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在这家叫“憨豆先生(Mr.Bean)”的咖啡馆里有些局促不安。“憨豆先生”在秀水后身一个街头拐角,也许是因为名字特别可以作为日后的谈资,也许是因为有很多免费的停车位,总之这里很受欢迎,门口的风铃声总是不断清脆响起。衣着精致的人们在飘着阵阵白色雾气的咖啡和普洱中低声交谈着。还有几个戴着眼镜的长发女孩儿,在薄薄的笔记本上飞快敲着什么。在北京像这样的咖啡厅不计其数、遍地开花,但简宁觉得这一家很不一样,也许是墙上朝他瞪着大眼睛的憨豆先生,也可能是地面铺的是十分难清理的灰白色地毯而非更常见的瓷砖。
和不久前的面试邀请相比,这一次的会面约谈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简宁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被叫来干嘛。她周三收到TEO人事部的邮件和电话,确认说她顺利通过面试和笔试,最终被选为总经理助理的唯一实习生。刚刚收到邮件,简宁有点儿不敢相信,直到电话里甜美的女声的再次确认,简宁才终于在宿舍欢呼雀跃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找沙莎庆祝,简宁第二天就又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希望能周五约简宁在公司之外见一面。
“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嗓音里透着礼节性的笑意,“只是梁总希望我能跟您确认几个问题。”
“梁总为什么面试的时候不亲自问我?”简宁脑海里回忆着面试的现场。三位面试官中,坐在中间的那位曾经被另外两位面试官恭敬地称为“梁总”。他大约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很少说话,有着瘦削的脸颊和犀利的眼神。
“那请问您是?”简宁小心地问道,毕竟已经读到研究生,也有过一些课外工作的经历,简宁有着必要的谨慎。
“我是梁总的司机。”男人在电话里简短地说着,“那周五下午两点可以吗?”
“嗯,那好吧。”
“您住哪儿,我可以去接您。”男人说,似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啊,不用,”简宁马上说:“我坐地铁很方便的,您说在哪儿就行。”
男人似乎也没再坚持,说会用短信把地址发到简宁手机。果然,刚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简宁就收到一条短信,详细说明了地点,还把如何从简宁学校宿舍到那里的公交乘车路线也发了过去。
这是简宁在北京上学的第四个年头。如今距离简宁本科毕业还有一年,专业课学分已经修满,奖学金也已经拿到,论文初稿已经发给了导师(导师忙得见不到人,她只能用邮件定期向导师汇报,得到导师只言片语的指导意见)。成绩一直不错的她,距离成功拿到保研资格之差几个实习的学分。
TEO曾经是简宁想都不敢想的公司。TEO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央企,是半导体显示技术、产品与服务的提供商,在大陆本土基本没有对手,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韩国和台湾的企业。TEO在北京的郊区有自己成片的厂房,行政办公区域则在北京最贵的街上最贵的S写字楼里,旁边是北京最贵的饭店和住着无数明星的高档公寓。在北京上学四年,简宁却一次从没进过这条街上的任何一家商场或餐馆。S大楼里女孩子们是清一色的套装和细高跟。站在电梯里,身材苗条的女孩子们彼此身上不同品牌却同等昂贵的香水气息骚动着她们各自的虚荣心。而大楼里的男士,大部分衣着做工精细、面料昂贵的西装。走路时候他们目不斜视,嘴里用流利的英语讲着电话,皮鞋有的铮亮,有的是更加昂贵的磨砂皮面,脚步似乎如老人家口中形容的“脚底生风”。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只是厮杀的战场,简宁心知肚明。简历出色的她却也不敢恃才而傲,哪怕只是一个实习的职位。如果在毕业前,能为自己积累到在TEO这样央企的实习工作经历,不但能让自己顺利保研成功,还可以为自己的简历大大的加分,真是一举数得啊,简宁想。
还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导师总算抽空帮她写了一封推荐信,她甚至还顺利地跟院长讨到了一份推荐信(简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两封信虽然短,但是的确为简宁说了不少好话,还重重盖上了学院的钢印。“好好争取,保研一定很有希望啊!”院长鼓励道。
