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侵晓终于弄明白了那标本的下落，他笑着说道：“我原以为可以拿来卖的标本都是一些漂亮的蝴蝶、飞蛾、甲虫和一些动物，像老鹰、鸽子、猫和蛇那样的。”
“我原本也以为那样，我一开始还以为挺无聊的。”
“觉得无聊，那你还开始啊？”
崔亮心想，难道觉得工作无聊就不赚钱了吗？他快连家里的金鱼都养不活了，自己住可是很缺钱的。不过他正儿八经地说：“最近这个行业挺赚钱的，而且做的人少。恩，正规点的店很少，怎么说呢，野生动物标本，在国外的市场挺热的，但在国内，前几年还没有什么市场。”
飞蛾终于又回落到煤油灯上，这次崔亮移动得很小心。
“昆虫的标本不是一直都挺常见的吗？”东侵晓问道。
“有些昆虫标本太常见，除非你要搞批发，不然赚不了钱。”而且你要做那么掉格的货，以后会没大客户的，崔亮当然不会说出这一层，他继续说，“我原先是打算做一些比较稀缺的，像野生动物的骨骼标本、剥制标本，剥制标本就是那些看起来还像活的。”
“那种标本？狮子、老虎、熊、野牛那种？”
“恩，这种凶猛的大型动物非常贵，而且都要进口，过海关的。”
“不会有偷猎的动物混进来吗？”
“当然会有。而且它们转手那么多次，我也不可能知道哪些动物的来源有猫腻。”崔亮并不避讳这点，他又说，“但东晓，不要把这行想得那么灰暗。许多动物野外捕捉成本更高，活着的动物不好运输，杀死它们又不好保存，所以有许多动物是人工饲养的，制作在当地，分销渠道也很成熟。比如鹿和猛禽，这两类都很受欢迎，假如是国内的市场，鹤和孔雀也很招人喜欢，因为吉祥。”
“原来如此。”
“而且有一类标本是绝对合法的，但非常有趣。”崔亮笑道，“比如1900年捕捉的枯叶蝶，又万一捕捉它的是挺有名气的昆虫学家？”
“这听起来相当有趣。”东侵晓想，这是文物了吧？属于手工艺术品和图书资料一类的可移动文物，然而文物的市场其实非常辽阔。
“蚊子标本也属于有趣的一种吗？”东侵晓又说。
“恩，那个画家挺有趣的。”
“你有告诉人家那蚊子带病毒了吗？”
“为了我的信誉当然不说，我骗他说从防疫中心搞来的。”
“真有你。”东侵晓说道，“我们这样要走到何时？”
“直线距离六十米，带个拐弯也就八十米，也不是很远。不然你回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把这个蛾子装起来？”
“不了。这里荒山野岭的，谁放心你一个人？”
“不是很荒吧。”一喊话，木塔里的人就能听见了。
“你做这个多久了？”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东侵晓随便扯了起来。
“十二月份中旬开始。”
“才刚开始？”
“恩。”
“然后你就跟着我跑来山西玩了？把刚起步的生意丢下好吗？”
“我发现我还真不太缺客户，不过他们基本都是变态。所以你会感兴趣，对吧？”
“太变态可以不讲的，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
“我没犯法。”崔亮白了他一眼，说道，“给你讲一个。有些人对于朋友，总要攀比一下的。画家有一个朋友，是一个很古怪的艺术家，来找我要铁线虫的生活史标本。”
“铁线虫是什么？”
“一种寄生虫，一般寄生在蟋蟀、螳螂、蚱蜢和一些甲虫体内。成虫这么长。”崔亮伸出手比划一下，“十厘米到五十厘米，其实有发现过一米的，宽一毫米到三毫米。”
“这么大条？那些昆虫不都给它钻得剩下空壳了吗？”
“所以一般它们长成长虫后，宿主都会死亡。”
“……”东侵晓觉得有点可怕，想象一下那虫子的尺寸，还真的像铁线一样。
崔亮继续说：“但小动物也可以感染的，人类感染的话，会寄生在泌尿系统中。”
“人类也会感染？”
“许多寄生虫都是人畜共患的。”崔亮提醒他这个常识。
“铁线虫的最终宿主是高等动物？”东侵晓问道。
“不是。铁线虫没有终宿主，它的成虫一般来讲生活在水中，不需要寄生。它们只有幼虫期才需要寄生在节肢动物体内，幼虫也有少数的几率寄生到高等动物身上，但这种情况对于它们来说是意外，因为它们一旦变成青少年虫，就会迫切地想回到水中……”
“幼虫和成虫过渡体态？”东侵晓问的是“青少年虫”这个说法。
“恩，稚虫。这个词太拗口了。”
“像寄生蜂那样吧？你刚刚说它们成虫后宿主会死亡，是不是它们最后也像寄生蜂一样破坏宿主的身体跑出来？”
“恩，我看过一只螳螂被寄生了五条，一浸到水里，全部从****一起冲出来，那螳螂直接死掉了。”
东侵晓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有些残忍，他又说：“这寄生虫的成虫不是需要生活在水中么？螳螂和蟋蟀是生活在草丛中的，虽然它们也会经过水边，但那寄生虫是如何判断它们离水源很近的？”
“恩。我觉得这点你可能会感兴趣，铁线虫它一定程度上能控制宿主的行为，被寄生了的昆虫在水边时，往往会一头栽到水里。”
“定位失灵？”昆虫都有复杂的定位系统。
“也有这种假设，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是铁线虫能分泌一种信号分子，混入铁线虫的神经系统中，近年来的论文来看，已经找到了这种分子……”
这种分子会让昆虫体内的某种蛋白异常活跃，这种蛋白会给昆虫下达往低洼地前进的指令，而水源通常在低处，感染了的昆虫便一头栽进水里了。关于染病昆虫投水自杀的行为，其实还有其它解释，但无论哪种解释，都无法规避铁线虫确确实实一定程度控制了宿主的行为。
“其实很多寄生虫都会影响宿主的行为。”崔亮补充道。
“可以理解。”东侵晓想到了僵尸蚂蚁，一个寄生生物控制宿主行为的著名案例，他又说，“既然那么多人研究铁线虫，它的标本不难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