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进来的时候,致远还在发愣。郑青不客气地伸手在他眼前一挥:“干嘛呢?出事啦!”
致远回过神,本能问道:“她怎么啦?”
“什么他怎么啦?谁啊?”郑青本来有话要说,顿时噎住了。
致远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正色道:“你说出事啦,怎么了?”
郑青的情绪刚刚才跟进门时候的情绪接上:“是这样的,刚接到线报,准噶尔可汗有一份战略图要送到前线军营,天气原因要在一个地方停留三天,如果我们可以看到这份图,对我们大有好处。”
“会在什么地方停三天?”致远问。
郑青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小山:“就在这座山上的一个小屋内,离我们不远,但是这座山上种着很多有毒的草,散发出的毒气形成了一种毒瘴围绕着山体,一般人上去,走不到小屋便必死无疑。”
“那他们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那里产一种能抗这种毒瘴的草药,制作成药丸吃了后就没事,我们一是没有这种草药,二是不知道制作方法,所以……”郑青等待将军的办法。
赵致远沉思:“我去试试!”
郑青急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你的主意敢不敢再蠢一点?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挡住那些毒瘴?”
“我从来不认为我可以挡住那些毒瘴,只是我也不认为有人会比我记性好,”致远很认真,“不管让谁去,那份图都不能拿回来,否则敌人一旦发现战略图丢失,改变战略,我们拿回来的图也就没用了。所以只能把图记在心里,回来之后再将图复原出来。只有我最熟悉这些,只有我能把图记住!”
“被毒死了记住图有什么用!”郑青嘀咕。
正说着,帐外一阵马蹄声,郑青跑出去看,不一会进来回道:“将军,营外有准噶尔士兵在叫嚷着要为马思哈报仇!”
“乌合之众!”赵致远顺手抄起一把剑走了出去,郑青紧跟其后。
大牢里,岳东方将赵致远的意思传达给念文,念文气得一直在喘粗气:“一句肩上有责任就把一切撇的干干净净了?军人怎么了?军人也和普通人一样,有爱有恨,有哭有笑,还怕被牵绊?哈哈哈哈!”念文笑出了眼泪。
岳东方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按着念文的肩膀,任她自己哭着。
念文没有别的好,她最明白的就是懂得自我调节,其实能哭出来最好,郁闷会随着眼泪的流出而不憋在心里。就是哭不出来的那种,最伤神、最伤身。
哭过了,念文抹抹脸上的泪:“谢谢义父陪我,以后军营的战事我什么都不掺和了,我只要在你后厨,帮你、孝敬你就好了,好不好?”
岳东方笑了:“当然好啊,只是我有预感,你做不到!”
“我能!”念文咬牙,“不信咱们打一赌!”
“好啊,”岳东方愿意陪念文玩这种游戏,“你说说看,赌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冲进大牢:“岳师傅,您快去看看吧,将军刚从营外回来,身上中了毒箭,已经失去意识了!”
念文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全完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坐牢。岳东方无奈地笑了笑:“念文,你已经输了赌了!”说着也跟了出去。
刚刚走进将军大帐,只见将军大帐外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众将士们个个表情凝重,在帐外守候着赵致远。岳东方跟着念文拨开众人走进大帐,一个副将三个参将和郑青一起围在床边。赵致远侧躺着,紧闭双目,嘴唇黑紫,背后的血顺着一支还插在身上的箭缓缓流出。岳东方分开那几个人:“都让让,别围着!”
大家后退给岳东方让出一个位置,念文也硬挤了进去。
“怎么回事?”岳东方一边把脉,一边问郑青。
“将军轻敌,打退了那几个小兵之后准备打道回营,不料被一个敌军一箭射在背后,我看将军的血是黑色的,就知道这支箭一定淬了毒了!”郑青着急。
岳东方把完脉,将赵致远的手放回被子里,回头说:“箭必须马上拔出来,之后再说解毒的事情。你们都出去候着吧,留郑青和文杰在这儿帮忙就行了!”
副将冲岳东方抱拳:“岳师傅,拜托了!”