“我一定努力院长,不让您失望!”简宁猛地点着头。于是在三轮面试和笔试之后,简宁终于收到被录用的通知。
可是还没来得及庆祝(她刚约好和沙莎周末好好庆祝一下),这一通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会面邀请又让简宁心悬了起来。
“没准只是想问你几个在人多地方不方便问的问题呢,”沙莎在电话里老谋深算的说,“问你那些‘不太合适’的问题。”沙莎是简宁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谈。
简宁心里也琢磨着,也许沙莎说的有道理。她总能一针见血看到很多东西的本质,好像有超能力一般。简宁总觉得,她也许永远不能像沙莎那样有着超出自己实际年龄的成熟和老练。
正想着,简宁面前的座位边走来一个人,简宁马上站了起来。
“简小姐你好。”那人先伸出手,简宁也马上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简宁。”
“我知道,我看过您的简历。”
简宁很少被年长的人称“您”(当然,除了形形色色的销售员除外)。眼前的男人一定比自己年长,简宁注意到他偏后的发际线和笑起来眼角的褶皱。
“您要不要喝点什么?”男人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殷勤。他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看来是在等简宁先坐下。
“哦,普通的美式咖啡就好。”
简宁坐下来,可是男人并没有,而是径直走向咖啡厅的吧台。简宁看着他跟服务生说着什么,然后直接塞给他一张粉红色的现金。
看来是要直接打消简宁自己付账的念头,简宁想,可能公司会承担这个费用,自己也无需觉得亏欠什么,反正自己是被叫出来的。
男人点完饮料就大步流星走了回来,坐在简宁对面。他似乎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
“先恭喜您顺利通过公司的面试和笔试,简小姐真是才貌双全啊。”
简宁对着突如其来的恭维毫无防备,一下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摆出谦虚的样子,说自己是运气好,其他应聘的人也都很优秀。
“但简小姐您更有我们梁总需要的‘特质’,”男人说,简宁一下子警觉起来。
“特质?”简宁礼貌地笑着,努力做出轻松的口吻。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继续说下去:“不过因为与人事的沟通上有些问题,梁总希望能再跟简小姐确认几件事。
“简小姐您简历上写的是学校的集体户口地址,请问简小姐的父母家庭地址在哪儿?”
“在东北。”简宁给了个含糊的答案,但对方似乎很满意。
“哦,那简小姐之前除了简历上写的在学校参与课题研究之外,现阶段还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吗?”
“我爸妈有时候会给我钱。”
“您毕业后是直接工作还是有其他打算呢?”
“如果能顺利完成实习,应该可以保研吧。”
“那简小姐您现在是单身吗?”
这个问题问的十分简洁和不动声色,男人似乎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不经意。但两个人都知道这已经超出正常的提问范围。
但简宁没有隐瞒,她已经预见到可能会被问到这一题。
“没有,不但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连男朋友也没有。”
“哦,”男人没有抬头,简宁看不到他的目光。他帮着她续上咖啡,自己的柠檬是水则动也没动,剔透的冰块静静漂浮在杯口处。
“简小姐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男人继续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什么的。”
“那您平时饮酒吗?”
“不怎么喝。”简宁有点儿不耐烦,所以干脆扯起谎来。她其实是喝酒的,尤其是和沙莎,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哪怕是宿舍的室友和家人。
“这样啊,”男人说,“其实女孩子偶尔喝红酒还是不错的。”
“请问这些是梁总让您问我的吗?”简宁终于有些忍不住。
“还请您别介意简小姐,”男人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在公司的合约里对工作时间的规定是到下午六点,请问在那之后简小姐介意偶尔加班吗?”
