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残秋。
有风,卷起漫天落叶,在飞舞,天地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悲寂的黄色。
落叶铺成的林里,一个孤寂的身影在拖着他疲惫的身躯慢慢的向前移动着,就仿佛受伤的财狼,此刻满脸都带着清晰可见的倦意。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黑衣,素服。年轻、俊秀!手上握着一把奇怪的剑,一把通体冒着铜绿色的剑。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是望着前方,却没有丝毫的焦距。
迷惘、空虚。
欧阳凌……
他自然就是欧阳凌,只是此刻他已不叫欧阳凌。
他叫李三。
欧阳凌这个名字或许已成了过去,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已只有李三。
至少在他能真正的记起那代表着剑道巅峰的名号前,他只是李三,只因他已忘却了许多。
其中当然包括他的剑。
虽然他的手中如今仍然握着这把剑,但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也许在他的记忆深处尚残留着那一丝的意念,至少他清楚的知道这把剑一定对他很重要。
有风,当风吹过他的身边的时候,他已不禁狠狠的打了个寒颤,将身上那件薄衫紧了紧,脸上遗漏出苍白之色。
绝世的剑客,此刻若有认得他的人,看到他这幅模样,想必已认不出他了。
只可惜这个世上已没有一个人还记得那绚丽的剑舞,璀璨的剑芒……
李三这个名字当然不是他自己取得……
“恩?”
忽然,欧阳凌的眉心狠狠的蹙起,眼中炸出精光,身子如灵动的狡兔,咻的一声,已窜进了一旁的丛林。
轻轻的伏在地上,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
就在他刚窜进丛林,一匹骏马已呼的奔了过去,速度很快,可欧阳凌仍然看的清楚,马上有两个人,一个女子,整个面部被斗笠遮的严严实实,一个男子,趴伏在马背上,一身青衣,此刻他正不安的晃动。
马已飞驰而过,欧阳凌仍然伏在地上。
“驾……”
“不要让那小贱人跑了,快追……”
不过片刻,就又有十来名身着仆装的俊俏少女,最前面奔着的是一个锦衣服饰的老妈子,驾着马奔了过来,一边驾着马,嘴里还一边吆喝着。
想是追着前面那骏马而去。
如此欧阳凌又静静的伏在地上片刻,方整了整衣裳,慢慢的走了出来。
面上仍是古井无波,眼中还是迷惘空虚,就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见过。
只是他的眉头微微皱了几皱,就轻步跟了上去。
一个人的记忆或许会丧失,但一个人的本性永远也不会随着记忆的流逝而带走。
他的本性始终还是善的。
……
崖,陡崖,山石悬臂,绝世而立。
如一道天梯,仿佛能直登云霄,那峰巅之处仿佛已与九天相接。
黑衣蒙面女子一手托着那青衣男子,脚下不断挪移,闪避着山崖巨石,竟如履平地般的向着山峰奔驰而去。
其后紧随的十来名少女,她们虽同样在攀着山崖,但此刻已足以让任何人看的分明。
这些人的轻功的确是差了不只一筹。
黑衣蒙面女子身形轻盈,奔驰如风,斗笠都被飞驰而过的风吹得唰唰的响。
那老妈子眼见已追不到,张口就大喝:“小贱人,有总你不要逃。”
黑衣女子嗤笑一声,回头冲着老妈子冷笑:“有本事你就上来!”
说罢,脚下的动作竟是更快了几分。
老妈子气急,只得呵斥属下快些。
欧阳凌来时,黑衣女子已拖着青衣男子上了崖顶,此刻青衣男子正两手举着一块大石,脸上满是挣扎之色,向着老妈子等人喊道:“你,你们不要上来,不然,不然我就将石头扔下去。”
老妈子心下一惊,看着那块大石,不觉有些迟疑,毕竟那块大石虽算不得重,但若是从陡崖上砸下,即使是自己也活不得。
咬着牙,大骂:“臭小子,我们与那小贱人算账,跟你有什么关系?”
