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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修整

(一)

当她走过那片玉米地,先前看到的那条马路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宽了。现在,她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马路上那些过往的车辆了。等走到了马路边,她感到有些疲惫,便停了下来。马路是东西向的,她想了想,决定沿着马路往西面走,因为往那个方向的灯火比较明亮。看来,电力供应已经恢复了——这让她想起了先前的那场噩梦:滚滚雷声、蓝色闪电、同学们的尖叫声、还有对她穷追不舍的那张幽灵般的、闪着蓝色光芒的网。左臂上的伤口现在已经不再渗出液体了,但疼痛却依旧。她又感到头脑有点晕乎乎的了,手脚似乎又不怎么协调了。她知道,她需要尽快做一下自我修复,好好地休息一下。

“你的身体状况和我们有点不一样,所以一旦受了伤,或者营养跟不上,那是非常危险的。”导师曾这样叮嘱过她。但是究竟会有怎样的危险,导师没告诉她。

可是除了她逃出来的那个地方,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有那样的设备和条件,可以让她进行修复。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去了,因为导师也曾告诫过她,如果一旦离开了,绝不要贸然回去。幸亏她把那个重要的东西带出来了,现在只要能找到一台容量够大的计算机就行了。

正在这时,她看到了那幢大楼上的霓虹灯广告:天极网络。她知道天极网络,那是一家规模非常大的网络游戏公司。然后她也看到了站在楼顶上的那个著名的游戏卡通英雄,狄卡。

“那里的计算机系统一定可以满足我的要求。”想到这里,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万花筒,放到右眼前面,然后对着东面发亮的天空,慢慢地旋转着。其实这个万花筒已经非常陈旧了,每转动一次,里面呈现出的图案都是有残缺的。但是,那些图案她已经看了十几年、无数次了,所以这并不妨碍那些图案给她带来的美感。因为那里有她仅存的一些儿时的记忆。然后,她再一次确认了那根存储棒还在里面,便把它收了起来。

(二)

当清晨的第一抹朝霞涂抹在天极大厦时,周围的建筑几乎都还沉浸在灰暗中。作为天极公司的标志性人物,天堂战士狄卡,昂首挺立在大厦的顶端。由于近几年国内网络游戏的疯狂发展,造就了天极公司神话般的成功。他们营运的游戏《天堂轶事》,在国内已经有八千多万的注册用户了——而且这个数字目前每天还在以成千上万的速度在增长。最高峰的时候,这款游戏同时在线的玩家人数竟然突破了二千五百万的大关。为此,公司搭建了一个几乎是全中国最先进、最庞大的计算机中心,包括还租用了中国电信一半以上的服务器和国内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宽带资源。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玩家投诉,抱怨游戏速度不够快,玩起来不够流畅。

“二千五百万!我要是能够统帅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那就能够……”

作为天极公司负责游戏营运的常务副总经理,葑满桐每当在营运报告上看到这些日益增长的数字时,常常不由得踌躇满志地这样胡思乱想。同时,他也非常羡慕和妒忌《天堂轶事》里的英雄,也就是天堂战士狄卡。因为他现在是中国的年轻人疯狂崇拜的偶像,一个英雄。他非常赞同林克的说法,他们的狄卡,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年轻的一代。

狄卡的形象有点夸张,但能看出他似乎是源于亚洲人的血统。飒爽的身姿是用几种彩色合金镶嵌组成的,在微微的晨曦里泛着些坚毅,但又不失动漫人物的特征。脸形稍带点欧化,深邃的目光,挺直的鼻梁,似乎比通常的亚洲人要英俊些。而在游戏中他那无所不能的本领,他的忠诚、善良、坚毅、勇敢,还有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用情专一,等等等等,这些很难在一个常人身上汇聚的特质,不仅倾倒了无数的少男少女,也让许多成年的玩家倾情不已。在一个普遍缺乏信仰的时代和国度里,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位具有感召力的英雄了——让人们崇拜,让人们寄托,让人们幻想。否则的话……我们可是已经几十年没再出现过什么像样点的英雄了。

“每个时代都是需要有英雄的。我们最大的成功,不是游戏营运的多么好,赚了多少钱,而是我们,给了大家一个英雄!”