“加班很正常,我不介意,”简宁有些强硬地说,“只要是我责任范围之内的正经工作就好。”简宁特地加上“正经”两个字。
“当然,当然。”男人笑意更浓了,露出发黄的牙齿。
聊天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男人再次自告奋勇送简宁回学校,但简宁拒绝了。一是因为她想直接去找沙莎(她的住处就在不远),二是因为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一个老男人开着车把她送回到学校,万一被人看到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着简宁的身影走远,男人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很就接通了。
“怎么样?”电话那头一个深沉的男声简短问道。
“还行,天津户口,但实习之后不打算直接签约所以不会很在乎户口指标;挺聪明的,身上没什么名牌,也不怎么戴首饰,手表和手机也很一般,应该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女学生。说除了课题费之外也就家里会给些钱,看来是长期住在宿舍、吃食堂的。没有男朋友。
“听她聊天还算有写内容,应该‘见识’过世面,心里有点儿数,可能因为毕竟在北京读了几年书吧,又是学法律的;可惜头发有点儿短,腕子和小腿瘦得很,所以不胖应该是注意控制饮食而不是经常运动。”
“嗯。”那边的男声似乎愿意听下去,这似乎让男人受到了大大的鼓舞,越说越兴奋。
“要我说啊老大,这样的女孩子全北京到处都是,要搞一两个也不难,她们虽然是名牌大学的,还要读研究生,可这正说明了她们家里没什么关系,家里有关系有门道的,早就在本科毕业之前就把工作找好了。她们靠不上家里,就靠自己打拼,又不是男孩子,没办法才不得不继续读书的。不然你看现在北京研究生七CD是女孩子,男孩子找工作可比她们容易多了!
“可是现在硕士北京满大街都是,连博士都不稀罕了,她们心里清楚得很,就算读了研也没什么竞争力,还有双硕士、海归和博士们跟你争呢,更别说家里有关系的了,想进央企和国企单位难得很哟!她们要是能认识了能抱大腿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了。”那一边的男声终于有些不耐烦,男人意识到自己是时候住嘴了,便小心翼翼道了几句,恭恭敬敬等那边的男声挂了电话。
“哼,不喝酒,”男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又从另外边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现在北京年轻女孩子有不喝酒的……”
“什么意思嘛!我应聘的又不是二奶!”简宁边玩着手里的广口杯朝沙莎喊着,因为她知道,即使喊破嗓子,整个夜店除了沙莎谁也听不到她。
“还问我喝不喝酒,跟他有什么关系么?!”说着简宁把杯底最后一小口金汤力一饮而尽。
“可不是么。”沙莎附和道,但回答得却有些漫不经心。她的目光却在舞池里飞速搜寻着,不愿放过每一个角落里的目标。
沙莎今晚打扮的异常美艳动人。她有着简宁不具备的一头飘逸长发,她又聪明地把头发烫成了美丽的波浪,原本精致小巧的脸颊更显得只有巴掌般大。她很擅于化妆,尤其擅长用假睫毛制造一种眨眼时“呼扇儿呼扇儿”的楚楚动人。她今晚穿了一件紧身的T恤和一条膝盖处被剪过牛仔裤。简宁知道这是她惯用的小手段:看似穿着随意,却可以把好身材展露得一览无余。简宁总是佩服沙莎的这种高明心机。
“说不定人家只是关心下属的生活啊!”沙莎收回些目光,笑着对简宁答道。
这家夜店是沙莎在三里屯最喜欢的一家,主要是经常可以认识到外国帅哥,加上周五经常对女士免费,因此沙莎总是拉着简宁一起来玩儿。
简宁知道,其实沙莎也是为了能在喝大了之后有人扶她回家。简宁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她不得不扛着喝到不省人事额沙莎回家。
倒并不是简宁的酒量比沙莎好,而是简宁不喜欢第二天早上宿醉时,头痛欲裂的感觉。而北京假酒遍布的夜店里,稍微一不小心多喝了几杯,第二天一定会出现宿醉。因此,简宁会尽量避免不在夜店喝太多。
不过沙莎说今晚值得好好庆祝,庆祝她顺利通过笔试和面试。
“也庆祝你还没见面,就被老板‘特别关照’。”沙莎揶揄着。
不管怎么样,简宁的觉得能得到TEO的实习机会,还是很值得庆祝的。电话打给家里是爸妈也很高兴。
因此当酒保主动不断为她的金汤力续杯时,她并没有拒绝。
不知喝到第几杯,简宁感觉有些恍惚,耳边的音乐不再那么难以接受地震耳欲聋了,灯光也开始变得可爱得多,简宁觉得自己心情晴朗起来,好像没什么值得不高兴的,她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
一定要在断片儿之前回宿舍,简宁趁着最后唯数不多的清醒告诫自己。
这时候舞池台前换成了一个新的DJ,戴着一顶荧黄色的鸭舌帽和鲜艳得夸张的夹克,简宁看不清他的脸。
音乐声开始由刚刚的蕾哈娜变成了大卫?鲍威的《火星来客》。
简宁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为了致敬这位刚刚去世的英国歌手。全场却没几个人明白过来。短暂停顿之后,人群马上就又恢复到一成不变的躁动中,甚至还有人不知所以然地欢呼起来,伴随不断的口哨声和掌声。简宁轻蔑地摇摇头。
DJ这又是何苦呢?
