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大会十年盛举,固然是天下群雄聚会之时,也是正道青年才俊崛起之日。
封魔大会原本为天绝门,大禅寺,涂山派三派相聚的盛会,后来影响甚广,与会者便不拘于三大派,各门各派也都共襄盛举,渐渐成为今日天下群豪的聚会,比武较量也不再局限于三大派的弟子,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无门无派的江湖侠客均可上去比武较量,扬名立万。
故而,群情豪迈,人人均想一展身手,名扬天下,也有小帮小派借此时机争个胜负,显显名声。
天绝门众弟子与大禅寺众人坐在一处,各门各派有相识之人便坐于一处,偌大的厅中挤得满满当当,数也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
封魔大会历来规矩,比武较量为切磋武艺,非性命相博,偶有失手致伤虽不可免,但绝不可杀伤性命,致人残疾,一方认输便不可再步步紧逼,即便生死冤家,台上也当守规矩,台下再论生死。
陈笑楼见群豪相聚,心中甚喜,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降临,涂山派倍感荣宠,在下略备薄酒,请天下英雄共饮,今日但求尽兴,不醉无归。”
群豪闻言大声欢呼,均道:“贤主人太过谦逊,久仰陈掌门大名,今日得见尊范,荣幸之至。”
陈笑楼命弟子端上酒来,与钟离澹各端起一大碗酒,苦禅大师也以茶代酒,与天下英雄共饮一杯,群情激动,酒来便干,一饮而尽,均仰天大笑,一时间山谷中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笑。
沈风谷在人群中听得热血沸腾,自感男儿汉大丈夫,生于人世,该当如陈掌门一般叱咤江湖,一呼百诺,应者云集。一时间心向往之,只恨自己才疏学浅,武艺低微,穷尽一生只怕也难如陈掌门一般,不由心中黯然。
姜昭仙瞧他面色有异,拉一拉他衣袖,低声道:“陈掌门今日成就,固然因他武功卓绝,但要称天下第一人,有大禅寺苦难大师和咱们师父在此,谅来也难。这里众多英雄敬重他却是因为他为人方正,有容人之量,抱诚守真,襟怀坦白。你明白吗?”
沈风谷心中动容,无奈人多眼杂,却不便多说,只道:“是!”心想:“师姊怕我心中难过,才说这一番话来安慰我。不错,男儿大丈夫,行的端,做的正,如何不能闯出一片天地。”言念及此,心头一片豁然开朗,便不再纠结自身的伤势。
热热闹闹,欢欢喜喜中,陈笑楼大声道:“数百年前,武林中英雄人物辈出,同心协力才一举封魔,今日有美酒佳肴在席,有诸位英雄在座,咱们效法先辈,以武会友,共襄盛举,众位英雄以为如何?”
群豪欢呼:“自当如此。”“谨遵陈掌门台命。”
陈笑楼道:“承蒙各位英雄厚爱,陈某在此立几条规矩,咱们以武会友,非生死较量,比武之时不得故意伤人肢体,更不得杀伤人命,一轮决出胜负,负者不可邀人助拳,胜者待一轮比武之后,进入下一轮较量,如此决出胜负,若有想中途退出者,主动认输即可。上得台来,不论从前恩怨如何,均需守此规矩,否则便是与天下群豪为敌,诸位以为如何?”
群豪均道:“这规矩立得极是。”“应该如此!”“若有违背者,天下英雄自不饶他。”
陈笑楼见众人并无异议,便道:“咱们此次重在选拔少年英才,各门各派不拘上台的人数,有意者均可上台一展身手,哪一位青年才俊愿打头阵?”
此言一出,台下数人跃跃欲试,一人手持一条长棍抢先跃上台来,众人一见不由得哄堂大笑。原来这人头发花白是个老头,尖嘴猴腮,瘦骨伶仃,弯腰驼背便似一条大虾,好似轻轻一推,他便要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无赖。
台下一人道:“喂!老头儿,陈掌门请的是青年才俊。这四个字你哪一个都不沾边,快下去吧!”
此言一出,数人起哄道:“快下去吧,快下去吧!”
那老儿嘿嘿一笑道:“这位英雄说小老儿青年才俊四个字,一个字都不沾边。我看这位英雄相貌也不如何英俊,比起我年轻时,怕还差了许多。”
众人闻言朝那起先说话之人瞧去,见他毛发稀黄,鼻孔朝天,两颗大门牙分外惹眼,当真只称得上丑陋,不由哈哈大笑。那汉子见众人瞧他,哈哈一笑,也不着恼,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道:“相貌爹生娘养,我如何做的主,你既生的比我俊,也算占得一个俊字,那算我说错,我罚酒一碗。”
涂山派门下弟子欲将那老儿请了下来,陈笑楼摆摆手,笑道:“看看再说!”众弟子称是,便不再言语。
那老儿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汉子!”又道:“世人都爱看红颜青丝,不爱看白发枯骨。陈掌门邀得是青年才俊,小老儿不才,不敢违拗陈掌门法旨,便变出一个青年才俊来给诸位瞧一瞧,你们说好不好?”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不知他要作何戏法,如何变出一个青年才俊来,众人不由得抖擞精神,看的聚精会神。
只见那老儿拎着棍棒一番挥舞,那棍法并不见得如何高明,也仅仅比街头的棒师,高明上三分,与寻常的镖师差不多水平,沈风谷本满心期待,瞧他变戏法,一看之下,觉得好生无趣。心想:“哪里来的老儿在此捣乱!”
已有人忍不住叫道:“下去吧!”“下去吧!比起三岁小孩尚且不如。”
那老儿嘿嘿一笑,棍棒舞的越来越快,整个人便似一个陀螺一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渐渐地看不清形貌,众人正瞧得无趣,忽然有人喊道:“快看,快看。头发,头发!”
