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之上,北风轻拂面颊,随风而来的是一股令人安神的香气和微不可闻的乐声。诸葛小璃若有所觉的抬眼望去,北方的天空上,一朵玄黄色庆云正随风而来。
庆云落入凡尘,为首一老者面透宝光,一身杏黄道袍盈盈鼓鼓,显是真元流转之下护体真气盈绕周身所致。老者道袍上绣着东海日升,腰间一块青光流溢的玉佩尤为惹眼,或是参加婚礼之故,老者身上并未配剑,但他手中拂尘随风轻扬之下,便有妙香四散而出,显然也是一件异宝。
紧随老者之后,三十余人的队伍齐齐降下,诸葛小璃放眼看去,队伍中人虽是年岁不一,却都是丹华宝气透体而出,清风妙韵环绕身侧,一看就是有道真修。
身后明心请来凡人杂役已是齐齐跪地磕头不止,只有诸葛小璃一人手足无措地站着。
带头老者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队伍正中身着黑黄礼服的男子则开口问道:“小璃,迎亲的只有你一人么?”
诸葛小璃一看,说话的正是孤鸿真人,他左手牵着一位同样身着上黑下黄大礼服,戴着红布盖头的女子,眼睛盯着诸葛小璃,似是十分不满。
诸葛小璃心中大骂林天同,两手抱拳,施礼说道:“原本飘渺师叔也在,只是他听说山道上有凶兽出没,恐其惊了宾客,便前去巡视了。”
孤鸿对带头老者歉然说道;“玉玄师叔,山门之外确是多有凶兽出没,失礼之处还请师叔见谅。
那老者听诸葛小璃说到‘飘渺’二字时,眼中便是精光一闪,此时听到孤鸿赔罪,口中淡淡说道:“无妨。”
孤鸿转头向诸葛小璃问道:“观礼的来了几家?”
诸葛小璃答道:“蜀山派,琼华派,万雷谷,拜火教,百花谷还有天香教这几家到了。”
玉玄点点头说道:“十万大山妖兽异动,百草谷与水灵阁已托人送来贺礼,想是不会来了。”
孤鸿点点头道:“小璃,那便再辛苦你一阵,到了未时就回山吧。”
......
平顶山练剑坪上,正邪诸派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论道大会,或者说,蜀山派清虚真人正以一人之力,舌战群邪。
“天道亦存遁去的一,那天劫也不是没法骗过去,我们百花谷新培养出的傀儡蛊,用本人心血养成,种入合适的人的体内,便是多了一个身外化身,若是能凑足九九八十一个傀儡,那天劫也就容易了。”百花谷老妪越说越兴奋,满是褶子的丑脸露出了一个极度恶心的笑容,连脸上的死斑都像要活过来似的。
合适的人?要害死多少个人才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一百个?一千个?还是一万个?清虚不屑说道:“这法子真好,只是贵派寻找合适的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若是遇到那些除魔卫道的臭道士,说不得就得身死道消。”见老妪面露怒色,清虚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是了,贵派实力强大,自然是不惧这些烦人的家伙,只是贵派炼傀儡的时候,还需小心些,若是伤了天和,凑够八十一个傀儡之前就被老天给劈了,那可就亏大了。”
那老妪阴测测地说道:“我看清虚真人就是上佳的傀儡材料呢。”
清虚冷哼一声道:“你若能杀了老道,这破烂肉身,尽管拿去。”
“修仙修仙,什么都是假的,成仙了才是真的。成仙之难,莫过于雷劫,就算你们行善积德到了八十一世善人的地步,那证道天雷也不会少劈你一次。与其想着上体天心,求得天道垂怜,不如多学学雷法阵法,靠自己让天劫好过一些。”万雷谷高剑摸着胡子,一脸得色。
清虚说道:“很有道理,只是老道听说贵师弟前些年猝死于闭关之时,不知是这煅体神雷威力太大了,还是修炼时心魔作祟,一时间走岔了气?”
高剑闻言心下一冷,如此隐秘之事,居然被正道的人给知道了。
“你们蜀山不是讲究一剑破万法么,修仙就好比炼剑,要成就好剑,自然要淬火百锻。杀比自己弱的,磨练道心,这便是淬火,杀比自己强的,突破极限,这便是百锻,要是能杀个天仙,何愁不能得证大道?”天魔正教男子一脸虔诚,眼中的狂热如火一般燃烧。
清虚冷哼一声,男子埋藏于眼底最深处的冰冷岂能瞒得住他:“说得真好,不知贵派祖师证道之时,杀的是哪位仙人?”
