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接到陶炎的电话后立即从滨江县赶了过来,那天他到滨江县城建局调查了解段春任内的有关情况,也没什么收获,反而听到对他一片叫好之声。龙剑想现在的社会上有一种很奇特的现象,就是贪官也确实能做事,群众口碑也不错。一些职工反映城建局在段春那一任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职工福利全县第一,下属企业红红火火,大家工作也有热情,现在是走“下坡路了”, 下属的企业全部破产了。因为领导只顾往自己口袋里捞,不管职工受苦受冻。
龙剑本来准备在滨江住下来,第二天再搜集证据,但听说段春“自杀”后,决定立即回南江。在路上他打了两个电话给陶炎,陶炎说朱书记现在也在医院,刚才医生找他过去不知说了什么。龙剑又打了朱顺民电话直待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松了口气,人是他带队抓的,万一死了,自己无论对组织上还是对段春的家人都交待不过去。
龙剑来到医院,在过道上碰见朱顺民和汪清,朱顺民说:“醒过来了,你去看一眼吧,然后我们到宾馆开个会研究一下。”
龙剑点点头,在陶炎的带领下来到特护病房,看见段春脸上蒙着纱布,叹了口气说:“段春,你糊涂呀,你犯得着这样做吗?你对得起组织这么多年来的培养吗?对得起你家人吗?你有什么重大秘密非要带进棺材里也不对组织上交待?希望你冷静地想一想,这一段时间你安心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接着谈。”
段春像睡熟了一样,惨白的脸色和白色的纱布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龙剑摇了摇头,离开特护病房时又叮嘱了几句,然后与朱顺民、汪清一道来到人武招待所。
三个人首先来到卫生间,察看了那个血迹斑斑的节水阀。然后来到房间,三个人开始研究下一步的工作。
黎秋接到汪清的电话后,再也睡不着。他起身打电话把刘广财叫来,说要去看看段春。刘广财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大哥,我派人正在打听,一等有消息马上就通知你。”
黎秋笑了笑,说:“有人打听到了,段春现在正在南江市人民医院住院。这小子,好样的!这个方法好,为我们赢得了很多时间。”
刘广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大哥,什么人能量比我还大?这么快就得到讯息了,还是大哥有办法。”
黎秋打开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拿出一个礼帽、一幅眼镜,然后冲刘广财说:“老弟,你大哥摸爬滚打一辈子,自然少不了一些朋友们帮忙。无论是官界的、商界的讲的就是义气二字,大家以诚相待、有福同享,这是我黎秋立身处世的根本。你对我是了解的,我就不多说了,咱们赶时间要紧。”
刘广财发动汽车,待黎秋上车后往南江方向急驰而去。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到了南江市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刘广财泊好车,对黎秋说:“咱们就这样贸然上去吗?要是遇上纪委的人怎么办?”
黎秋说:“你就呆在车内,我一个人上去,能看到就看到,看不到我就撤回来,不能打草惊蛇,到时将他转移个地方又不好办了。”
刘广财说:“段春是我的好哥们,我也想去看看他。”
黎秋摇摇头说:“我也不一定能看得到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此刻纪委的人一定对他严防死守,陌生人根本进不了病房。”
刘广财面露遗憾之色,忽然他想到了个主意,对黎秋说:“大哥,我们能不能借此反攻倒算,说纪委搞刑讯逼供,段春是被冤枉的,他受不了折磨愤而自杀,让媒体的朋友来曝光一下?”
