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在事情发生后才觉察后悔,总是要等到后悔才明白自己的过错,总是在发现了自己的过错后才恍然,可是时间不会为谁停留,它无情地流过,却也公平地对待每个人。
王芹的儿女先后赶到,然而看到的只是弥留之际的母亲。
他们并不是不顾父母只在乎自己的不孝子,也不是故意拖沓不愿回国看一眼母亲的不孝女。只因根深蒂固的思想束缚,只觉得自己母亲应该呆在隔离场所,而他们每个月都会交给医院一笔不菲的诊金,这笔钱足以老太太过上奢华的老年生活。
然而王阿婆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她在医院和所有人一样,住在一般的病房,吃着标配的营养餐。事实上在这里有很多老人原本都该是在家享福的,儿女事业有成,家庭和乐美满,只是他们患上了所谓的“传染病”,麻风病带走了他们自由,也被人强硬地扣上不可医治的标签。
为了避讳流言,为了图一个安心,也为了杜绝传染,家人把他们送到了这里。天南地北的人因为同样的遭遇走到一起,自然升起了一股共鸣,彼此间成了活下去或者治愈的信念,反而家人变得不再那么依赖和重要了。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战友,而家人,只是在千里之外默默关注。
王阿婆没有力气动弹,但戈烟在转身时借着灯光看到了她眼角折射的晶亮,无论是被家里冷落或者是被子女嫌弃,她始终还是记挂着他们。
子女齐聚,只为陪着阿婆走完最后一程。
许如飞拉着戈烟默默退出了病房,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感慨。
“一切都会过去的,”戈烟反手拉住许如飞,“阿婆终于等来了家人,我们也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是有些难过,”许如飞靠着医院白色的墙壁,过道的灯光有些刺眼,折射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母亲患病的时候我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她被人冷嘲热讽,被人嫌弃,被人用看瘟疫的眼神看她......”
戈烟指着两边的病房:“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看你守护的人,他们有的在好转,有的快要治愈了,最不济也已经控制恶化的速度,人们的观念也在变化,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许如飞有些怔然,直直地看着戈烟。
戈烟微笑着把头靠向他的肩膀:“你说的啊,你也坚信着有一天麻风病不再是令人闻之色变,患者也不会被当成瘟疫么,你为此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我相信这些付出总会是有收获的,老天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得好!”郑院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晚上仅有个别医生护士值班的廊道里回荡。
“郑院——”看到郑建明,许如飞有些发愣,戈烟马上退开一步。
郑建明拍了拍许如飞的肩膀,语重心长:“你母亲曾对我说她这孩子就是倔强,我算是领略到了,这么多年,你还执着地在这个领域中钻研,若是许皖她看到定然会安心的。”
忽然提到许皖,许如飞有些哽咽:“郑院,我母亲她至死都抱着这份遗憾吧?”而他,却无能为力。
郑院似乎看到了他的想法,脸色有些微的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上代人的恩怨就随他去,若是你不甘心可以找余鹏问清楚,但你也要明白,这毕竟是上代人的恩怨,确切地说来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无需自责也无需担责。”
戈烟同意:“郑院说得对,我们不能总看着以前,如飞,你若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总之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笑话,她都追到这里了,连六院都能忍住了进来,好容易才克服心理阴影,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王阿婆并非个例,住院部的病人中多数是老人,而和王芹有相似经历的占了其中多数。
人老之后身体毛病层出不穷,导致这些老人去世的原因其实其他病因占了主要地位,而真正因为麻风病去世的少之又少。
每次有老人在住院部生命垂危或者去世时,郑院总会赶到,并帮助家人陪老人走过最后一程。此时,郑建明只身站在病房门口,等着里面家人最后的见面,而许如飞和戈烟亦是站在旁边陪着。
直到房门被推开,直到在病房内等候的护士退出门口,郑院来到了老人病床前,他握着老人的手,并没有因为麻风病变的皮肤而忌讳。
王阿婆的眼睛并没有闭上,她还有意识,但氧气罩摘掉后显得呼吸更为困难。
“王阿婆,他们都来看你了,你的心愿都实现了。”他靠的很近,就在王阿婆耳边轻声说。
王阿婆努力地张口,却只是喊了一个啊字,音落,郑院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朝外喊了声:“许如飞,王阿婆叫你们。”
你们,是许如飞和傅戈烟。
两人急忙跑进室内,许如飞完全不介意阿婆的碰触,他紧握着枯草般的手,隐忍着眼泪不落下。
“阿婆,还有什么事?”
此时王阿婆却奇迹般的说了话:“好好的......”
虽然声音很轻,但整个病房都为之一震,都说阿婆为了这句话耗费了多少的力气,而后双眼的神色渐渐散去,瞳孔在放大。
“医生,医生救她......”阿婆的女儿苦倒在地。
儿子却拦住了许如飞:“算了,妈说过最后不想呆在急救室里。”
他又对妹妹说:“我们把母亲送到老家吧,她不喜欢医院。”
谁又会喜欢医院呢?
王阿婆的葬礼许如飞和戈烟都没有赶上,因为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坐在前往京华城的高铁上。
“莫浅大神发的时间这么急,大概事情遇到波折了吧?”戈烟依旧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对这次前往京华城的担忧。
许如飞有些茫然:“不知道,如果望子湖那边有确切的线索,我想大概事情比较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