“古事多不可考,仙道传承万年,修仙之法自是远胜古时,清虚真人论起古时祖师成仙的例子,莫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却是拜火教任逍遥身后一个道士打扮的散人说话了。
清虚叹道:“这三千年,证道之人越来越少,到了最近这一千年,更是一个成就真仙的也无,古时灵气也不比现在的丰沛多少,变成现在这样,只能说是如今的修者,一味想着投机取巧,那向道之心,远不如古时前辈来的虔诚。”
那拜火教散人冷哼一声说道:“狗屁的不够虔诚。还不是因为你们正道门派这几千年来居心不良,大开山门,广收门徒,连那些无缘仙道的废物都招进门来,搞得真正有望证道的修者手中资源不足。”那散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而后一脸不屑地继续说道:“仙道大昌,嘿,我看现在是仙道凋零才对。”
清虚冷笑道:“这广收门徒又不是只有正派在做,你们拜火教如今人数是三千年前的几倍来着?何况修仙之事,悟性、根骨、心性三者缺一不可,若是只看一人根骨便判断此人成就,未免偏颇。”
那散人冷笑道:“有昆仑那个笑话一样的仙萌书院在,我们邪派哪个敢称自己是广收门徒?悟性心性再好,若是根骨不佳,也是废物一个。我们各派都有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只要根骨绝佳,便是悟性和心性差点,倒也无妨。”
清虚摇头说道:“非也非也,修仙自当首重悟性,否则大道三千,真要靠自己师傅告诉你自己该走哪条道么?”、
那散人还欲说话,只见任逍遥张开手中折扇,挡住那散人视线,而后挥着扇子说道:“清虚真人所言有理,我听闻蜀山有洗髓易骨秘法,连门中半妖弟子亦能靠着此法变为人身,最终更是坐上了唐国至尊之位,想来下一步贵派便是要助唐皇发起凡间一统之战,让唐国真龙进化成至尊龙皇,到时蜀山门人借龙气修行,自是无需考虑自身的资质根骨了。”
清虚闻言勃然大怒,却实在无法反驳,那易骨秘法实是逆天仙法,受术之人说是九死一生亦是轻了,若非李焱那孩子心志极坚,纵是其有龙气相护,也是必死无疑。清虚自己也是在看到这孩子成功之后,这才愈发坚信蜀山以心性为先,悟性次之,根骨为末的修道理念。虽然此间颇多故事,可那孩子是半妖、是蜀山弟子、最终坐上了唐国至尊之位这三点具是事实,而蜀山作为修道门派,绝对不能与凡间牵扯太深,更不用说干涉唐国的用兵方略。任逍遥这脏水泼得,当真是恰到好处。
接下这场辩论,还是孟浪了啊。
清虚心中苦思破局之策,那任逍遥见清虚答不上来,轻摇折扇,乘胜追击道:“其实这凡间王朝兴亡与我等何干,贵派想到这等证道妙法,我等虽为邪派,亦欲得见蜀山打破千年来无人飞升之憾。冷谦……”
先前说话的那个散人拱手应道:“属下在。”
“传令下去,我拜火教弟子若遇蜀山门人行走凡间证此飞升妙法,须得退避三舍。”
冷谦冷笑答道:“属下领命。”
清虚真人闻言脸色大变,若是这番言论坐实了,蜀山之人今后没法再下山行走了。见其余邪派之人一脸兴奋,围观论道的散修们更是嗡然有声,清虚心里叹了口气,终是只能按掌门所说,将李焱那孩子革出门派了么?
无奈下清虚只得开口,未想话未出口,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什么根骨悟性心性,修道之人,显然应以福缘为先。”
在场众人闻声看去,却见琼华涵晋真人站在人群最外侧说道:“任真君是化虚前辈,难道连神通不及天数的说法都不懂么?蜀山这群笨蛋为个半妖弟子逆天改命,福缘有损,别说证道了,百年之内不小心点,个个身死道消都有可能。”
任逍遥面色不变,轻摇折扇道:“原来是涵晋真人到了。我等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何况这福缘一说,更是虚无缥缈,与其纠结与此等无法掌握之事,不如学学蜀山此次……”
“虚无缥缈?”涵晋真人冷哼一声,扫了一眼在场围观的散修后说道:“你们这些散修修行不易,一些上古辛密之事更是无缘得知,老道这里做个好人,告诉你们一些修行禁忌,免得那天死了,还赖老天不开眼。”
在场散修闻言,哪还管蜀山要干什么,一个个竖起耳朵,死死地盯着涵晋真人。
涵晋真人说道:“你们可知,我山河界修仙之道,始于何人?”
众散修互相看了看,这么简单的问题,仙萌书院里的孩子都答的上来。涵晋真人身前一胆大的散修施礼说道:“始于阐教的云中真君。”
涵晋真人颔首道:“不错,正是那云中真君,可是你们可知,为何那昆仑道统,却是道德天尊传下来的?”