黎秋阻止说:“糊涂,纪委会怕几个小记者,阜阳白宫事件全国媒体齐声呐喊也不能憾动他半毫,再说段春就没事吗?他果真是被冤枉的?现在哪个官员都经不住查,一查屁股下面都有屎,只是没有挪窝,臭气还在屁股下面捂着。纪委现在骑虎难下,他们不想公布这件事情,如果我们捅出去,他们就会说段春是畏罪自杀,现在话语权在他们那边,我们说什么也没用。你在下面等着,我去去就来,如果天亮之前我还没回来,你就直接走,走得越远越好。”
刘广财说:“大哥,你这话太让小弟伤感了,既然这么危险,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了。要去,咱们兄弟俩一道去,你不是常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就让我和你一道去吧。”
黎秋拍了拍刘广财的肩膀,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要相信大哥,十多年了我能有什么事,即便有个什么事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听大哥的话,在这等我。”
黎秋戴上礼帽和眼镜,显得文质彬彬,颇像个医学院的教授。他大踏步走进门厅,左拐进入电梯,直接来到外科病房区。
在护士值班室,黎秋礼貌地对护士说:“我来看一个亲戚,忘记在几号病房了,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那护士瞌睡连连,见问话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就顺手将病房登记册扔过来,说:“你自己慢慢查吧。”
黎秋连忙道谢,然后他打开登记册,从昨晚十点钟开始查起,没有发现段春的名字。他感到奇怪,昨晚到现在只入住了四个病人,两个车祸、一个癌症、一个打架外伤,这四个人中只有一个叫沈万三的车祸病人住进了特护病房。沈万三?这名字好熟悉,这不是江苏周庄那个大富翁的名字吗?据说南京城墙还是他捐资修建的呢,难道这是个化名、他就是段春?黎秋大脑中灵光一显,肯定是的,纪委肯定怕段春的同伙或家人四处找他,就用了个化名。另外,黎秋知道医院一般都有这种高级病房,供大领导或者老革命生病时住院,费用很高昂,但能住这里的人都是公费治疗。他有一次生病也被安排在这种特护病房住过一段时间,里面有单独的卫生间,24小时有医生护士服务。既然这种特护病房是高级干部住的,那么一般的车祸病人能住得了吗?现在每个大医院病房都紧缺,能按时有病房住就算不错了,许多病人没有办法只能住在过道上排队,一有空缺就及时补充进去,而那些普通病房里至少都住着四五个病人。
黎秋将登记册交还给护士,然后离开了病房区,他想既然纪委用化名“保护”段春,说明病房里一定有他们的人,自己贸然闯入只会生疑。去问医生呢?更不妥,说不定医生也在他们掌控之下了。自己一出现,医生就会向他们报告。
黎秋边走边思考,等他下楼来到刘广财的车子前时,他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此时,天已大亮了,刘广财见他过来,忙问:“见到了么?”
黎秋摇摇头,他对刘广财说:“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要再上去一趟。”
“大哥,你不是才下来么,怎么又要上去一趟?”
“等会我再对你说。”黎秋一路小跑着冲进大厅,乘电梯来到七层的特护病房。
南江医院共有特护病房三个,黎秋记得刚才查到沈万三的登记号是003号,而他前几天还来过这个病房,是看南江市委一位退休的老书记魏国胜,魏老书记是他官场上的伯乐,黎秋自然把他当作父辈一样尊重。上个星期,魏老书记支气管犯了,就住在003号病房,黎秋来看他并说接他出院,当时他向医生询问了出院的日期,就是昨天上午。自己这几天又是退休谈话,又是为段春的事焦虑不安,就把这事搞忘记了。
黎秋直奔003病房,推开门大声说:“魏老书记,我来接您出院。”
两个纪检干部和一个护士都被这位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一个纪检干部上前拦住黎秋说:“你是干什么的?”
黎秋根本不当他们存在,目不斜视地盯着病床上的段春,只见他脸上蒙着纱布,像睡熟了一样。黎秋的声音像一声惊雷,段春脑袋“嗡”地一声清醒了,这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不过了,他挣扎着说:“水,水,我要喝水。”
黎秋看着眼前的情景,对那位迎过来的纪检干部说:“我是来接魏老书记出院的,难道我走错了病房?这是几号病房?”
那位护士一边给段春的杯子倒水,一边说:“你没有走错,这是3号病房,魏老书记在这里住过,不过,你来晚了,他昨天上午出院了。”
黎秋埋怨地说:“说好我来接他出院的,怎么提前走了?唉,提前出院也不说一声,害我一大早跑来,那对不起,我打扰了。”
黎秋走后,那位纪检干部不放心,问护士道:“这个人你认识?是不是来过这里?”
护士边给段春喂水边说:“我不认识,但看上去面熟,好像是市里的一位领导,他来看过魏老书记一次。”
这时,久不开口说话的段春骂道:“你这个护士是怎么护理的,你想烫死我呀?”
保温瓶经过一夜的时间温度已降下来了,水温只有三四十度,护士疑惑地说:“这水根本不烫呀?”
段春故意喉咙一使劲,喂到嘴里的水从嘴角溢了出来,流向脖颈和耳后。他说:“我说急了,不是烫,而是漫了,把我的枕头都弄湿了。”
护士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然后对他说:“我去帮你换一个枕头。”
那位问话的纪检干部被段春一闹,本来还想问几句,见护士忙个不停也就打消了念头。
段春的目的达到了,他不想那位纪检干部和护士议论这位领导,生怕护士说漏了嘴被他们抓住蛛丝马迹,然后刨根问底,这样对黎秋不利。现在黎秋这么快就来了,说明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此刻他面上虽无任何表情,但内心里欢喜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