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的清晨宛如身披翠水薄烟纱的少女,美目如含春水清波流盼。青璃镇便像其名,水雾绿草与青竹,美人娇嫩赛桃花,人少地不广,大大小小的富商和冒着炊烟的人家,错落在风景秀丽的青砖上,据说当朝皇帝携众妃浩浩荡荡特此来青璃镇观景游玩,这青璃二字,便是有名的南国皇帝亲自执笔而写,所以,富饶却不奢靡当真担得起这御赐。
‘无为医馆’则建在幽静的竹园,两层竹楼,带个小院子,一楼抓药二楼专治伤残,两个伙计一个打杂工,后院几间小屋给店里伙计住,一间大屋留着给坐堂大夫兼主人沈墨严当书房。
不论从哪点来看,在这个地方生活实在称得上舒适,但晚容音总觉得她还是在做梦,半年前她还在和她的侍卫日日夜夜的逃,风风雨雨的躲,官银不敢用,闲钱被她败的七七八八,最终,无可奈何的侍卫带着自己的大小姐落脚在青璃镇,靠着自个儿曾经站在在府里小姐公子们上课屋里的窗沿下听到的浅薄的医术,和晚容音一张花容月貌以及一口的奇闻趣事,鬼使神差的成了大堂伙计,当然,侍卫自告奋勇做了杂役顺便包了他主人的所有苦活。
‘晚娘!晚娘!店里来人了你怎么还发呆!’伙计福宝蹬蹬蹬跑过来大声嚷嚷。前几日猛地来了一股寒潮,今儿全是来拿风寒感冒之类的药,偏偏这姑奶奶还肘着脑袋发呆,沈大夫上山研究医术还未归来,真真是急死他了。
“哎!哎!哎!别嚷嚷,这位大伯,您哪里不舒服?”
晚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跟着福宝忙活抓药,白棉布的衣裳没有想象中的穿着难受,头发不用珠宝首饰一样可以用一根红绸带轻轻挽住,没有大树的庇护,她也可以在风中摇曳。就是,没了晚容木。想到这里,拿着驱寒姜末的手一顿,心里疼的无以复加,面上依旧言笑晏晏随即将药包好递给病患。
一直忙到傍晚,大堂里才逐渐冷却下来,累坏的福宝坐在椅子上喘气,如今十六年纪的福宝却生了一副十岁的娃娃脸,明目皓齿,圆溜溜的黑眼睛瞪人的时候最最好看,该是老天厚待,给他这张娃娃脸配了一副刚刚一米六的小身板,晚娘第一次见福宝就落落大方的喊了声小公子,毕竟还没她修长,身为北方人的晚容音的个头不算高,但在南方小镇来说,她的确比这儿的姑娘高了大半头,幸好她说话本就软糯些,不然被视为外地人,那日子可不比现在舒坦。同样烂在椅子里的晚娘半响哼唧一句“福宝儿,宝儿,娘要饿死了。。。。你这不孝。。。”话没说完,一根风干的当归条儿含着福宝的怒声传了过来“本大爷是你的前辈,叫师兄!”