这是葑满桐在公司业务会上经常喜欢讲的几句话。但是后来他发觉,团队里很多年轻人却并不怎么认同。因为他们关心的,是公司的营运业绩,因为这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

葑满桐对此感到非常无奈,也有点悲哀。

“原因很简单,他们生长在没有英雄、或者是不谈英雄的时代。”公司技术总监林克半是解释,半是安慰他。

“想想我们那时候,啊,有顶炸药包的***,扑抢眼的***,奋不顾身的蔡永祥……还有金训华。”

“这个……金训华好像是为了救几根木头吧……”

“嗨,你的价值观怎么也这么世俗啊。”葑满桐不满地打断了他。

林克记得当时自己一愣,这个葑总,什么情况啊。后来葑总再和他谈到有关英雄的话题时,他就顺着他。为此林克还去做了功课,了解了一下葑总那个时代所宣传的英雄。除了他经常提到的那些名字,还有什么好干部***,好战士**……果然不少。不过中国古代的英雄,他们却不怎么提。比如项羽、关云长、赵云什么的。不过岳飞倒还是会说起,曹操则算是奸雄了。可是按葑总的年纪,他那时应该很小吧。

看到狄卡的成功,葑满桐在兴奋之余,心里面还是有点失落的。他从小有着强烈的英雄情结,也很想成为那样的英雄。啊,受到千万人的敬仰。可是,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他生活的时代太平静、太乏味了,剥夺了他成为英雄的机会。“现在总算有了我的狄卡!”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欣慰了许多。

再回过来说说我们的狄卡,他不仅有华丽的外表,也汲取了众多玩家的智慧。他好像……甚至还能洞察出葑满桐的那点心事哎。这不,你细瞧之下,在他那英俊的脸庞上,多少露出了些不经意的讥讽。或许,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在虚拟世界中的荣耀了,他似乎想要降临大地,准备直面接受更多玩家的欢呼和膜拜,拯救他们的灵魂呢。你看,此刻他轻舒臂膀,慢慢舞起,好像他身后那轮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就是他一手从黑暗中给托起来的。

(三)

而此时此刻,天极公司大楼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的,早已是晕晕乎乎的了。一夜下来,那些客服中心的,技术咨询的,设备监测的,还有值班的主管们,早已被那些疯狂的玩家们搞得筋疲力尽,昏昏欲睡了。这些成千上万的玩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天24小时,每时每刻的,都粘在线上。他们的生命,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到了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当然了,换句话说,每分每秒,就会有几万、几十万的钱流进天极公司的账上。做企业做到这个份上,当老板的,真的是梦里头也会笑出声来。

突然,在大楼最顶层靠东南的一个窗户中,闪现出一阵阵的红光,并能隐约听到“呜呜”的报警声。

“嗨,嗨,林总监。醒醒,醒醒。”

“怎……怎么了?”今天担任值班总负责人的,是公司技术总监林克。他从办公桌上抬起满是睡意的脸,看到的,是另一张睡意更浓的脸。

“好像有非法侵入。”

林克这才醒过来。按公司规定,值班人员应该时刻监测公司的设备运行情况,一旦发生问题,不管是硬件上的还是软件上的,或者发现有非法入侵、非法下载什么的,特别是发现了外挂,一定要在第一时刻采取措施。如今天极公司的计算机系统,已经成了中外黑客们最喜欢攻击的目标了。因为他们这样做,既能在圈子里扬名,也能顺手捞点钱财。像人物服饰、武器、头衔、技能级别、还有那些名目繁多的宝贝……在现实中,这些都是能换成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的。而那些搞非法外挂的,更是借着天极公司的光,每年都要瓜分掉公司好几千万的利润呢。