青衣男子愣了愣,才道:“这可真跟我有关系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也不知羞?再说木姑娘将她的爱驹借于我,这已是恩情,我又怎能不报?”
“你……”
老妈子指着青衣男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两方于是竟僵持着。
这时就听那崖上传来娇喝:“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只管将石头扔下去就是!”
青衣男子回头,为难道:“那可不成,这石头扔下去她们定然要被砸死!”
“砸死就砸死,难道你还心疼她们不成?”
青衣男子一怔,忽地睁大眼,瞪着黑衣女子:“你,你这人好狠的心肠,她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在你口中竟看的一文不值!”
黑衣女子还要再说,忽地山林间霍然传来阵阵大笑。
“哈哈……”
空远而悠长,在座之人都是齐齐的一惊,好深厚的功力。
笑声为止,咻的从远处飞射而来一条大汉,满脸虬髯,手中持着一柄巨鳄剪,一边飞驰着向峰巅而去,嘴里一边叫着:“那臭丫头在哪?”
黑衣女子一惊,道:“快,别叫他上来。”
虽是被斗笠遮住了面,但从声音仍是可以听出焦急。
青衣男子急忙回头,冲着向峰巅奔驰的大汉叫道:“你快下去,我要仍石头了。”
大汉闻也不闻,见也不见,毫不理会,脚下动作更快了几分:“臭小子,你扔就是了,难道我还怕了你?”
青衣男子一急,举着大石良久,已疲惫,手一软,那大石竟真的落了下去。
大汉一愣,怒喝:“臭小子,你当真敢仍我,看我上来不剪了你的脑袋!”
话音一落,就见那大汉身形一顿,竟忽地向右一折,避开石头。
大石滚下,那老妈子脸色一白,急忙吼道:“快,快退下去。”
下山的速度果然比上山要快得很多,只是眨眼竟都齐齐的退至山脚,停也不停的逃了,她们心中自是明白今日有着大汉,她们与那黑衣女子的恩怨自是没办法算。
青衣男子见大石奈何大汉不得,已是急的满头生汗,回头道:“怎么办,怎么办……”
这几个字刚说完,大汉已奔上了山峰,哈哈的笑了起来,来回盯着黑衣女子和青衣男子看了几眼,最后目光才定在黑衣女子身上,道:“老子是南海鳄神,女娃娃想必一定听说过老子的名号!”
此刻两人才瞧得清楚,第一眼便见到他一个脑袋大的异乎寻常,一张阔嘴漏出白森森的利齿,一对眼睛却是又圆又小,便如两颗豆子,然而小眼中光芒四射,向段誉脸上骨碌碌的一转,段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但见他中等身材,上身粗壮,下肢瘦削,颏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却瞧不出他年纪多大。身上一件黄袍子,长仅及膝,袍子子是上等锦缎,甚是华贵,下身却穿着条粗布裤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两人初见时只觉此人相貌丑陋,但越看越觉他五官形相、身材四肢,甚而衣着打扮,尽皆不妥当到了极处。
黑衣女子道:“南海鳄神,我自是听说过,只是不知小女子何时得罪过尊驾?”
南海鳄神道:“哼!女娃娃,“小煞神”孙三霸是不是你杀的?”
黑衣女子微楞了楞,才道:“是。”
南海鳄神豆眼一瞪,怒道:“你可知他是我的徒弟?”
黑衣女子道:“自是知道的。”
南海鳄神一声怒吼,震动山谷,道:“你既已知道他是我的徒儿,还敢杀他?”
黑衣女子道:“那等作恶多端之人,早就该死,我杀了他也算为你清理门户了。”
“哈哈……”南海鳄神忽地笑了,道:“女娃娃,你既知道老子的名号,难道不知老子与另外三人被江湖上称为什么?”
黑衣女子道:“四大恶人。”
南海鳄神道:“既然知道,我那徒儿做些恶事自是理所应当,要你多管闲事?”
黑衣女子不语。
南海鳄神手中巨鳄剪一举,道:“哼,你杀了老子的徒弟,老子今天就咔擦了你的脑袋为他报仇,你愿不愿意?”
