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离殇睡的并不安详,自进入睡眠之后,离殇不断的听到来自黑暗深处的声音,那声音不停的叫着:“狗娃……狗娃……”这声音叫的极其响亮,离殇似乎就在这黑暗之中,听得到那声音的叫唤,却睁不开双眼,努力的想要挣扎着却怎么也没有气力,在睡梦中的离殇极其浑噩。
这叫声令离殇自心底里感到激怒与恐惧,离殇极力的想要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想要逃走,正当这时,一个声音似是击穿胸口跳动的心脏般重锤下来,那“狗娃”的叫声突然的停了下来。转而一阵自地底传来的声音重重的敲击着离殇的血脉,使得离殇自心底发出颤抖,口中不自觉的想要大声惊叫,离殇强忍住叫喊的冲动,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慢慢降低,生怕被那声音发觉,竟慢慢的憋住气息,连缺氧的痛苦都慢慢的摒弃,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离殇的气息已经憋到了尽头,即将窒息之时。
离殇感到外界猛烈的震动起来,这震动将那地底的声音压盖,渐渐的消失无踪,这时离殇方才喘出一口气,意识清醒过来,只听到一个熟悉的男音急切的、近乎哀切的叫道:“殇儿、殇儿……醒来,快醒来,快醒来……”
离殇此时的呼吸方才顺畅,离殇只觉那人将她揽入怀内,怀抱的紧紧的,令她感到疼痛,离殇声音低哑的道:“哥……哥……”
这时那人才有所察觉,气力减了不少,方才放开离殇,伸手轻轻将离殇遮住脸面的长发扶开,缓缓道:“殇儿,没事了,没事了,你回家了。”
“哥,我没事。”离殇如此说着,却未曾看见眼前的男子已停顿了手中的动作,双拳紧握,脸上神色苦痛,只是强压着,将发出的声音尽量的显出平静。
尽管如此,离殇仍然察觉到白敄的压抑,离殇不明所以问道:“哥,殇儿没事了。”
白敄看着离殇,许久只道:“殇儿,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只觉身子发软,浑身没有气力。”
白敄眼内闪过一丝不明阴晴的神色,只道:“你伤口失血过多,昨夜又着了寒,身子自然没有气力。”说着将离殇扶着躺在床上,拉了被角继续道:“你好好的休息,多睡会儿!”
离殇想起那梦魇,摇了摇头,道:“哥,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殇儿,我们回家了。”
“我们回家了?哥,氏城夺回来了?”
白敄点点头,又想起离殇双眼失明,道:“是的,我们夺回来了。”
离殇声色更加低哑的问道:“哥,娘呢?府内的人还幸存多少?城里的百姓呢?”
白敄痛声道:“殇儿,养好身体为上,其它的……”白敄的声音就此停顿住,离殇闻声黯然,城内此时一片狼藉,四处哀哭声起,即使离殇未曾见到,城内的悲戚却也是可想而知。
白敄见离殇沉默下去,即刻转移话题道:“殇儿,城内的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养伤,将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哥,殇如此都还活着,殇儿便是没事了。”
白敄眼内神色暗下,忽的说道:“殇儿,五年了,你叫我哥叫了五年了。”
这话语令离殇察觉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这一度是离殇极力逃避不去面对的事情,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将这层掩盖的纱幕揭开。
离殇不语,白敄自觉失言,顿了一下道:“殇儿,你先休息,哥……还有事。”说完白敄也不等离殇的回复,便退出房间。
离殇睁大着眼睛,空空的望着上方,在离殇的眼内尽管是满眼的黑暗,然而离殇任然不肯闭上双眼,只是茫然的看着,看着,丝毫没有睡意。
白敄将房门轻轻的关上,却未离开,只是停顿在门口,脑内有的只是石洞内零散丢弃的衣物碎片,以及躺在宽大衣袄里平静安睡的离殇。白敄轻轻走近,入眼的是离殇衣袄未遮盖住的白皙肌肤,白敄的心轻轻的颤抖,越走近越发颤抖的厉害,然而白敄能做的便是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包绕上离殇的身子,将她抱起,离开洞穴。
