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交待了一些事给唐菲儿,并约定三周年时再来找她。目光呆滞的唐菲儿几乎是被郑宇达拖回家的,我更是心事重重,最后我还是决定回家去看看方远。
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家伙,在这二年多的时间里,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唐菲儿身边,很少回来看望家里的亲人们。再次见到方远,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满脸横肉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痘疱,有些甚至开始化脓,流出恶心的液体。看上去,整个人像被吹胀了的玩偶气球,目光浑浊,再也不见年少时的灵气。
欠下的债务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反正过年过节,家里讨债的人络绎不绝。方远终日躺在楼上的小房间里,足不出户,等所有人都走完了,才下楼找些吃的。姨妈与姨父是丝毫没有办法了,只能眼看心爱的儿子在泥潭里挣扎。想抻出手拉他一把又无能为力,想推他一把更是于心不忍。我死后,他们就有了安慰自己的理由,活着总比死了强。
看着苍老的姨妈和无奈的姨父,我的心柔软了下来。现在我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我明白那种爱到骨子里的感受,为了儿子让我死我也愿意,更别说去伤害别人了。只不过,我以为我在他们眼前,也算半个儿子,起码不是他们愿意伤害的人吧。
看得出方远的痛苦,我相信在他的内心深处,那份纯真还有些残存,不然他也不会在无数个夜里,默默的流泪,不停的抽打自己。他有无数回头的机会,可他选择了一路狂奔,又或许是没有人去拉他回头吧。对他,我真的很惋惜,和我的死一样的惋惜,这样活着和我死了又有多少区别呢?在毒瘾发作的时候,这个满眼红血丝的男人早已不是我的兄弟,那个笑起来如三月阳光的兄弟在我之前已经死了。
在某个深夜里,我在他昏睡中进到他的梦境。梦里,他一见我就哭个不停,分不清眼泪还是鼻涕又或是汗水,总之湿哒哒的一片,到很像他小时候的样子。这番风景,好像我才是那个伤害他的人,一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他。
“你这个****的杂种,咋现在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哇,我真的好想你,我活的好痛苦呀,兄弟。你带我走吧,我真的活的太累了。”方远还是像从前一样,满口脏话,我以为他哭是觉得对不起我,看样子好像不是。
“你才是杂种,不要叫我兄弟,老子今天是来找你算账的。”看他这样子我就来气,我以为他会求我原谅,说他有多么的不易。
“算什么账,老子那里对不起你了。”
“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
“你怎么了?有话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会尽力去做的。”
“我问你,那次过生日,你非要我用过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我妈信迷信,说要你的东西,而且不能直接告诉你。这有什么关系,我也送了我的东西给你嘛。”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我是替你死的。”
“你胡说八道哦,那有那么玄,真有那么灵,我咋还是这个鸟样子。迷信而已,你也信?”方远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然后心虚的伸出手想拍我的肩。
“既然不信,那为什么我都死了,还要找人去动我的坟?别说这个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到方远的惊慌,我的心沉入海底,他们可能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我都死了。
“兄弟,你听谁乱说的。是这样子的,那个赵先生你知道吧,就你们村的。我妈一直找他迷信,之前我一直头痛,我妈又去找他,他说是因为埋你的时候,我碰了你的骨灰,所以沾了你的阴气,这才去你坟上看了看。”
“那你头痛好了?”
“没有,所以我说不能信嘛,那个赵老头就是个骗子,以后我都不会找他了。兄弟,这个世界只有你能帮我,从我们同时出生起,你就是我的福星。现在你已经走了,你更要帮我了,帮我赚一大笔钱,我发了财,我会照顾你爸妈的……..
“******,让你别再叫我兄弟!”看着方远露出的痞气,我忍不住一拳下去。
老人给我说过,在我没有意识的那些行为里,都是方远在利用我身上的阴气对付别人。而我作的这些恶,最终又都会还在我最爱的亲人身上。我说过,动我可以,但绝不能动我最爱的人。
如同一支发怒的雄狮,我一拳一拳的打下去,怒火烧的我千疮百孔。
“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兄弟,也别再去找我麻烦,更不能去伤害我最在乎的人,否则,我真的会带走你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打赢过他,这次我打嬴了,但却又是输的最惨的一次。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不管你认不认,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赵老头是说过,要用你来替我化解灾难,但我问过了,就是让你舍些财,受点小伤肯定不会要你命的。我想等我干成大事后,我会补偿你的,不会亏待你的,你要相信我。”
“好自为之,不要忘记,头上有神明。”
在方远难听的嚎叫声中,我退出他的梦境。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方远,我很难过,为他也为我自己。为了生活,我们是有很多的不得已,但他踩塌了自己的底线,多希望这些事都不是真的。
我还没有离开,方远就醒来,抹了一把脸发现一脸的泪水,他惊恐的下楼敲开父母房间大喊道:“妈,我梦到李鸣了,他说是我害死了他,还把我打了一顿,我现在感觉浑身都在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是你太想他了,去睡吧,明天我去问问你赵爷爷。”凌晨四五点钟,姨妈迷迷糊糊的回答方远。
看着这个我曾经最羡慕的家,心里百般滋味,一切以爱的名义去做的伤害都是徒劳的,只是当局者迷而已。无论如何,我还是感激在我们吃不起饭的时候,他们一家从没有嫌弃过我们。如果说不相欠就不会遇见,那么我欠他们的是否还清了?他们欠我的呢?
平静下来后,我突然想起这个赵老头来,难道这一切与我和赵老头的恩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