随着人群的喧闹声,简宁感觉自己的心跳和血压都在慢慢攀升。
原本想离开的她,忽然觉得,干嘛非要在十二点之前回去呢?宿舍大门上锁又怎么样呢?大不了在沙莎家里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我就要到TEO实习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那么多和我一起竞争的美女都被我打败了,嘿嘿,看来还是我亲爱的母校比较厉害!
她知道这时候如果她走起路来,一定是晃来晃去的。所以干脆在椅子上坐着发呆,自己傻笑着。
等我顺利完成实习,保研资格还不乖乖属于我?!
又是一杯金汤力下肚,她越来越放松起来。看好手机和钱包——脑子里最后一个理智细胞挣扎着发挥了最后的作用——不管多醉!
和沙莎泡了两年的夜店,这是简宁早已养成的习惯。一边把手放在包包上,一边用目光在舞池里搜寻沙莎的目光。
说不定沙莎早已和某个帅哥消失在人群之后,或者躲在夜店后门外面激吻,或者她也醉倒在洗手间正等着她来救她,或者……
这时,简宁感觉身边的空座上有人坐了下来,因为简宁背对着他,只感觉似乎是无意碰触到她的后背。简宁回过头来。
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孔清秀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正和旁边另外两个穿着西装的老外笑着交谈什么。两个老外年龄显然比他大得多。他们的谈话并未因为简宁的注视而停止,眼镜男似乎没注意到刚刚自己碰到了简宁。
简宁转过身去,只要不是来搭讪的讨厌鬼就好。今晚已经不知道碰到了几个。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简宁的目光开始忍不住被眼镜男吸引,她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来,一边假装玩弄手中的玻璃杯,一边偷偷打量起他:
他笑起来很好看,是那种开心的大笑,有种孩子气,但让简宁欣赏的是他大笑时候没有什么多余的肢体语言,透露出一种深沉和稳重。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精致的头发长短恰到好处、一尘不染。简宁猜测他一定是在东部上班的高薪一族。
不像夜店里一心“狩猎”的大多数男人,他的眼中没有轻浮和飘忽不定,也没有那种就算可以掩饰也会暴露无遗的贪婪。他似乎真的不是专程来寻找艳遇的。
他手中的高脚杯里是一种淡金色的饮料,应该是马天尼。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简宁发现自己在忍不住偷听他们的谈话。他们在用英语交流着,眼镜男的英语很好。
简宁也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因为母亲的原因,她从出生起就在家学英语,这么多年从未间断。上了大学之后又认识了国外长大的沙莎,两个人平时都用英语交流,因此简宁的英语越发地道,还染上了沙莎那重重的美国口音。
于是,当眼镜男用英语给两个老外讲到一个奥斯卡奖的笑话时候,简宁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让眼镜男注意到她。简宁马上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但没过一会儿,当她忍不住再去看眼镜男时,他正朝他微笑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透过眼睛看着她。刚刚旁边的两个老外此时不见了。
“你好,我是马克。”他伸出手来,讲汉语的声音也很好听。
“你好,叫我简宁。”
“你朋友似乎不见了,”马克说:“就留你一个人在。”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自己,简宁心里有些甜丝丝的感觉。
“没关系,我习惯了,她兴许一会儿会回来了。”
“你喜欢我的笑话?”