晚娘依旧笑嘻嘻不说话,那边顿了顿,又传来“叫大爷也行。”
“滚”
两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进了后院厨房,“晚娘啊,你去把阿青叫过来吧。”做饭的陈大娘从水蒸气抬起头。
“好”
晚娘蹦蹦跳跳闪出了厨房,穿过廊庭,到了阿青的房前,刚要抬手,门欻拉开了,夕阳下,是修长挺拔的身姿,晚娘抬起头,微微有些恍惚,多么精美绝伦的一张脸,剑眉下生了一双妖冶的桃花眼,尽管束起头发的不是金冠而是麻布,但在晚娘眼里却宛如度了一层金光,此时那双令人眩晕的眼正凝视着晚娘。
“小姐,”
晚娘一阵苦笑,她不知自己是福还是祸,国公府有条规矩,所有侍卫在主人面前必须带上面具,原因就是国公爷的姨娘和侍卫私通,据说那侍卫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所以从她五岁起就跟着她的这位侍卫大哥,这九年,她竟不知他长着什么样子。前几个月的逃亡她命令他摘掉了面具,并从此不再带。当时,晚娘盯着侍卫大人良久,直到人家堂堂男儿红了脸才罢休。
听着阿青生硬的南方口音,晚娘不可抑制的笑了出声,这种想尽快学好但又事倍功半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侍卫尴尬红了脸,翁声道“以后属下少说话。”
笑声嘎然而之,晚娘转过头看着他,心口蔓延了一丝疼,“阿青已经够苦了,所以,我不许。”
言罢,转身离去。
深夜,青璃镇陷入漆黑,华灯不再闪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哒哒的停在无为医馆后门,侍童迅速简练的下车搬下踏櫈,一身白衣的男子未束发,温润如玉的面庞彷如清风拂过般舒心,琥珀色的眸子含着丝丝笑意,沈墨严缓缓下车走进后院,方才露出一丝疲倦,行至庭廊,一抹倩影印在眼里,沈墨严登时有些微楞,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身穿白色中衣的女孩,长发如墨披散至腰际,微扬着头,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那张原本美丽不可一世的脸此刻神情淡漠,眼里噙满冰冷和狠毒,犹如狰狞的从地狱爬上来的魔鬼。
晚娘看着漆黑的天空,世人都道晚家长子无恶不作,抢了人家黄花大闺女做妾,可只有她知道哥哥房里根本没有任何侍妾,她还知道那女子在被太子玩弄致死。多少年日日夜夜,晚容木跪在祠堂,她都会哭的一塌糊涂,哥哥三岁能咏诗,七岁赋诗作词,要不是为了她,怎能背上这般骂名。
晚容音八岁生辰,太子亲临,她永远也忘不了在那假山背后,太子如同魔鬼般的话语
“你若不从我,本宫便亲手葬了你国公府,还要看着你晚容音被千人骑万人压,本太子得不到,就该毁了。”
那时候的晚容音,吓得两股战战,痛哭流涕,等到太子离去,她泪眼朦胧看见哥哥苍白了脸从灌木丛出来,颤抖着手抱起娇小的她,一遍一遍的安抚她“绣绣别怕,好绣绣,哥哥会保护绣绣,绣绣,绣绣。。。。”
自此以后,人人都知,晚容木成了太子身边的狗。有人嗤笑他,想讨好人也要看对象,太子那般无耻荒淫的人,怎会有好下场。
可晚容音知道事情不是这样,自生辰过后。太子又临国公府,她听见哥哥对那恶魔说“放过绣绣。”
太子挑眉,邪淫一笑“为何?”
“难道我不够好?”晚容木笑的波光潋滟,殷红的唇瓣微微张了张。
太子眯起眼睛,掩盖了冉冉升起的欲火。“好”
哥哥在她和国公府间选了她,整整五年,她活的痛苦又煎熬,她眼睁睁看着哥哥堕入地狱,她看着哥哥忍着满身的伤痛冲她笑。晚容木大她六岁,亲娘软弱无能,姨娘踩得她连大气也不敢出,长兄如父,她是晚容木一手带大,如今,他年近二十无妻无子,晚容音怨天不公,不该啊!
那年她曾想秘密杀掉太子,哥哥苦笑摇头,要东宫那么容易对付,他当初又怎会走最难得路。太子需要一个身份光鲜的替罪羊,如果这样能保绣绣出嫁,他愿意付出名利。国公府没有旁系,宫中更是没有,连二皇子都按兵不动,他们又如何当那出头鸟害了国公府。
可后来,太子放过了她却没放过国公府,没放过她的哥哥。那个眉如墨画面如桃花的晚容木。而她,却把他丢在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国公府,连收尸都不用,就那样孤零零的。这怎能令晚娘不恨。只可惜,她一腔恨意无处宣泄,末了轻轻的叹息,收起所有情绪转身离去。
直到晚娘进了房门,沈墨严半响吐出一句“她是谁?”
侍童答“回公子,那是前两月招的伙计,您进山三月,怕是不知。”
侍童稍顿,补了一句'”她姓晚,名暂不知,听伙计都叫她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