一路之上,白敄将离殇裹的紧紧的不漏一丝缝隙,双手紧紧的抱着不敢有一丝的松懈,与此同时,体内的热力催动着,不断的温暖着怀内小人儿的身体,白敄此时怀抱的犹如初生的婴儿,安详平静,柔软无骨,于是白敄又小心的紧了紧包裹在离殇身上的衣物,温柔的将离殇带回府内。
回到府内,离殇昏睡不醒,城内刚逢大劫,混乱不堪,幸免于难的人悲哭不已,家家白幡高挂,女子节操尽丧,多有悬梁自尽者。
白敄虽带兵夺回城池,但军队中士兵士气低落,或丧父,或丧母,或丧子或丧妻,或有家中妻、妹幸存,然而疯癫寻死者居多,一时乱如麻绳纠缠不清。
然而白敄却无心理会,只是守在离殇房内。与白敄同回的还有苏公子,见白敄无心理政,自然挑起城内重担,对城内百姓以安抚为主,同时煽动幸存者复仇之心,欲集结成队,浴血杀敌。
另一方面苏公子几经寻觅才得一女子名唤环馨,送与白敄,体恤白敄心绪。白敄感激不已将女子替离殇擦拭身体,更换衣物,留于离殇身边以做伺候之用。但是除了换洗之事,白敄尽皆在旁,喂水喂药,添被加衣,寸步不离。
原本离殇呼吸顺畅,但不知为何,离殇突然冷汗大起,呼吸之气越来越弱,似是自行憋住了气息,白敄心下大急,口中不停的叫着离殇的名字,然而离殇却没有丝毫的反映,白敄紧抱着离殇不肯松手,心中之感比之痛失心爱之人尤甚。口中呜咽着叫着离殇的名字,声声呼唤之时,离殇忽然回过一口气来,呼吸方才顺畅,同时离殇转醒过来。此时,白敄如末路重生,心中百感齐涌,其间滋味只有自知。但无论如何,离殇能够转醒便已足矣。
离殇的伤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转好,此间除了在屋内离殇哪儿也不去,除了白敄和屋内的那个丫头,离殇谁也不见,此次的灾难不如说是人祸,而祸乱的根源却是离殇,离殇难以面对城内流离失所的人,难以面对活着之人的悲哭,死去之人的目光。
不出去便是怕了,害怕面对质问,害怕面对那一双双信任于她的眼睛。此中因果,投射在白敄的眼内却是另一番风景。
这日离殇坐于廊外的木椅之上,阳光温和的投射下来,照耀在离殇的身上,温暖而祥和,此时白敄口中激动的叫着:“殇儿、殇儿。”步伐如飞,向离殇本来。
离殇听闻叫声,道:“哥,我在这儿呢。”
正说着白敄已经来到离殇的跟前,拉着她道:“殇儿……”
“哥?”
“殇儿,你会跟哥哥走吗?”
“去哪儿?”
“去抚安,政治、权利、财富的集中之地。”
“去那里。为什么?”
“为在这乱世中谋求一个身份。”
“哥,你是想谋求一个身份还是想谋求他人的性命?”
白敄未曾回答,只是问:“殇儿,无论哥哥去谋求什么,你会跟我去吗?”
“会。”离殇道。
白敄一把将离殇拥入怀内,哈哈大笑,离殇推开他,问道:“哥,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
白敄摇摇头道:“无论你因何理由与我同去,我都不在乎,对于我,只要你与我同在便已足矣。”听闻此话,离殇沉默下来,转眼望向远处,在离殇黑暗的眼内,泛起厨房内忙碌着调料选材的身影,这身影模糊不堪,但每每念及,离殇心中伤痛不已。
离殇神情的变化白敄自然看在眼里,然而白敄并未在离殇面前点明,白敄知道,自离殇五年前来到家中之时,他便知道在这个女子的背后有着一个沉长而深重的故事,只是他并不是这个故事的倾听者,他能做的只是守在她的身边。
白敄叹了一口气道:“殇儿,我让环馨替你收拾,我们明日便走。”
“哥,娘还没有消息吗?”
说道这里,白敄顿住,神色黯淡下来道:“殇儿……这里我会留人守着,娘回来了也找得到。”
“哥,不用留别人了,我留在这里,等娘回来了,我和她一起过去。”
“殇儿……你可是怪我?”
“哥,殇儿没有此意,只是……哥,是我害死了爹爹,是我害了娘,是我害了城内的百姓。”
“殇儿,与你无关,你莫要苦了自己。”离殇摇了摇头道:“白叔、尹叔、蔡妈、冬禾、缕翠也迟迟未归,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离殇如此说着,便已经转身踏入房内,又道:“哥,让我在这儿等着吧,娘回来了,我还要和娘去看看爹爹。”说着将房门关上,隔离了白敄期望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