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沉月的细心服侍下,她已沐浴完毕。命身边的人退下之后,她才安静地躺到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回想起白日里夏祈笙那副失态,甚至可以说成近乎于痴狂的模样,扶倾晚可能是因为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心中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的涌现出了一阵类似于亲密却又夹杂着不可言喻的揪心痛苦之感。话说世间本来就存在着诸多模棱两可的事情,就好比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但它着实让人焦躁不安。
“万般事物只可随缘以动,切莫违心而行。”这是九阙之主在授她玄术之前,令她时刻不忘,牢牢谨记的箴言。此刻又不知为何,这话竟突然跑进了她的脑海当中。
“我是怎么了?”扶倾晚忍不住敲打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说起来都怪那个夏祈笙。自古无情多帝王,痴嗔妃娥最寒心。这夏祈笙作为一国之君,手握强势皇权,坐拥万里河山,床榻之上自是美女如云,身边更是妻妾成群。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偏偏……”
扶倾晚眉头一皱,继续自说自话:“偏偏还在私底下流露出一副非卿不娶,至死方休的深情之态。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趁机轻薄于我?想起来,全身都发麻。总之,我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决不相信帝王多情风流之嘴。”
诉尽对夏祈笙的不满之后,她终是得以欣然入睡。
窗外,高高悬在天上的一轮圆月释放着皎洁的光辉,为整个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霜。偶有晚风袭来,不免给略带凄凉的夜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意。万点繁星如同被随意抛撒于广袤天幕之上的颗颗明珠,时不时的闪烁着自身的光芒,却终究敌不过那明镜一般的月。
丞相府上。
“不要啊,不要……师兄,我没有。我真的从未想过抛弃你跟女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好不好?不要就这样子杀掉我!不要!啊!!!”一名正在呓语的女子猛然从梦魇之中惊醒,从床榻上直接坐起。虽已年近中年,但她看上去却依旧风华绝代,丝毫窥探不出岁月这把无情大刀在其身上所遗留下的痕迹。刚醒来的她满头香汗,双目之中净是恐慌,玲珑有致的身躯也由于太过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就在方才的梦里,那个她一心爱着敬着的大师兄,曾经贵为雾灵界中玄术造诣数一数二的谦谦公子,也是身为他们女儿父亲的男子,居然丢掉了他们彼此都视为性命的定情信物,并用贴身长剑指着她,还出言说要亲手杀了她以雪背叛之恨……
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回忆这个充满痛苦与惊险的梦。此刻的她,头脑清醒非常,心头的恐惧感早已渐渐消散不见了踪影。侧过头大略地察看了一番,想要确定枕边人是否已被惊扰,但看到身旁的男子仍处于酣睡之状,她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般,再次仰面躺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女子早已睡熟,发出的呼吸声均匀而有节奏。这时,睡在她身侧的男子,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用复杂的目光望了妻子一眼之后,他轻轻掀开精致的丝被,紧接着便随手从一旁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衣披上,然后径直离开了卧室去了书房。其实妻子所说的梦话他都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而那些话在他听来,犹如是数支利箭直射向他的心房。这种感受用“字字锥心”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男子显然已经步入了“知天命”之年,但他眉宇间还尽数存留着青春年少时才有的容光焕发与活力,再加上好看的嘴唇上方修了一撮更添精神的“胡须”,别人哪里还能看出半分他的真实年纪。
许是心中烦躁,他在书房根本无法静下心来翻阅手上仅剩的半卷文书。尽管一直暗示自己不要介怀,要一笑置之,但内心是最诚实的。这也表明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徒劳:这么多年来,他仅仅是拥有了她的身体和人,却始终没有俘获她的心。
如果说语言还能随便说出口以欺骗别人,那自己的心又如何能编造谎言来欺骗自己?
他在十年前的那场宫变之中成功谋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势地位与高官厚禄,早前也在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中极为巧妙地剪除了师兄这个强劲的对手并如愿以偿地占有了他师兄的女人。两人后来结合,还孕育了一双女儿。
“师兄,倘若你当初不曾挡了我的官道,也不曾夺走了我钟情许久的师姐,师弟我又怎会如此对你?”中年男子顾自叹了口气,“‘修炼玄术的江湖人士终身不得入朝为官,如有违者就地斩杀’,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规定?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杀我,我怎会狠心地将你除之而后快?”男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发笑,样子略显疯癫。
这时,悠悠笛音自屋外的大树枝桠间飘转了过来。那悦耳笛声在今夜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传播开来,不绝如缕,令听者的心境也随之变化。
男子很是好奇:“究竟是何人吹奏出了如此美妙绝伦的曲子?”低头思量了一下,他随后就打开了书房的门。
“敢问在下是何方神圣?”
他的话音刚落,笛声戛然而止。霎那间,地上卷起一阵狂风携带着漫天的落叶朝他袭去。如果不是身手敏捷而得以迅速躲避,恐怕男子早已受伤。
“南宫洵,我是前来取你性命之人!”落叶散尽,一个蒙面“少侠”挟剑上前。不等男子喘息,“他”便麻利地拔剑刺出。
那剑速度疾若闪电,就像一条毒蛇绕着南宫洵周身上下,肆意翻飞。南宫洵慌张地左右闪躲,看上去有些疲于应付。
“你的剑术十分了得。剑过处,习习生风,招招都带着杀气。”南宫洵边躲边说着,突然间嗤笑了起来,“可惜你毕竟是个女子,身形步法游刃有余,但力量还不够。即便你扮作男子,也于事无补。就以如此修为,还妄图刺杀本相?”
蒙面人见他戳破了自己是女人的真相,不由得加大了几分手上的力度。
南宫洵趁着打斗中的间隔折下了一根树枝,放弃了最初的防守开始以退为进。打了两个回合之后,蒙面女子分明占了下风。
“果真是厉害,差点被他的伪装给骗了。但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即便是同归于尽!”女子心中暗想,握剑的手又重新抬起。
“既然你非要送死,本相便成全你!”南宫洵本就压抑,此刻被这陌生的蒙面女子激怒,心中更是不好受。他手中的树枝也因他燃烧的怒火在节节颤抖着。
两人又打了起来,女子终是不敌,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从其嘴角渗出的几滴鲜血,染红了她蒙面的轻纱。院子里突然灯火通明,府中的家丁已尽数赶来。
“看来我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女子不屑地笑了笑。
然而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又一阵平地而起的大风卷走了他们面前的女刺客。待尘土消散,一切重归宁静,就像今晚根本平安无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