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文漫无目的地逛着,故宫果然还很崭新,一砖一瓦、一墙一门都在诠释着他们未经近代的破坏,展现着身处帝王之家至高无上的威风。一花一草的朝气蓬勃,一树一叶的随风摇曳,他们是否和人一般只顾眼前,根本不想以后是否会灯尽油枯、叶落归根。
念文逛得十分随性,不知什么牵引着她。念文踏进了一处无人的小院,抬起头,心霎时间凉了。这是北三所,囚禁珍妃的地方。念文心里慌乱,连连后退几步,慌忙逃了出来。七拐八拐,不知又进了一个什么地方,推门进院,角落处一口井十分地扎眼。念文抬头看看门楣“颐和轩”,这口井正是珍妃被害的地方。
念文瘫倒在地,身后跟的两个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那口井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呼呼地冒着寒气。念文看着它,仿佛看到自己被两个太监连推带打扔进井里的情景。越来越强烈的恐慌让念文抓起地上的一把土朝井口扔去:“你们别想让我死!”
小院里异常安静,只有阵阵回声回应念文:“让我死,让我死……”
念文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朝井口走去。刚想伸头看看井里,被一个人从身后一把拉进了怀里。此时此刻,此怀里的温度让念文心里的恐慌慢慢退去。“罗西……”念文喃喃自语。
罗西笑道:“傻丫头,没抬头就知道是我吗?”
“我就是知道,一定是你!”念文不愿意睁开眼睛。
罗西弯腰将念文横抱起来,就这么抱着,一路走回了景仁宫。
念文闭着眼睛,脑子却没有停转。谁也不愿意就这么白白死去,如果挡不住死,那就让过程精彩一点,至少要在活着的这几年内,无人敢欺。
“我要出宫一段日子!”回到景仁宫,罗西将她放下,她突然开口。
罗西心中刚泛起的柔情被念文一盆凉水泼灭:“姑奶奶,你玩够了没有?”
“没,”念文心意已决,“等我玩够了,离我的死期就不远了。”
“你出宫想干嘛?”
“闯闯,遇人,遇事,丰富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经历,学点本事,至少回来让别人欺负不了我!”
罗西当然不肯:“你如果出去了,还能回来吗?”
“如果历史不能改变,我一定能回来!”
“你不用走,我是皇上,九五之尊。我可以保护你,没有人能欺负你!”罗西信誓旦旦,就差对天发誓了。
念文苦笑道:“我相信当年光绪也跟珍妃这样保证过,可结果呢?没错,你是皇上,是九五之尊,可你也别忘了,你是光绪,你不是努尔哈赤,你不是皇太极,你不是康熙,你连雍正都不是!”
罗西哑口无言:“反正我不会让你走的,你也走不了,历史上没有珍妃离宫的记录,就算我同意放你走,日子依然会重复。”
“我觉得我能走!”念文有这种感觉,“你为什么不试试?”
“你不要钻牛角尖了,一同意,你一走,日子又要重复,我怕麻烦!”罗西目光闪躲。
这句话戳痛了念文:“你怕麻烦?好精妙的理由啊!和我的命比起来,居然是你怕麻烦更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西欲言又止,将脸扭过去。给了念文一个后背。
念文心中一急,随手抄起那把罗西割手指做落红的水果刀,对准自己:“我必走,你要是不同意,我这就死给你看!”
罗西依然没有回头:“念文,历史上珍妃根本就不是这个时候死的,你别闹了……”
念文又气又急,一刀朝自己胸口扎了下去。
罗西没有听见声音,依然慢慢说着:“我不是怕麻烦,我只是不敢试,我害怕我尝试放你走,万一你真的走了怎么办?”
念文身体慢慢软了下去,碰翻了桌子上的一只茶碗。罗西听到声音这才回头。眼前的景象惊到了罗西,他觉得那一刀是捅在了自己的心口,那种心疼,前所未有。
罗西将念文扶到怀里:“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念文已然没有太多的力气,只说了一句“我要出宫”便昏了过去。罗西慌张叫太医。
待念文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罗西守在床边,不知念文已经恢复了意识。他拉着念文的手:“念文,他们说我是你的偶像,可是你不知道,你才是我的偶像。从你的第一部戏开始,从青涩的少女到霸气的御姐,每一个角色深入人心。有你的每一个访谈节目,请你的每一个娱乐节目,我必看。还有这次,宁子指定找你演女一,是我想尽一切办法,排除万难演了这个虽然是皇帝,可是戏份并不太多的角色。”
念文的泪偷偷溜出眼角,钻进了枕头里。
“我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和我不让你出宫的理由是一样。念文,我想要你再我身边,只是在我身边而已。”
“哪怕我在你身边必死无疑?”念文睁眼说道。
罗西愣了,他并没有料到念文已经醒了。
念文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要出宫!”
