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凌凝神看着徐长老,道:“徐长老,方才你说蜡丸传书,是军情大事,乔峰不能看,可对?”
徐长老冷声道:“不错!”
欧阳凌道:“请问,这军情大事,倘若一帮之主都没有权利看,那谁有那个资格看?”
徐长老一愣,脸色铁青一片,哼道:“这里面另有玄机,只等马副帮主的遗孀到此,再为大家一一解释!”
欧阳凌暗暗道:“这马副帮主的遗孀多半就是全冠清方才口中的透露大哥身世之人,莫非大哥身世当真有什么问题?”
徐长老想是也反应过来,他这一举动的确有些越权,虽然他辈分极高,但毕竟乔峰才是现任丐帮帮主,勉强拱手告罪一声,道:“乔帮主,此事至关重要,得罪了!”
说着,仍是将手摊在乔峰面前!
意思已是很明显,仍是要乔峰将军情书信拿过来!
乔峰也不抗拒,直说哪里,便将手中蜡丸交予徐长老!
徐长老从乔峰手掌中取过纸团,握在左手之中,随即目光向群丐团团扫去,朗声说道:“马大元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即将到来,向诸位有所陈说,大伙儿请待她片刻如何?”
群丐都眼望乔峰,瞧他有何话说。
乔峰满腹疑团,说道:“假若此事关连重大,大伙儿等候便是。”
徐长老点头,并不答话,向乔峰补行参见帮主之礼,便即坐在一旁。
段誉此时突觉十分无聊,方才一股热血便自顾自的跑到台上,此刻见丐帮内里有事发生,自己又帮不上忙,转眼去瞧王语嫣,见王语嫣尚未离去,立刻笑了起来,便跑了过去!
欧阳凌自是看在眼里,不由得暗叹,心想:“你全心都是人家,只可叹人家未必念着你!”
这时马蹄声又起,两骑马奔向林子而来。
丐帮在此聚会,路旁固然留下了记号,附近更有人接同道,防敌示警。
众人只道其中一人必是马大元的寡妻,那知马上乘客却是一个老翁,一个老妪,男的身裁矮小,而女的甚是高大,相映成趣。
乔峰站起相迎,说道:“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贤伉俪驾到,有失远迎,乔峰这里谢过。”
徐长老和传功、执法等六长老一齐上前施礼。
欧阳凌以前从未听过这几人名号,此刻见乔峰几人见礼,心知这几人多半也是大有来头的!
但若是让他去见礼,他却不愿,只因这几人与那马大元遗孀同来,那定然也是针对乔峰而来的了。
乔峰为人正派,极重辈分,即使明知别人多半是针对他而来,也不愿失了礼数,但欧阳凌可就不同了!
是朋友,咱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自是无话可说,若说心怀敌意,还要他虚礼客套,那他可做不来!
谭婆道:“乔帮主,你肩上插这几把玩意干什么啊?”
手臂一伸,立时便将他肩上两柄法刀拔了下来,手法快极。
她这一拔刀,谭公即刻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打一盒盖,伸指沾些药膏,抹在乔峰肩头。
金创药一涂上,创口中如喷泉般的鲜血立时便止。谭婆拔刀手法之快,固属人所罕见,但终究是一门武功,然谭公取盒、开盖、沾药、敷伤、止血,几个动作干净利落,虽然快得异常,却人人瞧得清清楚楚,真如变魔术一般,而金创药止血的神效,更是不可思议,药到血停,绝不迟延。
谭婆见此,颇为满意,又自顾四下观看,忽地又发现欧阳凌,见欧阳凌两肩也插在两把刀,顿觉好奇,瞧着欧阳凌,道:“这位小兄弟,怎么肩上插着这几把玩意好玩的很么?”
她见乔峰插着两把刀,虽是问话,但心中自有想法,只因她一眼就看出这几柄刀正是丐帮执行帮规时所用的法刀,却不明白欧阳凌又是做什么!
欧阳凌见谭公、谭婆不问情由,便替乔峰拔刀治伤,虽然微嫌鲁莽,但心下却生了好感,闻言,立刻笑道:“咱们自己刺着玩呢,正要比试比试谁的皮厚实些!”
宋奚陈吴四长老听欧阳凌替自己隐瞒真相,不由得既感且愧。
谭婆哈哈笑了笑,明白欧阳凌必定不肯说实话,也就不问,便要上前为欧阳凌治伤。
欧阳凌笑道:“不敢劳烦前辈!”
说着,沉下一口气,直达丹田,牵动气海真气,猛的一喝,身遭好似有肉眼可见的气流爆出,那两把法刀立刻仿似受到极大冲击,噌的一声,射了出去。
法刀飞出,直达数米又“砰”的一声齐齐射在远处的树干上。
直直的就插了进去。
这一手立刻就震住了众人。
谭公虽惊住,但手脚一点不满,立刻就奔上前去,为欧阳凌疗伤止血。
这一次,欧阳凌再不阻止。
谭婆在一侧,直看的两眼瞪大,竖起两个拇指,道:“好功力!”
在场之人能做到这一手的绝不超过三个!
乔峰自是算一个,谭公谭婆算两个,至于旁的人那是决计不行的。
段誉内功在场之中或许除了欧阳凌外,再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但倘若不能使用,又有什么用!
只听得蹄声得得,一头驴子闯进林来,驴上一人倒转而骑,背向驴头,脸朝驴尾。谭婆登时笑逐颜开,叫道:“师哥,你又在玩什么古怪花样啦?”
那倒骑驴子之人说是年纪很老,似乎倒也不老,说他年纪轻,却又全然不轻,总之是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相貌说丑不丑,说俊不俊。
他双目凝视谭婆,神色间关切无限,柔声问道:“小娟,近来过得快活么?”
