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晨翘着嘴吹起额前遮住了眼帘的一缕青丝,在迎着走来的子觉肩上拍了两下,也不顾一身狼狈,放声的笑着,多有不羁道:“子觉大师,你忒不厚道了吧,看着本公子被人欺负,也不来帮忙。”
子觉不避不闪躲,任由林晓晨拍打着肩头,就像看着一缕清风吹过,烟消云散去,转过身合什道:“下山之前家师交待,忌好勇斗狠,忌荤酒美色。”
清源山上那群年长的僧人就知道念经礼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大帮子男人待在一起,既不得饮酒,又不能听曲,无聊的紧。年轻的僧人整日劈柴挑水,练气伐髓,无聊枯坐得林晓晨都能睡着,要不然林晓晨也不会去捉弄子觉破戒,每次想到他因此而痛不欲生的样子,着实有趣。
“如若他人硬是要与你比斗,你又当如何?”
“小僧尚有神通在身,实力不足的不敢与小僧比斗,敢来找小僧比斗的人,小僧自愿认输。”
“尊师一战伏魔百余人,也曾追妖女三千里,你不及也。无趣!无趣!”
林晓晨说罢就朝萧妙音走去,见她正将萧卫扶起,盘坐下来,好使萧卫运气疗伤,在萧卫张嘴咳嗽的时候,将一颗九光丹弹进了喉咙里,合着唾液咽下。林晓晨摇晃着手中的翡翠玉壶,发出轻微的滚动声,他眯着右眼往翡翠玉壶里望去,只剩一颗九光丹孤零零的在里面晃荡。
子觉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林晓晨的步子,好似闲庭信步,气息均匀,也不为林晓晨嫌弃的话恼怒,道:“诚如林施主所言,家师正是觉得小僧软弱,方才让小僧下山修行。”
子觉方来,便能惊走宋上书,如此实力,子觉还自嘲软弱,这恐怕是萧妙音有史以来听过最冷的笑话了。只见萧妙音“噗呲”笑出了声,嘴角大开大咧,尽管是在夜晚,借着月光明亮,有心之人一眼就能看到。大家闺秀,举止端庄,讲究笑不露齿,萧妙音觉得适才甚是失礼,双手急忙掩着嘴,低锤着头,感觉到有六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良久之后,她才敢用眼角瞥了眼林晓晨,见他还在取笑子觉,好像没有注意到适才的窘迫,萧妙音酝酿好情绪,这才敢鼓足勇气道:“小女子觉得子觉大师并非软弱,尊师一定是想大师你做一个降妖伏魔的高僧。古语有云,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
“这位女施主所言正是,小僧受教了!阿弥陀佛!”子觉语言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光的感觉,错过林晓晨,向萧妙音合什作揖。
萧卫这会儿舒缓了内息,再加上服用了一颗九光丹,很快脸上就恢复了血色,接道:“要我说,该出手时就出手,适才大师你就该出手帮我们降伏此獠,咳……咳……”
经此一战,这间客栈的后院成了废墟,客栈中的商旅侠客,早在见到四根舞动的泥柱时,就被惊吓跑了,泥妖的传说在世间多有传闻,故而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泥妖现世了。前院的掌柜,这会儿还躲在柜桌下瑟瑟发抖,上好的家业,他也不想撒手弃之,打算等天明了就去报官。这会儿就算战斗停歇,风评浪静了,那掌柜也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子觉大师打算去哪里修行?”
林晓晨去前院敲着掌柜的贵桌,就听见柜桌下有木蹬在地上发出一阵摩擦的声音,那掌柜屏住呼吸,就不做回应,林晓晨丢了三锭银元宝在掌柜的脚旁边,道:“再给我们来四间上房。”
掌柜子看着脚下这么多银子,心想着对方一定是想赔偿他的损失,要不然四间上房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更不会是来取他性命的,以这些人的神通,也不会说这话,掌柜子小心翼翼伸出头,颤抖道:“天字号上房没有了,楼上还有几间人字号下房。”
这一番闹腾的动静不小,换一间客栈怕是不会有人敢开门,夜深风高,总比荒野露宿要强,尽管林晓晨从来不住人字号下房,但总比没有强,咬咬牙,难道还比修道苦不成。
“小僧佛法不深,不敢称大师,既然林施主与小僧同在清源山一带修道,称呼小僧师兄即是。”
子觉与萧卫三人行来前院,萧妙音点了几盏油灯,月光幽暗的大厅这才晃悠明亮,横七竖八的桌凳,适才险些将萧妙音绊倒,酒坛破碎散发着浓郁的酒香,是陈年的绍兴女儿红。
“子觉师兄这是往哪里去?不会是专程来看望我?”
酒香是子觉的心魔,这会儿他已经提身越到楼上去了,好在楼下前后通透,将酒味为吹去,楼上倒也清新。
“家师让小僧护送林施主去临湘,也趁机修行一番,不过现在看来,林施主道法精湛,一般人也伤不了林施主,伤得了林施主的小僧也不是敌手。”
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帮手,不,是打手。在丰州,富家子弟都欢养一班打手,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林晓晨与沈文韬仗着本领不弱,不齿他们的行为,现在想来,似乎还很不错,还是一个接近散仙级别的打手。
“林公子在想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林晓晨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偷偷的笑着,萧卫看在眼底,富家子弟的那些事他也做过,似乎一眼就能猜到林晓晨在想些什么,打趣道:“小弟以后也跟着林大哥混如何?”
“哦,没什么,天晚了,妙音,萧兄都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明月东升西落,不远处的稀松的蛙鸣声响了一夜,夜莺啼咕。下半夜更夫的声音,深远有力,简单的八个字,给人一种安逸平和,渐渐沉入梦乡。
在一间气势恢宏的府邸大厅,油灯明亮如白昼,门上印着三个人影。门檐上的素缟在夜风中飘荡,门下趴着一只灰白毛发交错的狼狗,张着一掌血盆大嘴,锋利的牙齿中间哈达这一条长舌,不停的留着唾液。
“想我们兄弟四人二十余年同食一桌,同寝一榻,今朝老三故去,还真是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厅三人正是唐上诗,宋上书和陆上义,此番在陆府给孔上礼做法师也有两天,宋上书才从庐陵连夜赶回衡州,三人跪坐在孔上礼的棺柩前,烧着一杳一杳黄钱。
“唐老大节哀,杀死孔老三的人应该就是从陆老四手里劫走萧妙音的少年。”
夜风从门缝里灌进大厅,卷起了一杳烧尽的黄钱,紫檀香烟紊乱,素缟飘舞,好似孔上礼的回魂,在告诉他们三人自己死的不甘。
“我从几个学子口中得知此人是丰州林家的少主,叫林晓晨,林家世代为皇家酿酒,其母林昕瑶继承祖业,其父易名十八年前入赘林家。”
“十八年前,易名。”唐上诗在嘴里嘀咕着,反复念叨着易名两个字,陡然双眼冒出一道精光,慎重道:“陆老四,你派人走一趟丰州,看看这个易名到底是谁,不,还是你自己亲自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