此时此刻罗西已经没有办法拒绝:“好吧,我答应你,但是要等你养好了伤之后。那一刀扎偏了,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但是很深!”
“好,我一定尽快好起来!”念文顿时有了精神。
罗西强作微笑,心说:“你还是慢点恢复比较好!”
念文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睡了几天?”
“两天。”罗西转身去给她倒水。
“在你没有任何宣布的情况下,日子继续了吗?”
罗西将水递到念文手里,点了点头。
“果然,天意啊!”念文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
念文的伤势恢复了有一个月,她心急如焚。尽管罗西每天想尽办法,变着花样逗她开心,但念文心中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要出宫。开始罗西答应她出宫只是缓兵之计,但这几日看她的样子,罗西告诉自己,念文开心最重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罗西有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不让她孤单,不让她害怕,不让她失落,当然也不想让她离开。
这天,罗西带念文看了宫中艺师门的各种表演,中午念文饭后小睡一下,不知不觉睁眼已经黄昏。
“身体好点了么?”罗西推门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宫女。
念文坐起来,刚要说话,看着罗西身后的宫女有些眼熟:“喜鹊是么?”
宫女行礼:“回小主,奴婢正是喜鹊,小主好记性,只见过奴婢一面,就记得奴婢的名字!”
念文心说哪里是一面,一连见过三次怎么会不记得:“喜鹊,我记得来取白喜帕的时候,你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你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么,怎么跟着皇上了?”
喜鹊全然没了那天的怯懦:“是太后娘娘让奴婢来侍候皇上的。”
罗西制止念文继续问下去:“身体好点了么?”
念文转头看看罗西:“我早就好了,你什么时候让我走?”
罗西无奈,这几天念文见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让我走?”他长叹一口气:“你不要急好么?就这几天吧!”
“你次次都这样说……”念文想急了,却看见喜鹊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得兴致勃勃的。
“晚上再说吧!”念文翻身睡下,闭上眼睛。
罗西看着念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想着晚上没了外人再说也好,边说:“喜鹊,吩咐人给珍嫔传膳。”说罢转身出门,喜鹊也连忙跟了出去。
刚回到御书房坐下,一个太监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走了过来:“皇上,该翻牌子了。”
罗西托着头,这几天天天如此,他已经不新鲜了。
太监将放满了写着绿色名字小木牌的托盘送到罗西面前,罗西伸手拿起写着“珍嫔”二字的牌子刚要扣下,却被喜鹊制止:“皇上,太后娘娘说,瑾嫔小主和珍嫔小主同日进宫,到现在还没见到过皇上的面呢!”
罗西愣了一个神,喜鹊已然从罗西手中接过珍嫔的牌子放回原处,又将瑾嫔的牌子字冲下扣着放,挥手对太监说:“下去吧!”
太监退下,罗西怒视喜鹊:“你也太胆大了吧!”
“皇上恕罪,”喜鹊行了一个浅礼,“太后娘娘派奴婢过来是为了皇上好,雨露均沾才能福泽后宫。”
罗西有气没处撒,他不敢得罪慈禧,怕给念文带来更大的灾难,但他又不甘心被一个宫女整日跟在身后指手画脚。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主意窜上心头:“喜鹊,其实朕更希望你是珍嫔!”说完,罗西潇洒一笑,手指装作无意间从喜鹊后腰划过,然后径直走出了御书房,坐上轿撵向瑾嫔出缓缓而去。只剩下喜鹊一个人呆站在御书房内。
夜已深,念文独自坐在景仁宫发呆,她不知道罗西在忙什么,为什么现在还不过来。正想着,喜鹊推门进来:“奴婢给小主请安!”
念文见来人是喜鹊,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是你?皇上呢?”
喜鹊笑着:“回小主,皇上今晚翻了瑾嫔小主的牌子!”