“嗯,挺好笑的,我喜欢‘一语双关’的笑话,而且够讽刺。”简宁说。
马克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又问:“那你也喜欢看奥斯卡颁奖礼吗?”
“只看开场白部分,因为一般会比较有趣,之后颁奖部分看第二天的报纸就好了。”
“会把得奖电影都看一遍吗?”
“想看电影的时候,可能会按照奥斯卡得奖名单挑选,就算稍微给自己节省点儿时间吧!”
“喜欢《丹麦女孩》吗?”马克男继续问。
“我一直很喜欢雷德梅尼。”
“我也是。”
“喜欢这首歌吗?”这是DJ播放的是大卫?鲍威的《中国女孩儿》,因为旋律和节奏明显不适合扭动身体,人群明显对这时代感很强的配乐有十分不耐烦,吵嚷着要求变回蕾哈娜或者妮姬米娜。
“我更喜欢《火星来客》,我最喜欢的歌之一。”简宁说。
“你也喜欢大卫?鲍威?”
“嗯,不太喜欢他的造型。”
马克赞同地大笑,简宁注意到,他的眼睛中会流露出难以抗拒的魅力,她觉得这样的眼睛被眼镜遮住实在有些可惜。恍惚之间,微醺的简宁手指忽然伸出去摘掉了马克的眼镜。这一举动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看来酒精在她身上真的可以发生难以预料的反应。
马克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正常。他似乎并不介意。
“对不起我喝多了,”简宁马上道歉道:“只是,我觉得你的眼睛实在好看。”
“是吗?”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距离彼此很近。可以不用扯着嗓子,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了。他们谈的越来越尽兴,他们从电影聊到音乐,然后聊到彼此的兴趣爱好,直到最后开始完全用英语交谈。马克三十出头左右,单身,简宁觉得自己有种强烈地想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欲望。
“敬大卫?鲍威!”简宁用英语扯着嗓子喊道,旁边穿着暴露的女孩儿不屑地瞪了她一眼,马上又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她身边的马克。
“敬大卫?鲍威。”马克也用英语微笑着附和道。
一种奇妙的默契感油然而生。
又聊了,马克要了一瓶玫瑰红葡萄酒,喝到第二杯时,简宁开始和他唠叨起自己的实习。
“你知道吗,TEO是好厉害的央企,好多好多员工,好多好多工厂,好多好多!”简宁有些手舞足蹈:“和我一起竞争这个机会有十好几个人呢,连海归都被我打败了,谁让我有这么厉害的导师,他帮我说了好多好话……”
马克微笑看着她,不太多说,没有再给她添酒,反而跟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和一罐旺仔牛奶。
“TEO和我们有很多合作。”简宁隐约之间似乎听到马克提到了TEO,立马来了兴致,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深不可测的马克很可能是TEO的大客户。
她忽然察觉,整个晚上她都在拼命讨马克的欢心,说了那么多心虚的小谎,难道就是希望他能对她有好感?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克的慢慢脸靠了过来,简宁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忽然趁她不注意,用手扶住了她的后背,把她的身体贴向自己。简宁心砰砰直跳。他凑到简宁颈边,轻轻耳语着:
“小丫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坏坏的:“我看你不能再喝了,不然大叔会欺负人的。”
马克在自称为大叔,可是简宁觉得他也就大自己不到十岁而已。简宁笑了,将身体重量慢慢靠在马克的怀中。耳边的大卫?鲍威的《七天》变得有些遥远:
Acityfullofflowers,
acityfullofrain,
人群的叫喊嘈杂声简宁再也听不到;头顶紫色的灯光在变暗,马克身上青草般芳香的古龙水味似乎如毒药般诱人……
Igotsevendaystolivemylife,
orsevenwaystodie…
简宁轻轻转靠到马克身上,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