一侧青衣男子一急,急忙上前道:“不愿意,不愿意!”
南海鳄神回头怒瞪他一眼,道:“臭小子,给老子滚开,老子今天只为徒弟报仇,且绕你一命,快快逃命去吧!”
“好一个南海鳄神,威名显赫,今日竟不惜身份要欺负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也好,待我现在就去将你今日所做之事传扬天下!”
青衣男子尚未开口,那崖下左侧又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南海鳄神一怔,连忙回头,冲着崖下喊道:“谁?那个乌龟王八蛋敢诋毁你岳爷爷?”
可半天,崖下却连丝毫动静都没有。
南海鳄神又道:“乌龟王八蛋,有种出来,让老子一剪刀咔擦了你的脑袋!”
仍是毫无动静。
青衣男子忽地就笑了,道:“南海鳄神,你的名声就不要要了,哈哈,想必那位兄台此刻一定是到处去宣扬你的丑事去了!”
“丫丫……”南海鳄神气急败坏,持着巨鳄剪一剪斩在一旁的巨石上,巨石瞬间裂开,回头又瞪了几眼黑衣女子,不甘心道:“臭丫头,今日且放过你,免得别人说老子欺负一个重伤女子!”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山下冲去,一边飞奔一边吼道:“刚才在山下鬼叫的乌龟王八蛋,不要跑,老子来会会你!”
……
暮色渐浓,紫阳西下,阵阵秋风吹起满地落叶,卷的天地一片凄黄。
凄黄的暮色下,欧阳凌迷惘的走在暮色里。
空虚而迷惘的双眼,仿佛天地都已被他的迷惘、空虚所笼罩。
刚才出声阻止南海鳄神的自然是欧阳凌,手中有剑,可他已忘却如何拔剑,体内有气,可仿佛是一滩死水……
无论任何人,当他的力量不足以做某件事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取巧。
此刻的欧阳凌面对南海鳄神正是力量不足的时候,他虽不了解南海鳄神,但他知道无论任何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名誉对他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喂,李三你跑哪里去了?”
忽然街道上一阵骤雨般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欧阳凌的肩膀就被拍住。
欧阳凌侧过头,看了来人一眼,道:“路上遇到几个恶人拦路,饶了点远路!”
来人一惊,道:“拦路抢劫?”
欧阳凌道:“是。”
来人拍了拍胸口,道:“幸亏你没事,快走吧,小姐在找你呢!”
欧阳凌道:“找我?”
来人道:“是啊,找了半天了,差点没把咋们住的地一把火烧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妒色,只因他实在不明白欧阳凌到底什么地方会比他们更强……
那神色已落在欧阳凌眼底,但他却莫名,只因他实在不知他们妒忌他什么……
难道只因小姐时常找他?
欧阳凌苦笑,摇着头,已提步向李家走去。
李家,大理天龙镇一个富庶的家族。
天龙镇本平常小镇,但大理已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只因这里坐落着一个强大的存在——天龙寺。
提起天龙寺,那已不必多说,威名在大理可谓显赫无比。
自月余前,欧阳凌被奇幻虚空遗落于此,自此就暂住于李家。
当然绝不是白吃白住,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他如今只是李家的一个暂住工……
李家并不远,不多时,两人已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李家的府宅门前。
当欧阳凌走到门前时就已看见一个人,一个女人。
李秋燕。
此刻她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
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
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神迷的光芒,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却因手中握着的一根马鞭完全破坏。
李秋燕当然也看见了欧阳凌,手中的鞭子忽然就举了起来,秀美一蹙,狠狠的挥下。
欧阳凌苦笑,他真的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嫉妒什么。
难道被人天天用马鞭伺候也值得他们嫉妒?
鞭梢已挥至欧阳凌眼前,欧阳凌忽地轻轻的闭上眼,竟是躲也不躲。
李秋燕脸色忽地就变了,心霍然一紧。
“啪!”
鞭梢已打在欧阳凌的脸颊,脸颊立刻火红一片,一条深深的鞭痕印在上面。
“你……”
李秋燕忽地将鞭子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