沈风谷心中纳闷:“什么头发!”
仔细瞧去,那老儿依旧转的飞快,只是原本瘦小的身材,忽然间变大了许多,便似一个瘦子忽然长了几十斤肉,变成了一个胖子,原本缩成一团的身材,也似乎被拔高了许多,显得高达魁梧,原本花白的头发……
沈风谷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原本花白的头发,此时一团漆黑,甚至在日光照耀下,发出亮丽的光泽,沈风谷忍不住惊叫出声。众人此时也惊呆了,待那老儿停下来时,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头发乌黑,面容丰满,身材壮硕,背挺腰直的大汉,哪里还是刚才花白头发,满脸皱纹,弯腰驼背的糟老头子。
他拱手道:“嘿嘿,小老儿献丑,让诸位见笑了。小老儿此时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二字却称不上,哪一位英雄上来指教小老儿几招?小老儿感激不尽。”话一出口,还是那猥琐油滑的调调,这是旁人学不来的。
众人一听,确信无疑,还是刚才那老头儿,只是不知他使了什么邪法,尽然眨眼间便似年轻了二三十岁。
此技实在骇人听闻,但事实如此,却又不得不信。人群中便似突然炸了蜜蜂窝,嗡嗡嗡,议论纷纷。沈风谷目瞪口呆,道:“师姊,他使了什么妖法?”
姜昭仙眉头轻皱,说道:“我也不知。”
钟离澹,苦禅大师,陈笑楼三人相视,眼中均是疑问,不知道这老儿如何做到,更不知他接下来意欲何为,只好静观其变。
韩青原本与群雄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他生性喜爱热闹,天生自有领袖群伦的气势,性格豪爽洒脱,杯来酒干,从不拒却。
旁人见他为人极其爽快,认识不认识的人,也来敬他三杯,只见他与无数人喝了无数杯,仍毫无醉意,酒量着实惊人,旁人自然生出敬佩之情。
此时台上惊变,他放下酒杯,一番凝神思索,仍不得其解,正待上台与这老儿切磋一番,试试他的身手。忽然,台下一个青年凌空翻上台来,这一手极其漂亮,轻功造诣可见一斑,韩青见有人上前应战,便凝神细观。
上台来的青年,自报家门道:“在下洞箫谷李丰年,领教前辈的高招。”
那老儿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但求莫要戳破了小老儿的皮囊。”
李丰年听得莫名其妙,只好道:“前辈请。”
那老儿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李丰年摸不清他底细,略沉一口气,便拔剑刺来。那老儿哎呦一声,竟然转身便逃。
李丰年自学武以来,与人比剑,从来对手不是格挡,便是回击,生平第一次遇见对手竟然逃之夭夭,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追赶。
台下众人又是一番哄堂大笑。有人喊道:“快追啊,打得那变戏法的老头认输才行!”
李丰年听那人说的有理,便红起了脸追赶那老儿,偌大的台子,两人你追我赶,分外好笑,李丰年已瞧出那老儿武功差极,但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滑溜似个泥鳅,往往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过去。
李丰年原本上台比剑,是想扬名立万,光大门楣,选中这老儿上台,固然是想首战告捷,拔得头筹,更因为这老儿吸引了众人眼光,打赢了他更增脸面,万万没料到,一上台竟然是这般尴尬光景,落得在台上东奔西跑,追赶一个糟老头子。
他心中焦急万分,脸上红成了关公,但想不可自乱阵脚,略一定神,算好了方位,身子轻轻一纵,落到了日那老儿必经之处,那老儿好似撞进他怀里来,他心中大喜,一把揪住那老儿的胳膊,怒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孰料,手中却感觉有异,原本捏住的那老儿的粗壮的胳膊,此时竟似蔫了的茄子,竟一点点的缩了回去。
只见那原本变作了青年样貌的老头儿,此时竟似被戳破了的皮球,一点一点儿的蔫了下去,乌黑的头发,重又变作了花白,饱满的肌肤重新又变的皱皱巴巴,挺拔的身材重又变成了弯腰驼背。
李丰年惊异不已,实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
台下众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那老儿笑道:“早已告诉你别戳破我的皮囊,这下好了,又把小老儿打回了原型。”
这一番话说的好笑有趣,众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对这老儿却也起了敬佩之意。李丰年在台上惊措万分,尴尬不已。实不知如何应对。
那老儿遥向陈笑楼,钟离澹和苦禅大师拱手道:“小老儿在此捣乱,三位掌门宽宏大量,还请原宥则个。”陈笑楼等三人均还了一礼。
那老儿见三人瞧得起他,心中欢喜,又道:“封魔大会乃是百世功德,小老儿心中欢喜,想要送诸位掌门一份大礼,只是一无钱财,买不起重礼,二无武功,不能为诸位效力,苦思冥想,想起这家传技艺,只能博三位掌门和各位英雄一笑,以表敬意。承蒙三位掌门手下容情,许小老儿略显薄技,小老儿感激不尽。在下在台上已占了诸位这许多时间,现在只好滚下台去,请真正的青年才俊上来一显身手。”说罢,轻轻松松的走下台去。
众人见他意诚,纷纷喝彩叫好,给他让座。
只余李丰年一人在台上,进不得,退不得。只好也向台下的诸位英雄拱一拱手,悻悻的走了下去。幸好有涂山派的弟子来,告知他已进入下一轮比赛,切莫走开,他才稍减懊恼。
陈笑楼见那老儿对封魔大会如此看重,心中欢喜,道:“这倒是一位异人!”
钟离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苦禅大师瞧着那老儿的背影,凝神思索一番,面色凝重,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