岳东方点点头,看着副将和三个参将一起走出去,又对郑青说:“我回帐拿东西,你和文杰守好将军。”
“好!”郑青点头。念文并不接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致远,一脸的担心和关注。
岳东方长叹一口气走了出去。
念文无视岳东方,同样也无视郑青。她坐在致远床边,心里、眼里就只有这一个人,四周的景物仿佛慢慢虚化掉,一直黑到看不见。唯一能看见的只是致远,他就那么躺着,曾经恨得牙痒痒,现在哪怕他蹦起来骂自己一顿,或者再把她像一件衣服一样扔出去,念文也愿意。可是他只是这么躺着,毫无生机地躺着。念文孩子气地拉过他的手,哽咽着:“你这个坏人,你起来,你起来……”
郑青不知所措地看念文哭着闹人,不知道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东方拿着药箱进来,念文才回过神来。岳东方看着刚刚离魂归来的念文,不说话。郑青默契地帮岳东方把赵致远的身子翻过来,剪断箭柄,撕开致远后背的衣服。岳东方回头看着念文:“丫头,赶快过来帮忙,按住将军!”
丫头?郑青觉得不对劲了,但没说话。
念文赶快走近,和郑青一起按住赵致远。岳东方拿一把小刀在火上烧过之后,将致远背后中箭的伤口割开,致远一阵抽搐。念文没忍住叫了一声,反而挨了岳东方一顿训:“自己受伤都没叫,这你瞎叫什么啊!小家子气!”
“按住了!”岳东方准备拔箭了。念文颤抖着双手,用力按着赵致远,郑青也一起帮忙按着。岳东方运了运气,快速将带着倒钩的箭头从致远肩头拔出,念文本能地弯腰低头去护他,血如喷射般溅了出来,溅了念文一脸的鲜红。岳东方给致远的伤口上药,又包扎好,回头看看念文,递过去一条手绢:“擦一下吧!”
念文不接手绢:“他中的毒怎么办?你能救吗?”
岳东方摇摇头,念文的心一沉。岳东方又紧接着说:“我救不了他,但是你能!”
“我能?”念文绝处逢生般地一把抓住岳东方:“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救他?”
郑青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岳东方。
“你忘了你百毒不侵?我不知道将军中的是什么毒,但是我知道你的血能解百毒。”岳东方告诉念文。
念文没有犹豫,没等岳东方和郑青反应过来,顺手抄起岳东方刚用的小刀,朝手腕上重重一划,血瞬间流了出来。念文将手腕贴近致远唇边,看着血缓缓流进了致远嘴里。果然,过了一会儿,致远的唇色慢慢由黑变紫,由紫变红,渐渐恢复了颜色。
“可以了!”岳东方拉过她的手,想要包扎,念文执意继续让血滴在致远嘴里。拉扯了半天,血越流越多,岳东方发怒了,一把拽过念文的手,强行用纱布缠紧她的手腕。很快,血浸透了纱布,再换纱布,又是如此。岳东方回头去桌上拿止血药,待回过身来,念文已经嘴唇发白,一头栽倒在致远床边。
岳东方气坏了,一边给念文止血包扎,一边数落:“死丫头,下手那么重干嘛,让你救人,我还要救你!真是疯了,人都疯了……”
郑青一直没说话,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岳东方的两次叫“丫头”,让他不得不开口问:“丫头?李文杰是女的?”
岳东方这才意识到,郑青并不知道这个事情。但既然已经问到这儿了,他只得含糊点头。
郑青不再问了,本来他奇怪致远他俩之间的感觉,现在他明白了,之前一切解释不通致远的种种反常行为,现在都能解释通了。
岳东方在将军营帐里添了一张睡榻,好安置念文。郑青和岳东方就这么守着这两个人,整整守了一天。岳东方觉得郑青值得信赖,便把念文女扮男装,还有和致远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他,郑青如同听小说一般,感慨万千。
念文先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从睡榻上滚下来,跌跌撞撞去到致远床边。岳东方和郑青发现念文醒来的时候,念文已经伏在致远身边了。岳东方过去拉起她:“放心吧,将军没事,休息几日便好了!”
没等念文说话,郑青脱口而出:“几日?要几日啊?”
岳东方歪着头看他:“你好像有什么事?”
郑青措词:“岳师傅有所不知,这次将军出营之前我们还在商量,要去一座小山上找一份战略图,还不能偷回来,只能看过后记住,回来将图复原出来。将军现在这样,谁来拿主意啊?”
“等将军好了再说不就得了!”岳东方对军情不怎么感兴趣。
“那张图在那座小山上只停留三天,现在已经第二天了!”郑青又为难又着急。
“换个人去!缺了将军你们什么都干不了了吗?要我说就是将军把你们这些小将都惯坏了,什么都替你们干,什么都替你们操心!”岳东方忍不住数落。
“也是,就算是将军醒了也没什么办法,”郑青眉头紧锁,“那座山上全是毒草,散发出的毒气形成一种毒瘴围绕着山体,任谁去都必死,就算将军去了也一样!”
