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尹师兄?”
突然,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顿时打破空气中的肃杀。
尹向纯马上抬起头,竟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几个时辰前和自己分开的师弟,陈子晋!
“是子晋啊!”尹向纯对其一笑。这一笑,他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师兄?
梅不宁大感意外,转身问陈子晋道:“陈先生,你和他们认识?”
同样惊讶的还有阿星。如果不是有面具遮挡着,他肯定被此时的表情出卖了。
陈子晋从半空落下,点头道:“何止认识啊,他便是我师兄尹向纯。梅先生,此前我还跟你提起过我师兄的,你忘了吗?”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瓦房上的弩手,微微一笑道:“梅先生倘若和尹师兄有什么误会,可否先收了神通,再坐下详谈呢?”
梅不宁摇摇头,指着阿星道:“你先告诉我,这个人真是你师弟么?”
不过他刚说完便后悔了。
陈子晋瞥了阿星一眼,又冲梅不宁一笑:“嗯,是啊。小师弟,别来无恙!”
阿星愣了须臾,马上拱手道:“师兄好!师兄辛苦了!”
“子晋说的对,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尹向纯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道,“梅大人捉拿逃犯,其心之切,我等又何尝不知!”
“慢着,你们一个都不要讲话!”梅不宁瞪了一眼尹向纯和阿星,然后又问陈子晋,“陈先生,你师弟为何戴着个狐狸面具,能替在下解释一下么?”
尹向纯脸上笑容顿时凝固,袖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
刚松了口气的阿星,同样也再次紧张起来。他本以为那陈子晋一出现,兴许能助二人逃过一劫,却不料梅不宁疑心也忒重了些!
陈子晋说认识自己,显然是看情况随机应变,应该是想为师兄打个掩护,但梅不宁的这第二个问题,他却不可能答得上来——因为答案是尹向纯临时胡诌的!
“陈先生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小师弟戴面具的缘由,连你也不知道么?”
梅不宁似笑非笑,只要他手掌一落,身后的弩手便会一齐发射火矢。面对官府的制式杀器,就算是界师也必须忌惮三分!
二十多天的埋伏,他预感面具后头一定是阿星,只要抓住此人审问一番,就能拿到有关欧阳十七以及“十二夜雪桃”的线索。不管学院人士为何护着此人,反正有榕城令在手,这些人也无可奈何!
门外,随着一声闷响,一朵青色雷云忽然在远方天空升起,随即又迅速消散。
等再次寂静下来,陈子晋终于开口说话。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快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师兄,这有什么好瞒梅先生的?梅先生是李府的门客,又是执印亭薛大人的府上幕友,他是奉命捉拿通缉犯的,不是存心找咱空知学院的茬!”
还没等梅不宁回过神来,陈子晋又转身作了个揖:“梅先生,我师弟患有眼疾,打小就不喜欢真面目示人,后来令狐师祖便送了这副面具给他!哎,梅先生若执意要看……也罢,谁叫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想小师弟应该能理解的吧!”
说罢,陈子晋便走到阿星面前,伸出一只手道:“小师弟,得罪了!”
他手指触到冰凉的面具时,阿星明显感到微微的颤动。
这一刻,阿星的心跳也陡然剧烈起来。
“算了!”
梅不宁突然一挥手,叫住了陈子晋。
“怎么?”陈子晋回过头。
奇怪,预感错了么……
梅不宁左脸抽搐了一下,沉声道:“陈先生,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并非不信任各位,只是薛大人交代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都不能放过,哪怕是远道而来的学院人士,我也必须得试一试!”
然后他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瓦房顶的火弩手便全数隐去。
“现在妖兽肆虐,黄党就隐藏在混乱的人群中,恕在下不奉陪了。陈先生,尹先生,保重!”
说罢,梅不宁转身就走。经历过刚才的愚蠢事情,他只觉背脊发凉,似乎是一刻都不愿意在此停留。若是被公孙鹤知道自己出丑,老头子一生气,恐怕得把还魂丹给收回去!
陈子晋拱了拱手:“梅大人也保重!”
尹向纯朝几人背影作了个揖,抚须莞尔。梅不宁用城主大人来压他们,子晋便用师祖的名号反制回去。谁不知道空知学院的老前辈令狐师祖,便是阔别城城主当年的恩师!
他接下来该烦恼的,就是怎么跟子晋解释的问题了。
“梅大人,请留步!”
这时,阿星突然将梅不宁叫住。
“嗯?”梅不宁一只脚刚跨出门槛,闻声又收了回来。
殿下?
尹向纯惊讶地盯着阿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陈子晋也是满脸的糊涂,瞧了瞧阿星,又瞧了瞧尹向纯,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见阿星不慌不忙地走到梅不宁身前,“咣”的一声将店铺大门闭上,然后熟练地架上结实的门拴。
梅不宁愣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小子,还想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两片门扉突然发出耀眼白光,晃得众人眼睛一花。等白光尽数散去,整面墙壁竟呈现出乌青的金属光泽!
这……这是什么界术?