“翻牌子?”念文忽然意识到罗西是皇上,是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皇上。自己出宫的事还没说清楚,他已经去了别人宫里。若自己再不出去,他渐渐和宫里的人熟识起来,出事的时候,就真的没有人保护自己了。念文觉得他对她的好是因为目前他身边只有她一个熟识的人,时间久了,他的眼里心里都未必只有她。时间真的很可怕,可怕到它可以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剥夺走你的任何东西,包括感情,哪怕你再珍惜。
“小主,您还好吧!”喜鹊给念文的杯子里添水。
念文回过神:“皇上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
“有!”喜鹊仿佛就在等着念文问这句话。
“说来听听。”念文心乱如麻,丝毫没有注意到喜鹊的神情。
“奴婢斗胆问小主,是否想出宫?”
“是啊!”念文直视喜鹊。
“可是皇上并不想让您出宫!”喜鹊此刻完全不像一个宫女该有的样子。
念文淡淡地:“我知道,但是他已经答应了!”
“虽说是答应了,可是他还是没说什么时候让您走对吗?”念文不说话,看着喜鹊,等着她继续往下说。“之所以会这样,那是皇上的缓兵之计。奴婢能看出皇上对您的感情确实很深,正因为如此,皇上说他从来就没打算让您出宫。”
念文目瞪口呆。
“皇上在翻牌子之前跟奴婢说,您玩心太重,需要您冷静一下,所以才翻了瑾嫔小主的牌子。皇上还问奴婢,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您一直留在他身边,比如让您的腿受伤,伤不了性命,但可以使您走不出宫去……”
喜鹊还在不停地说着,念文已然蒙了。脑袋中嗡嗡作响,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进去也吐不出来。她拼命竖着耳朵想听喜鹊接下来说了什么,可仿佛看电视开了静音一般,只见喜鹊的嘴在动,可就是听不见她说了什么。罗西是念文最信任的人,可这个人现在却为了一己私欲,置她的安全和健康于不顾,这种打击是致命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喜鹊的话是真是假。胸中那口气越憋越高,突然心口剧痛袭来,念文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眼泪随即流了出来,地上点点鲜艳。
喜鹊扶住念文:“小主您不要紧吧,您别生气,皇上这么做也是因为太爱您……”
念文没有掏手绢,直接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爱我?有一个男人说要弄伤你,让你好从他身边走不掉,这样的爱你要吗?”
“奴婢也觉得皇上这样的爱挺伤人的,所以才忍不住来告诉您!”
念文按着剧痛的心口:“我知道,你来不仅仅是给我说这些,一定还有别的话,一并说了吧!”
喜鹊作出万分同情的真诚表情:“小主,我在宫中日子不短了,从来没有一个主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会注意到我,并主动问我叫什么,您是第一个。所以我希望您好好的。我之前一直伺候太后娘娘,我知道太后娘娘也是真的没缘由的不喜欢您,又听了皇上的话,奴婢心疼您,所以想帮您出宫去!”
“真的?”念文有些不敢相信。
喜鹊掏出一块金牌:“奴婢顺来了出宫的腰牌,您收拾一下,换上我的衣服,拿上这个腰牌就能出去。只是您刚刚吐过血,奴婢担心您的身体。”
“我没事!”念文忍着心口的疼,开始翻箱倒柜,找了几件珍嫔出嫁时带进来的普通民间衣服,又拿了些银两,塞进一个布包中一系。喜鹊已经脱了宫女的衣服在一边候着,念文麻利地换衣服。
喜鹊将念文送到宫门口,远远地看着念文在宫门口验了腰牌,走出了宫门。宫门缓缓关上,喜鹊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身上华丽的服饰,美美地转了一个圈之后,转身回了景仁宫,明日她还要应付皇上。
此刻的罗西正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念文恢复伤势的时候,太后将喜鹊派来给他,他就已经觉察出不对了。喜鹊自打来他身边,没有了一个正常宫女该有的小心和怯懦,处处说念文的不是,极尽挑拨之能事,加之时不时有勾引之嫌,他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太后授意,否则一个宫女没有那么胆大。为了怕喜鹊伤及念文性命,罗西特意暗示喜鹊希望她才是珍嫔,加之念文一心想出宫,罗西又故意一拖再拖,逼得喜鹊会按耐不住,亲自去放了念文。事实证明,罗西想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