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城的天空永远乌蒙蒙,不见阳光,逸寻拖着一根比她还高的扫把,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地,树叶被她扫得翩翩飞舞,地上灰尘也搅起三分,把洞府弄得乌烟瘴气。
为此杜柏云训了她几次,她面上听话,背地里还是鬼画符,我行我素。逸寻才不要替李嫣儿做事,巴不得越乱越好。
李嫣儿的洞府不大,修炼室炼器室丹房却一间不少,除了她的房间,逸寻平均每天都转悠三遍,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房内布置千篇一律,案几上干净得生灰,很明显李嫣儿平时都不去这些房间,这些房间就是一个摆设。逸寻不由好奇,这个李嫣儿平时都在哪里修炼呢?
正想着,赵管事从门外进来,说道:“小小姐,主子找你有事。”
“嫣儿姐找我?”逸寻惊讶,“她找我何事?”
“主子叫奴才带小小姐过去,其他没说。”赵管事硬邦邦地回话。
“主子不说,你就不会问一问嘛!害得要我跑一趟。”逸寻嘀咕道。
李嫣儿妖妖媚媚的样子,总让逸寻不爽,感觉只要跟她扯上了关系,自己就会很倒霉。
“请小小姐跟奴才去主子那。”赵管事还是那句话。
“知道了,知道了。”逸寻随手把扫帚一扔,拍拍手跟了上去。
赵管事没有带她去客厅,而是拐去了李嫣儿的卧室。
还未进房,一阵呛人的香气便传了出来,赵管事停在门外,垂首道:“主子让小小姐进去。”
逸寻掸了掸鼻子,然后屏息,一脸视死如归地跨了进去。
一进门,入眼是二十四珐琅瓷瓶,上面绘着姿态各异的美人,风光旖旎,走过一处拱门,绫罗薄纱悬挂两侧,红毯徐徐铺开,尽头处遮了一扇素色屏风,图案花团锦簇,色彩斑斓,堪堪透出屏风后的点点春光,果然是女人味十足。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屏风后的床上躺着一人,形似杜柏云,床边倚着一个女人,恰恰是李嫣儿。
逸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叫道:“你们······”
李嫣儿听见响动,抬起头来,朝她苦苦一笑:“小妹妹,快来看看你哥哥。”
逸寻跑到床边,只见杜柏云闭眼躺在床上,脸肿成了猪头,青一块紫一块,衣服破烂,血迹斑斑,好像被人打成了重伤,丝毫没有了俊俏模样。而李嫣儿左手端药,右手轻轻帮他按揉,贤惠地替他擦拭伤口。
“柏云哥他怎么啦?”逸寻瞪着大眼,问道。
李嫣儿叹了口气,道:“与人斗法,伤到了筋骨。”
“不会要瘫一辈子吧?”逸寻瞅瞅惨不忍睹的人,不由问道。她别的不关心,就担心他残废,要让她照顾,她才多大,绝对不要一辈子耗死在他身上。
“伤到了筋骨,不至死,但也要养个把月。”李嫣儿叹息,似晓得她的心思,接着道,“小妹妹大概没照顾过病人,此事就让姐姐来吧!我有化瘀丸助他疗伤,就让你哥哥住我这里,你常来看一看他。”
“多谢嫣儿姐,柏云哥行动不便,需要人伺候,嫣儿姐心细,他在你这里,我也很放心。”逸寻顿时眉开眼笑。
一下子解决了重大忧患,她立马不愁眉苦脸了,想到杜柏云还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她努力压下笑容。
“嫣儿姐,柏云哥怎会跟人打起来啊?”
“他在中心广场遇到王八,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几近丧命,幸好我路过,才将他救了回来。”说到此处,李嫣儿蹙起柳眉。
“啊?”逸寻皱眉思索了一下,猛地拍脑门道,“我忘讲了,中心广场因为斗殴死了好多人,碧落城一点都不安全,上次我亲眼看见巡察使杀人,眼皮都不眨,可凶狠了。柏云哥千万不要在城里挑架,不然死了都没人收尸。”
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本来缺心眼,此话可谓既贴心又诛心,明里为杜柏云着想,暗里讽刺他无事生非,惯会挑事。
睡着的杜柏云干脆从梦里醒过来,一阵猛咳,顶着黑眼圈,就骂道:“八宝,你想害死我!”
逸寻睁着清澈的眼睛,十分委屈道:“我怎么干嘛要害你?害你的另有其人。”
“还有谁会害我?那个王八最好死在绝阴谷,不然我要他好看!”杜柏云大声说道,那张走样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神色。
“当然不是王八,他那个蠢蛋怎会害到你?”逸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提点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防不胜防。”
“近在眼前?”杜柏云哼了哼,眯着小眼道,“你吗?我养了条白眼狼?”
