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花萼上,冥界花不断凋零、不断新生,不一会儿便有数百片花瓣飞舞在空中,最后全部附着在梅不宁裸露的手腕,如同白蛇身上的银鳞。
就在这时,他背后的尸墙上悄悄伸出两条腐肢,突然将他双脚死死缠住。梅不宁刚要挣脱,便从脚踝传来强烈的酸痛,同时感到一阵恶寒!
“催叶·冥炎冲!”
梅不宁一个转身,双拳同时轰出,两团耀眼的的白焰“呼”飞了出去。白焰刚一触及群尸便迅速燃烧起来,一呼一吸间,竟将尸墙烧出了两个巨大的窟窿!
冥界花食腐为生,果然对付污秽之物时效果拔群。
于是他回过头又挥出几拳,数团白焰全部砸向墙壁上的咒符,后者抵挡住了前几击,但梅不宁一拳更比一拳猛烈,体内界力源源不断地化为炙热白焰,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
他不知道总共挥出了几拳,突然听到一声碎裂之音,咒符终于被点燃焚尽。咒符被破坏后,法咒即刻失效,同时门里传出女孩的一声惊呼。
梅不宁大喘着粗气,将一对银拳握紧。
通灵界的布法再厉害,也得给冥界花让让路!
现在尸墙和法咒都已被摧毁,但家主仍生死未卜。梅不宁丝毫不敢耽误时间,马上带领数名家丁冲进正房,然而一番搜索后,未见那女孩的踪影,只发现年迈的老庭长还安好地躺在榻上,气息平稳,似乎还在熟睡之中。
而一把锋利的匕首笔直插在竹枕上,刃口距离老庭长的左脸仅有半寸之遥。
“家主无事就好。”梅不宁心中石头落下,随后四处张望了一圈,却瞥见墙角书架后面,那扇通往藏宝阁的暗门有被人打开的迹象。
看来那女孩应该就在阁中!
梅不宁想都不想地冲了上去,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难道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老庭长,而是阁中的那件东西?
但他还没跑到书架跟前,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那人影二话不说,一记回旋踢猛击在梅不宁的半边脸上,梅不宁只觉一阵几乎刺破耳膜的嗡鸣,整个身体腾空翻了个跟头,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
“放……暗箭!”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却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但仍然有几名侍卫听懂了指令,立刻取出十字弓瞄准人影,“咻咻咻”地连续发射。人影移动飞快,但暗箭密集,仍然被射中了小腿部位。
人影发出一声闷哼,撞碎窗棱后跌落在室外,现出了身形——正是那通灵界少女。
见主人受伤,常樱君剑气更盛,只见他上下翻飞,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惨叫、断肢和鲜血,如同在这狭小的天井内跳起了死亡之舞。连续杀了几人后,剩余的侍卫不再敢接近他,常樱君终于脱身开来,落在女孩的身旁。
“你没事吧?”他从身上撕下一块红绸子,低身为女孩包扎。
“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毒箭……”女孩捂着伤口冷笑,却马上呕出一口浓血,惊叫道,“啊,这……这箭有毒!”
“……”常樱君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心,有寒蝉咒护体,这毒奈何不了我。”女孩喘着气,晃了晃手里的物件,竟是一串金光闪闪的桃胡手链,“东西我已经拿到了,快带我离开这里。”
常樱君点点头,温柔地将女孩扶起。
眼下,府内侍卫被他杀得仅剩下十名,但这十名侍卫却是其中最狡猾、最难缠的,全都是不容小觑的江湖高手,而且看样子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其中有六人在他们俩身后,另有四人就在梅不宁的身侧,呈包围之势,皆对二人虎视眈眈,两眼发红。
那梅不宁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冷冷看着自己,显然刚才那一脚还是踢得轻了些。常樱君环顾四周,却不见郭孝铭和王大淘的踪迹,也许是刚才趁乱逃脱,跑出去求援了。
总而言之,他想要带一名伤员全身而退,看来还需要费点功夫……
“妖女,你已经插翅难飞了。”梅不宁走上前,阴沉地一笑,“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不过是李家的一条狗,少在本姑娘面前装模作样,大不了鱼死网破!”女孩嘴上毫不相让,一只手却悄悄从怀中取出一张咒符。
常樱君注意到女孩的小动作,特意走到她面前为其遮挡。他双剑斜指地面,警惕地看着梅不宁手上层层叠叠的花瓣——那些花瓣正透着一股异样的气息,令常樱君也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梅不宁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径直向二人袭来!
常樱君刚要挺剑迎击,却突然止步,皱眉道:“不对,这人身上的东西不太妙。”说罢,他抱起女孩转身就跑。
他一边跑,挡在前面的侍卫就一边往后退。果然他刚跑出月洞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梅不宁的一声惨叫!