六名衙役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拔刀散开,将阿星团团包围住:“保护梅大人!”
“梅大人,不好意思。”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阿星转过身,长长地吐了口气:“今天晚上,我不能放你走!”
殿……殿下?!
一片死寂中,尹向纯、陈子晋均屏住了呼吸。两人怎么也想不到,阿星会做出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举动。这个举动莫名其妙的程度,直接让屋内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你刚才说什么?不能放我走?!”梅不宁眼角一阵抽搐,突然失声大笑起来,“尹先生,你家小师弟的这个玩笑,好像开得有点过头了吧?”
“那个……”尹向纯尴尬地一笑,却又不可能做出忤逆殿下的行动。他仿佛被阿星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梅不宁!方才外头的那支令箭,是你在李府的手下所发的信号吧?”阿星昂起头,他往前走一步,六名衙役就同时退一步。
“你怎么会知道雷云令箭?”梅不宁一脸诧异,都没注意到阿星直呼其名。
“原来是叫雷云令箭么?”阿星点头,然后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那个名字,但我却有幸见过一次这种令箭,是在李府的时候。”
“……李府?”
等等,上一次我发射雷云令箭……正是欧阳十七入侵李府的那天!
梅不宁心中一凛,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锦囊。奈何他绞尽脑汁,却仍然不记得当时李府里出现过这样一个少年。
“尹先生,绝对不能让姓梅的离开这里!”阿星冷冷地盯着梅不宁,目光仿佛是看着一个死人,“他一走,陈叔可就危险了!”
尹向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明白了,梅不宁和他的手下必须死,这正是银龙王刚才下达的命令。
既然殿下开了口,就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而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服从,以及用尽所有可能的办法,保证殿下的绝对安全!
“陈叔?你是在说陈固安么?”梅不宁皱紧眉头,咬牙道,“说,你到底是谁?!”
“从进门到现在,你连我的名字都没请教过,李灿金、公孙鹤,还有你,李府的人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嘛!”阿星停下脚步,缓缓取下狐狸面具,“这些日子到处找我,真是辛苦了!”
“你……你是阿星!”
梅不宁瞪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整个人骤然兴奋起来。
“哈哈,原来我的预感没错,你果然就是阿星!”说罢,他立刻朝左右张望,两眸几乎要发出亮光,“欧阳十七呢,那小妖女也应该在附近吧?”
“你找她干什么?缉捕令上好像没有‘欧阳十七’四个字嘛?”阿星双手抱胸,冷冷一笑道,“不敢明目张胆地通缉她,却来捏我跟陈叔两个软柿子……你和李府到底是在怕什么呢?怕六大家族?还是怕被挖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别忘了当年篡逆之事,也有你们天工界的一份。不管是你还是陈固安,都和那妖女蛇鼠一窝,都是黄党余孽!抓住你们两个,自然就能得到妖女的下落!”
信口雌黄!
阿星一咬牙:“只凭一些陈年旧事说我们是黄党,证据呢?况且我们跟欧阳十七本来就八竿子打不着,哪儿来的黄党一说!”
“哦,为何你当时又要包藏她呢?为何她又在最后时刻帮你逃脱呢?”梅不宁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况且你要是真的一清二白,为什么现在又要自投罗网?”
阿星摇了摇头道:“毁了陈叔的作坊,害死我家的旺财,你还想要我忍气吞声?梅不宁,不要脸也要有点限度吧?”
“我明白了,你是寻仇来的?哈,不过是一间破屋子和一条狗,你就连命都豁出去了?”梅不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讥讽道,“死到临头就不要嘴硬了,阿星!”
不过是一间破屋子和一条狗?
梅不宁的话震耳欲聋,阿星竟一时愣住。
“……那就来捏捏看,我阿星到底是软柿子,还是硬柿子!”他反握剑柄,手背上青筋纵横,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梆梆梆!”
突然,外面传来猛烈的撞门声,屋顶上也有依稀的脚步。
“多说无益,”梅不宁知是火弩手前来救援,狰狞一笑道,“这下跟学院的干起架来,我可怎么跟上头解释呢,诸位?”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所有衙役都将外层官服一脱,露出里面精良的硬皮甲胄!
“听我的……去跟阎王爷解释吧!”
阿星猛地一个飞身冲撞,断剑凌然出鞘,“铛”的一声,轻易将挡在身前的环首大刀斩成两半!
梅不宁暗暗吃惊,心道这兵器怎如此锋利,立刻后撤了好几步。
“小孩抓活的!”他大喊一声,同时手心撒出六七颗灵种。灵种在半空闪烁绿光,刚一落地便破土而出,化为粗壮的藤蔓植物在周围交错。
“子晋!”尹向纯躲开地上的荆棘,朝师弟使了个眼色。
但听见一声碎响,陈子晋将一瓶纹水打翻在地,脚下轰然升起一条蛇形冰柱,直接撞破了两层房顶!
他裹着一身冰屑冲入夜空之中,周围三名火弩手还没反应过来,便连人带弩被冻结成冰雕!
“外面就交给我了,尹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