逸寻赶忙摆手,撇清关系:“不对不对,你再想想。”
“好了,别逗你哥哥了,他还伤着呢!”李嫣儿美目横扫,淡淡地瞥了眼逸寻,温柔笑道,“你哥哥还不是为了替你还债,才会去中心广场抢任务,哪知道碰到个不长眼的,下手甚重。你不安慰你哥哥,还让他动气,这身体怎么能养好?”
逸寻没好气地道:“我这是让他吃一堑长一智,光长个儿,不长脑子,识人不清,色令智昏······”
“你说谁不长脑子!”杜柏云看她越说越顺溜,不由大怒。
“从小你就没脑子!”逸寻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好,好,我果然养了条白眼狼。”杜柏云一口气岔不上来,吐出一大口血,眼皮一翻,就软软地倒在了床上,差点成了史上被小孩气死的第一修士。
眼见他被气昏了,逸寻探头嘀咕道:“不要真死了吧?”
李嫣儿摸了摸杜柏云额头,为他盖上被子,抬眼看着逸寻说道:“伶牙利嘴的小丫头,把你哥哥气晕了,满意了?”
逸寻扭开头,哼道:“不满意,没有揪出罪魁祸首,我哥还蒙在鼓里呢!”
“你哥多大了,还要你来说?小妹妹管得太宽了,要多听长辈的话,兄妹间要和睦,吵架伤和气。”李嫣儿好心教育。
“说的好像你多和气似的,我们从小吵到大,你个外人管不着。”逸寻嗤道,“哪像有些人,喜欢充当和事佬,一肚子坏水。”
这话太直白,说得李嫣儿面色一僵,笑容也有点挂不住了。
“小妹妹,为何你总要针对我呢?我教你修炼,供你吃住,没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干么要如此咄咄逼人呢?”李嫣儿缓缓坐直了身子,满是无奈地道。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逸寻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数落起来,“自从我哥救了你后,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任何事为你马首是瞻,你总霸着他,让他无暇顾及他人,王八打伤我哥的这件事,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哥怎么会认识王八,然后蠢不可救地跟一个练气六层的人干上?”
这话她老早就想说了,现在吐出来,真觉痛快。
“你想得倒是长远,”李嫣儿慢慢放下笑容,“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并不知情。”
“没有理由,见你第一眼起,只觉就觉得你不是好人,所以不喜欢。”逸寻耸了耸肩,直接说道。
“是吗?你的直觉还真准。你哥都看不出来,却被你注意到了。”
李嫣儿笑了笑,眼中的热情渐渐退去,换上了漠然和阴仄,她顿了顿,继而又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就算被你知道又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在敌人的地盘上指手画脚是大忌吗?”
逸寻愣了一下,她的确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自己只顾说得爽快,完全忘了这回事。身处敌营,权力掌握在敌人手里,她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如李嫣儿所说,就算什么都知道,又如何?义愤填膺地痛斥李嫣儿,不过像个跳梁小丑,徒惹笑话罢了。
这时候,逸寻才隐隐有点后悔,刚刚太轻率了,一下子把筹码都抛了出去,现在她无话可说,就好像待宰的羔羊。
李嫣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对一个小屁孩,她连手指都不用动一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吓住她。
虽然失了先机,但气势上不能弱,逸寻昂首挺胸:“我什么都没有,你能把我和我哥怎么样?”
“你们的用处可大了,作肉品作炉鼎,或者抽魂剥皮作耳食,哪一样都能让我获得巨大的利益,我骗你们来碧落城的目的,就是其中之一。你说我把你们怎样好呢?”李嫣儿手指拂弄着逸寻的脸,啧啧道,“这细皮嫩肉的,姐姐我都有些下不了手啊!”
李嫣儿的笑让逸寻心底发毛,她绷着小脸,故作镇定道:“姐姐,你这么做有损天道,会产生心魔,最后不得好死。”
“心魔?”李嫣儿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是邪修,岂会怕区区心魔?小妹妹,你还是太天真了。”
逸寻惊了惊,居然会落入邪修之手,怪不得她一开始便觉得李嫣儿周身灵气不纯,碧落城也透着古怪。
她只听过邪修大多杀人如麻,修炼功法与常人背道而驰,妄图走捷径踏上大道。而李嫣儿表现正常,她一时没往这方面想。
不能指望李嫣儿善心大发,看来这回逃不掉了。
逸寻望着李嫣儿美艳的脸庞,不再言语,她扭开头,硬着小脊梁,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
李嫣儿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她轻哼了声:“你果然鬼机灵,可惜生了纯木灵根,怀璧其罪,不会有未来了。”
有没有未来,我们走着瞧!逸寻暗自叫嚣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破罐子破摔。
看她垂着脑袋,李嫣儿觉得逗够了,话锋一转,适时开口:“不过,你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