝战争,让RB人、***人,还有美国人,知道了什么是信仰的力量,什么是精神的力量。”

易水寒奇怪地看着她,嗬,转变的够快啊。

“但是,一旦信仰开始动摇了,它就会变得弱不禁风。轻轻的一点敲击,很快就会破碎,然后会坍塌。建立信仰需要十几年、几十年,但是,打碎它,却是在一瞬间。而且,一旦打碎了,就很难再重建。而一旦没有了信仰,那么价值观、道德观,还有党纪国法什么的,很快就会跟着崩溃了,各种底线也会被一再的突破。于是,目前整个社会上的各种问题,就这样发生了。”

“还算精辟。”易水寒心想。“那该怎么办呢?”

“首先要解决好两个问题,”

“两个什么问题?”

“找到神,找到人。”

易水寒再次惊讶了,她的这个说法,还真是闻所未闻啊。“找到神、找到人?什么意思啊?”

“算了,不是一句二句能够解释清楚的……知道那本书吗,《白昼提灯》。”

“白昼什么……提灯?”

“对。”

“听都没听到过。”

“那就去找一找,读一读,然后我们再讨论。”

“你先把你的结论说给我听听,那本书我会去找来看的。”

“你这做老师的,怎么还是个急性子啊……这样吧,简而言之,可以先把人的问题解决好。你也看到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党员、官员出了问题。以权谋私、贪污腐败,道德败坏、与民争利。然后呢,是商家的问题,尔虞我诈,唯利是图。而最后呢,是民众的问题,弱肉强食、六亲不认,争财争利。等等,等等。于是呢,整个社会,价值观沦丧,物欲横流,没有了底线。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是令人发指的事情,就都发生了。正应验了那句老话,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直接就把整个的人的底线,降低到了一般生物种群的水准了。”

易水寒一听之下,黯然无语。良久,他幽幽地说,“那,怎么办呢?”

“改变它。”

“改变它?”易水寒有点吃惊。

“当然了,这是一种最高境界的方法。”

易水寒心想,这又谈何容易呢。我是曾想过要改变的,所以我坚守我的信仰。我在课堂上宣扬我的信仰,我到DXAL办公社,去践行我的信仰。可结果呢,不让我上讲台了,公社破产了,欠下了一屁股的债。“那……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利用它。”她的回答倒是很轻巧。“这是世俗的一种办法。”

“好像我已经被证明是不会利用的了。”

“那就只好——离开它。”

“离开它?”

她转过身,用手指了指黄浦江的方向。

易水寒一怔。

她没再说下去,他也没再问。这种问题是不会有什么轻松的答案的。而且三言两语真的是说不清楚的。

“Excueseme,canyoutellmehowtogoto……?”

一个头发金黄的外国姑娘突然向柳儿问起了路。

“Goahaid,aboutonekilometer.”她朝外滩方向指了指。

易水寒有点疑惑,她不是没来过SH吗?“你熟悉SH的道路吗?没……骗她吧?”也许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没缓过神来,所以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我怎么会骗她呢?”她盯着他看,那双像海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突然变得有点冷。“现在这个社会,诚信也是非常成问题的。”然后一转身,自顾自地向前走了。

易水寒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真是太神秘了。以她的年龄看,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呢?也说不出那些道理来啊。从刚才的交谈看,她还真能说出一些独到的、发人深思的、也不无道理的见解。现在看来,这个姑娘还是有比较全面的知识,并且还具备了比较深厚的理论功底,对现实社会也有比较深刻的认识,否则是说不出这些来的。他自己是老师,知道要讲出一些套套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嘛。而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迄今为止,她的所作所为、还有所言,与她的年龄,实在是太不相符了。又回到了那个问题:“这个姑娘究竟是个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南京西路泰兴路这里了。姑娘好像真的蛮熟悉这里的,根本用不着他这个SH人,自己一个人在前面兴致勃勃地逛着。易水寒则是兴味索然地跟在她的后面。这时姑娘进了一家店,他便跟了进去。抬头看了看店牌,“NEWBALANCE”,他不知道这是英语还是其它什么国家的语言。不过易水寒虽然不知道这算是国际上的几线品牌,但那些挂在橱窗里、摆在店堂里的衣服,皮包,是那样的鲜亮夺目。再加上店堂的装修,灯光布置,这整个一气势,就把易水寒给压住了。这时他看到了店堂里那面穿衣镜里的自己,真的是一副猥猥琐琐的样子哎。而他偶然撇见的那些商品标牌上的价码,更是打击了他,羞辱了他。易水寒又想到了先前姑娘说的话,“你是个属于很穷或非常穷的人。”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我以前真的是白活了,这次我要重新来过,重考一次,好好地活上一回。”说着话,他还冲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挥了挥拳头。这时,一个衣着鲜亮的男人拿着一件衣服也来到穿衣镜这里来比划。这一对照,易水寒赶忙躲开了,心里又泄了气。那几十年的生活,已经完全浸润到自己的血肉之中了,如何再能分离出去?自己的这幅画,已经被涂鸦得乱七八糟了。在这样的底色上,哪怕是位绘画大师,怕也是难有作为了吧。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叹什么气啊?”刚才还在那边对着那些五光十色、琳琅满目的商品兴致勃勃、流连忘返的柳儿,突然一下子就到了他的身边。

易水寒已经对她的聪明和敏捷有点习惯了。“当然是对我自己的处境啦。”

“可以改换一下啊?”说着话,他们俩走出了店堂,又回到了南京西路上。

“改换一下?”易水寒苦笑了一下。“谈何容易啊……”

“嘿,总算给我逮到了。”

突然间,有人一把摁住了易水寒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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