“我去!”念文突然开口。岳东方刚要说话,念文又赶紧把话接上:“义父,你忘记我百毒不侵了!”
“对哦,”郑青刚高兴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就算你看到战略图,能看懂吗?能记住吗?回来了能复原吗?”
“我尽量,只要你教会我战略图是什么样,重点要记住哪些就行了!”念文说。
岳东方看着念文:“丫头,你就这么决定了?你有没有问过我啊?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啊!”
念文拍拍岳东方的手:“义父,我没事,这趟就当我是替致远去的,谁让军营里只有我百毒不侵,除了我,也没有合适的人了是不是?再说了,我自卫杀人的事还没有了结,我如果这次立一功,就可能不用坐牢了对吧?你也不希望我一直呆在牢里吧!”
念文句句在理,岳东方承认自己说不过她。
郑青看着岳东方不再反驳,转身取出一张图:“这是咱们骁骑营的一张战略图。”郑青给念文详细讲解了这张图的内容、重点,包括怎么看,怎么画。念文边看边记边点头,她想要为致远做一点事情,即便自己对这些理解起来再艰难,只要心中坚定自己的目标和信念,就一定可以做到。
在被岳东方强行灌了一大碗补品加阿胶的汤药之后,念文独自一人离开军营。那座山确实不大,但山上没有鸟兽,没有蚊虫,可见这毒瘴有多厉害,还好念文并没有受到影响。
很快到了山顶的一座小屋前,念文四处看看,空无一人。推门进屋,屋里生活用品样样俱全,桌上有一杯茶还是温的。念文开始警惕,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人住在这儿?她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着,确实没费多大劲,找到了一只红色的扁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一张战略图。念文抛开脑子里一切杂念,仔细看着,这一刻她恨不得掏出手机拍一张,只可惜这是在清朝。
念文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她强迫自己拼命记。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致远需要她这么做。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念文收起图纸,闭上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图的内容,行了!她速度收起图纸,将屋里的一切恢复原样,准备离去。
“这也太简单了!”念文想着退出了小屋,回身关门的时候,只觉得后脑重重挨了一下,她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一盆凉水泼来,念文被激醒。睁开眼睛,便觉得心中绝望,她知道自己遭罪的日子又要来了。念文被绑在一个十字的木架上,头发散着,湿漉漉地从肩头一直垂到小腹。
一个侍卫对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说:“傅将军,这人是女的!”
被称作“傅将军”的人说:“我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念文抬头:“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傅将军大笑:“你放心,我没对你做什么,你对我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谁让你是赵致远的女人!”
念文蹙眉看着他,这个人仿佛什么都知道。
此人右手放在左胸前冲念文微微欠身:“姑娘你好,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准噶尔的一个带兵将军,名叫傅尔丹,请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再请你帮我们一个忙!”
念文知道自己处在这个地方,离死也就不远了。奇怪得很,当初在宫里,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出来,就是为了逃脱一死,认识了赵致远,她觉得死好像变得不算什么了,只要她觉得值得,她就会义无返顾地去做。
傅尔丹见念文不说话,好脾气地一笑:“我想问问姑娘,满山的毒瘴,任谁上去都是死,你是怎么做到的?”
念文冷笑:“你们都做到了,我们也一样能做到!”
“你们研究出了辟毒的药?”傅尔丹这句话真是没走脑子。
“对!”念文咬牙。
“把配方说来听听!”傅尔丹开始不善了。
念文摇头:“我不知道,是我们找的神医研制出来的,岂是我这种普通人可以知道的!”
“你可不是普通人,赵致远的女人怎么会是普通人。我奇怪的是你们军营没人了吗?为什么会让你一个女人,还是将军的女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除非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能耐!”傅尔丹句句点中主题。
“我没什么能耐,只是分君之忧罢了!”
“你会御毒?”傅尔丹突然开口。
念文愣住了,说不出话。她不明白为什么傅尔丹什么都知道,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骁骑营内有敌人的人。
念文的沉默证实了傅尔丹的猜测,傅尔丹大笑:“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来人啊,留姑娘在这儿做几天客,让赵致远好好着急一下,然后再做打算。”
几个侍卫过来给念文松绑后,把她扔进了牢里。念文心里无比慌张,上次坐牢并没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上次是赵致远的大牢,这次可是敌军的大牢。她不怕死,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傅尔丹用她来威胁致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