两人极为熟络,欧阳凌心下暗叹:“这谭婆也太不规矩了些,当着丈夫的面就与旁人极为亲热!”
欧阳凌瞧向谭公,果然见谭公脸现不快之色,只是冷哼一声,瞪了来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乔峰本想前去见礼,只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此人他倒是从未见过,但即是谭婆师兄,想来也非普通人!
不多时,就又有数匹马奔进林子,前面是五个青年,一色的浓眉大眼,容貌甚为相似,年纪最大的三十余岁,最小的二十余岁,显然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
跟着又一骑马驰进林中,泰山五雄一齐上前拉住马头,马背上一个身穿茧绸长袍的老者飘身而下,向乔峰拱手道:“乔帮主,单正不请自来,打扰了。”
乔峰久闻单正之名,今日尚是初见,但见他满脸红光,当得起“童颜鹤发”四字,神情却甚谦和,不似江湖上传说的出手无情,当即抱拳还礼,说道:“若知单老前辈大驾光临,早该远迎才是。”
两人见过礼,单正忽地朗声道:“请马夫人出来叙话!”
这话刚一说完,树林后又转出一顶轿子,两名壮汉抬着,,快步如飞,来到林中一放,揭开了轿帷,轿中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少妇。
那少妇低下了头,向乔峰盈盈拜了下去,说道:“未亡人马门温氏,参见帮主。”
乔峰还了一礼,说道:“嫂嫂,有礼!”
欧阳凌此时正拿眼细细打量马夫人,只见马夫人容貌美艳,倒不失为绝色佳人,但眉角之间却暗含春意,媚意横生,一看就知绝不是个安分的主!
只听马夫人又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叔伯照料,谢过了!”
说着就深深的一拜。
欧阳凌暗暗憋嘴,心道:“指不定你那丈夫头是发现自己头上发了绿光,被气死的!”
乔峰自是与前来的外客一一见过,只不过当到了那骑驴客前时,顿时犹豫,只得瞧向谭公,道:“烦请谭公帮忙引见!”
他不问谭婆,倒问起谭公,自是顾及谭公脸面!
虽说江湖人士不拘小节,但三从四德这些还是要顾忌的!
谭公面色不虞,本就不想搭理那人,只不过乔峰问起,自是不好不答,只得冷声道:“他叫赵钱孙,乔帮主这人就是个无赖,你……”
他十分不满意赵钱孙,此刻就想好好讽刺一番,只不过他刚起了个头,就见一旁谭婆瞪了过来,只得停住,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既已见过礼,乔峰也不再计较赵钱孙是否真名,总之算是有了一个名头,好称呼!
乔峰说道:“众位,此间并无座位,只好随意在地下坐了。”
他见众人分别坐定,说道:“一日之间,得能会见众位前辈高人,实不胜荣幸之至。不知众位驾到,有何见教?”
单正号称“铁面判官”今日他正是受了马夫人所托,前来做个见证。
徐长老咳嗽一声,说道:“泰山单兄父子,太行山谭氏夫妇,以及这位兄台,今日惠然驾临,敝帮全帮上下均感光宠。马夫人,你来从头说起罢。”
那马夫人一直垂着头,好似别人不开口叫她,她就绝不抬头一般,此刻听得徐长老叫她,立刻抬起了头,低声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书信。封皮上写道:“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马夫人说到这里,杏林中一片肃静,当真是一针落地也能听见。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见先夫写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当即便要去求见帮主,呈这遗书,幸好帮主率同诸位长老,到江南为先夫报仇来了,亏得如此,这才没能见到此信。”
欧阳凌听他说道“幸好”又说“亏得没能见到此信”不禁暗暗皱眉,瞧向马夫人,问道:“马夫人,你既说要将此信呈给乔帮主,那便该呈给乔帮主,照你的意思你并未将此信呈给乔帮主?”
马夫人瞧了一眼欧阳凌,又垂下头,道:“不错!”
说到这里,有顿了顿,看向徐长老,道:“我见此信事关重大,自是不敢耽误,可乔帮主连同众位长老皆前往江南,我深怕耽误了大事,只好前去拜见徐长老,将此信交予徐长老查阅!”
徐长老干咳两声,道:“此时说来恩恩怨怨,老朽当真好生为难。”
这两句话声音嘶哑,颇有苍凉之意。
他慢慢从背上解下一个麻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只油布招文袋,再从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说道:“这封便是马大元的遗书。我是看着大元自幼长大,他的笔迹我是认得很清楚的。这信封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无人动过。我也担心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证。”
单正道:“不错,其时在下正在郑州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乔峰见徐长老将信封拆开,便道:“那也不用再看了,信上说些什么,徐长老只管说个明白就是,难道在场这么多前辈高人,我乔峰还信不过么?”
徐长老正要答话,就听一旁赵钱孙忽地出口:“单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人家丐帮的机密书信,你又不是丐帮中的一袋、二袋弟子,连个没入流叫化子硬要饭的,也还挨不上,怎可去偷窥旁人的阴私?”
单正闻言,老脸燥的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欧阳凌却有些诧异的瞧了赵钱孙一眼,暗道:“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徐长老也不理会,自顾道:“此事说起,就要牵扯出三十年前的一桩血战!”
乔峰道:“徐长老请说!”
徐长老摇头,叹道:“老朽对于三十年前的事并不知情!”
乔峰愣了愣,道:“那……”
徐长老又道:“老朽虽不知情,但这里可是有当年亲自参与过那场血战的人啊!”
乔峰道:“是哪一位?”
赵钱孙忽地站了出来,挺着胸膛,高声道:“是我!”
徐长老叹了口气,道:“赵钱孙,此间你就将三十年前的那件事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