众散修闻言面面相觑,那任逍遥听涵晋真人说到云中真君,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泼在蜀山身上的这瓢脏水,算是被洗掉了。
涵晋真人见无人回答,便继续说道:“转世下凡而不能成仙,云中真君便是道行再高,也无颜替师门立派。”
不知此典故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号称仙人转世的诸人里,貌似只有这个云中真君最后是死了,而不是飞升仙界。
涵晋真人继续说道:“我派青鸾师祖曾在闲聊时与师祖们谈过此事。那云中真君本是天上金仙,本是上界一等一的福德之仙,当年阐教十二金仙皆在大劫中失了修为,只有他一人身免。是故这次原始圣人才让他成为了山河界传道第一人。”
涵晋真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可是这云中真君贪心不足,以为自身有圣人护持,便在下界之前布下斩缘妖阵,将自身福德仙体化作修仙至高仙体——先天道体真胎,想要凭此仙体在重返仙界之后修为更进一步。”
先天道体啊,号称得此仙体者必证金仙果位的无上仙体啊!众散修听着心潮澎湃,已有心大的开始意淫自己成就这无上仙体,直上九重天的景象。
涵晋真人悠然说道:“云中真君当真好算计,其魂魄内存有原始圣人符印,只要看到任何一本道经,便能顿悟前缘,到时有金仙之能护身,自然不惧天道对他妄用斩缘妖阵的惩戒。”
“可惜古语有言,神通不及天数。纵是圣人大法,也逃不过天道算计。”涵晋真人轻轻摇了摇脑袋,叹息一声道:“那云中真君下凡转世,却成了一个矿洞挖煤人之子。父母挖煤,孩子也挖煤,云中真君纵然天资聪颖,也是在矿洞中摸爬滚打二十年,最终才被煤窑老板招了婿,又花了四十年,成了如今周境山西境内最大的煤老板,直到这时,大字不识一个的他,才在一小童口中听到了道德经……”
涵晋真人说到这儿,冷笑一声道:“别看我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活个五百来年的,未成金丹之人,便是再重养生,能活个六十就了不起了。云中真君便是金仙转世,到了七十岁,也是气血两虚,虽然他靠着金仙秘法燃烧神魂,最终也成就化神,可这天劫,却是再也过不去了……”
众散修听到这儿,不知为何,心中齐是一阵暗爽。
涵晋真人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别看邪道那些人杀人的杀人,拿人练丹的拿人炼丹,一副横行无忌的模样,若要让他们为徒弟搞些什么转换资质之类的真正逆天术法,他们那是绝对不会干的。”
任逍遥嬉笑说道:“涵晋真人说的是,有云中真君为鉴,有些傻事那是万万做不得的,自身遭殃不说,累及门派,却是万死莫赎了。”
“哼!”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却是昆仑玉玄真君一行到了。
玉玄真君边走边道:“诸位好兴致,居然齐齐编排起我昆仑祖师来了。”
天魔正教男子闻言冷笑道:“昆仑祖师?不是昆仑女婿么?还是说云中真君金仙神算,布下万年大局,终是把上清道统收入玉清掌中了么?”
孤鸿真人游历时得到云中真君灵魂残片传承一事对诸派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孤鸿闻言怒道:“冷傲,今天你是客人,我不跟你计较,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冷傲冷笑道:“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替岳父张目了,昆仑加洞霄,好大的威势。”
玉玄真君直直走入人群之中,许是真君威势,人群自动分成两边,让出一条大路来,玉玄真君转头淡淡地看了涵晋真人一眼,然后便目不斜视地走到人群正中。
林天同正老老实实地陪在叶清雅身边,那玉玄真君明明看的是他身前的涵晋真人,可林天同不知怎的,有股被其看了个通透的感觉。
玉玄真君走到人群正中,化神威势一震,然后淡淡说道:“昆仑派传承万年,从来就不是靠的什么合纵连横,你们哪几家觉得联起手来便能胜我昆仑,那就尽管上来,我玉玄一人接着便是。”
场面顿时一冷,就连那些一直嗡嗡嗡低声讨论着的散修们也被玉玄真君的气势所慑,纷纷闭嘴不敢说话,
这时一声柔媚的笑声响起,天香教的美艳女修朝着玉玄真君盈盈施礼道:“大喜的日子里,老说些打打杀杀的多不好,玉玄真君,您不是还有要事要办么?”
被玉玄真君带起的寒气瞬间被打破,围观众人纷纷喊着百年好合,神仙眷侣之类的吉祥话,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被婚礼的喜庆所取代。
玉玄真君见状,也不好再绷着个脸,只得朝众人拱拱手,便走回队伍排头位置。
这时,掌令长老自道德殿内出现,扯开嗓子吼道:“你们都快点进来啊,吉时都到了你们还要在外面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