“走,去看看。”林克立刻站了起来。多耽误一点时间,那损失掉的,可能就是大把大把的钱哎。

忙活了一阵子,林客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非法侵入的痕迹,也没有非法下载的记录,大家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另一个工程师来报告,说是公司计算机中心的存储器有异常情况。

林克这一般人又来到了安置公司计算机中心,经过仔细检测,他们在存储器的磁盘阵列中发现了一组文件。

“这是什么文件啊?”林克肯定这些不是《天堂轶事》的。

“是什么病毒文件?”有人说。

林克试图去激活它们,但没有成功。“不过病毒文件不应该有这么大,你们看,居然有十几个T呢。”

“这个文件的密码保护居然还是随机生成的,每次输入的提示位数都不一样”一旁的电脑工程师又试了几次,仍一无所获。

“会是公司里的其它什么文件吗?”林克对这位工程师说。

“应该不是。”作为负责维护公司计算机系统的专职人员,他的判断应该是比较权威的。

“你再检查一下有什么侵入痕迹吗。”

这花了电脑工程师的一些时间。“找到痕迹了。”

“果然是被人侵入了。”林克说。

“我们的防火墙应该是非常安全的。可是从拦截记录看,只用了00:1:37:37的时间就被破了,简直不可思议哎。”

“看来是遇到高手了……我们的系统还有其它什么异常吗?”

“好像没有。”

“好像?”林克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从目前的检测情况看,没有发现。”

“再确认一下。如果不是我们的,就删了,免得影响系统的工作。”林克边说边向门外走去。他得赶紧回去再睡一觉,上午还有事呢。

“奇怪……林总监。”

林克回过头来,“什么情况?”

“这些文件好像删不掉。”还是刚才的那位工程师。

“又是好像。你们搞技术的人怎么可以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言。”林克走近服务器的显示台,上面一共有8个超大屏幕的显示器,公司计算机系统的一些主要运作状态都显示在屏幕上。

“林总监,你看,就是这里。”工程师指着其中的一块屏幕说。

林克看了看,一时也判断不了问题出在哪里。

“林总监,要不我们上报网络安全处吧。”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工程师说。

现在国家和地方上都非常重视网络安全问题,也特别关注信息传播中的舆论导向问题,所以在这两个层面上,公安系统都专门设立了网络安全部门来负责这方面的工作。天极公司作为一家著名的网络游戏公司,是他们重点关注和联系的对象。当然了,也有很多人盯着他们的计算机中心。除了像外挂什么的捞点钱财外,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利用天极公司的知名度,在他们的网络平台上传播一些不良信息。比如色情信息,或者病毒什么的。特别是近来还出现了什么这个功那个功的。按照相关的规定,公司如果一旦发现可疑问题,是有责任向网络安全部门报告的。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不报告的话,要是以后被知道了,总是不太好的。对企业来说,当然不想惹什么麻烦。但是由于一时无法判断这组文件的性质,如果贸然报告的话,万一最后是一场虚惊……岂不是惹人耻笑啊。

林克想了想,拿起手机,他没有报告公安部门,而是拨了葑满桐的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这才想起葑满桐在韩国还没有回来。于是他又拨了公司另外一位电脑工程师的手机,这个人是他最近在某个著名的黑客论坛上挖来的一个骨灰级的黑客高手,当然也是个解密高手了。相信他有办法对付这一组神秘的文件。

几乎就在这同时,她精神抖擞地跑出了天极网络公司的大楼。他们果然有一个超大的计算机中心,完全能够满足她的需求。当然了,他们也有一个非常坚固的防火墙。不过这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随后她又找到了他们的员工餐厅,那里各种食物的丰盛程度,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没客气,因为她现在正急需补充营养。

到了路边,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根据刚才在网上查看的百度地图,她应该往西走,过了南浦大桥,就是繁华的SH市区了。她想,在那里,应该有她的生存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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