“这……这是?”
梅不宁脸上写着难以置信——他的两只手正发出刺眼的白光,冥界花花瓣如同重获新生,开始在他皮肤上四处蠕动,很快就覆盖了整条胳膊!
难道是冥界花时限已尽,竟反噬其主?!
他还没弄明白情况,手臂上的花瓣突然“嘭”的一声烧了起来,点燃衣服后又迅速蔓延。梅不宁哪里受得住肌肤灼烧之苦,接连大声惨叫,然而任凭他再怎么拍打、翻滚,身上的白焰却怎么也不肯熄灭,很快就成了一个可怖的火人!
周围的侍卫不知所措,也没一个人敢接近他。
就在梅不宁逐渐无力挣扎、将死未死之时,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他身上火苗尽数卷走。
梅不宁蜷缩在地上,身体焦黑冒烟,已经没一块好皮。他抬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喜出望外道:“公……公孙先生,大少爷!”
“闭嘴,没用的东西!”
说话的是二人当中的少年,他穿着紫色缎子衣袍,面如冠玉,眉心透着一丝邪气,正是李府家主的独孙、阿星的私塾同窗,李灿金。
李灿金刚刚站稳,身边黑衣老者长袖一挥,脚下又是一阵风鸣。眨眼的功夫,他俩便落在了常樱君和受伤女孩面前。不一会儿,其他家丁也赶到了院外,齐刷刷地站在黑衣老者身后。
李灿金的视线越过常樱君,直勾勾地盯着女孩:“恩师,这姑娘挺水灵的,您干脆废了她招子,留条活命给我处置,如何?”
公孙鹤不理睬他,只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道:“在下公孙鹤,请问来者何人?又所因何事光顾李家宅院?”
“何人?当然是仇人。”女孩擦掉嘴角的鲜血,冷冷一笑,“仇人肯定是来报仇的。”
“仇人?”公孙鹤白眉一扬,“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鹿隐山庄,欧阳十七!”
女孩一字一顿,满腔愤怒,用力的样子就像要将一口白牙咬碎,以至于在场之人听到“鹿隐山庄”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都颤了三颤。
“欧阳十七……原来是六大家族的人。”公孙鹤捻了捻胡须,“若是为了一百年前的旧仇,我劝你早日放下为好。李将军当年奉皇命剿灭乱臣同党,可谓出师有名,况且李将军仙逝已久,往事尘封,此仇早已烟消云散,无需你一介黄毛丫头再出头。”
“毒河之下,山庄二百多条冤魂,未曾烟消云散。”欧阳十七攥紧拳头。
“姑娘,可别节外生枝了,”李灿金笑嘻嘻地道,“你一个人跑来中土,家中父母还不知道吧?”
“丫头,把你手里的桃胡交出来,我保你不死。”公孙鹤瞥了眼欧阳十七手里的一串发光之物,正是那黄氏微雕“十二夜雪桃”。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欧阳十七冷哼一声,“昔日黄之焕为了保住蒙冤真相,秘密留下一块金云琥珀,而琥珀就藏在这‘十二夜雪桃’之中。黄之焕与通灵界来往密切,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自己也是个非常强大的通灵界师。这件事情,就连黄家人都被蒙在鼓里。”
公孙鹤面无表情,也不否认。
“黄家后裔散落在夕照国的每个角落,而你们并不知道‘十二夜雪桃’究竟在谁的手上。多年来,这些后裔有的不明失踪,有的离奇死亡,只有少数人因为某些原因仍然活着。因为你们害怕,若将人杀光了也找不到那块琥珀,那就真的要坐如针毡,无从下手了。”
公孙鹤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沉吟道:“没错。一日找不到‘十二夜雪桃’,李家后人就一日不得安宁。”
“李家当年对南疆、对黄家所做的一切若公之于世,又何止不得安宁!”欧阳十七盯着公孙鹤,突然伸手指向李灿金,“要我交出东西,好啊,你先杀了他,东西就是你的!”
李灿金一惊,不禁后退了两步,心道这少女生得貌美,原来竟是个蝎心毒妇!
公孙鹤略有愠色:“我奉父命效忠李家,至今已有七十载,没有任何一个李家人曾死在我的面前。你杀我府内家丁,又险些害了家主性命,若非看你是六大家族的人……”
“老狐狸,你当真会花言巧语。”欧阳十七打断他,“就算我死在府中,这无凭无据的,山庄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能奈你何?若不是你怕我一死,再也没人知道琥珀的真正下落,我哪有机会跟你谈条件啊?”
“真正下落……什么意思?”公孙鹤眉头一皱。
“你仔细看看这‘十二夜雪桃’,”欧阳十七笑了笑,扬起手中的桃胡,“原本一共十二颗桃胡,现在好像是少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