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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脍城

黄沙漫天,猎风飒飒。

邪修地域在与正道接壤处设了五座小城,分别以脍肠肝脾肺命名,脍城便是其一。

一万多年前,红尘界并无正邪之分,万物生灵遵循大道法则,和平共处,相安无事。那时劈天之战尚未发生,星野大陆和月野大陆合为一体,人妖混居,各自有特定的生存修炼方式。不知从何时起,人族异军突起,开始极速发展繁衍,不断壮大,渐渐威胁到了别的种族。

种种矛盾浮现,人妖间爆发了劈天之战。战后,人族也分化为正邪两派,两派秉持不同的理念。邪道重结果,正道重过程,前者修途刁钻汲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后者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标榜天下大义。争论了数千年,正邪二道从未比出高下优劣,一直分隔两地,老死不相往来。

脍肠肝脾肺,边陲五城在黄泉城的管辖下,相当于黄泉城布在四周的眼线,一旦正道有风吹草动,黄泉城能立刻做出决策。不过,正邪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一点摩擦都被归为小打小闹,只要未触及底线,双方权当不知道。

脍城位于邪修地域边疆,来往者鱼龙混杂,不少修士在正邪两地辗转,寻找机缘。

逸寻一觉醒来,已躺在了脍城客栈的木板床上,梅剑坐在她床头,把弄着一捆玉简。

见她醒了,梅剑将她从床上拖起来:“快换上衣服,咱们出去走走。”她取出一件白裙,“这件下品防御灵器将就着穿。”

他们不是奴隶,自然不能再穿奴隶服。白裙十分朴素,料子水滑,逸寻打上自己的神识标记,白裙变化成适合的大小,套在了她的身上。穿了十几年的麻衣布袍,忽然换上裙子,她浑身不自在。

梅剑一巴扇在她后背,恨铁不成钢:“我们不是奴隶了,要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就算是奴隶,也不能低头含胸。”

逸寻眨眨眼,马上昂起脖子:“这样行吗?”

“叫你挺胸,不是挺肚子。”梅剑一脸嫌弃,“算了,反正挺来挺去,你也是个毛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逸寻张了张嘴,她已经二十多岁了,不过她向来发育得很慢,如今看起来才十四五。在黄泉城吃不饱睡不香,长成这样能咋办?

梅剑领着她出门,指着房门说道:“为了省灵石,我只租了一间房,以后你就住这里。”

房间不大,仅有一张床,逸寻不禁问:“那你住哪儿?”

“我吗?”梅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我住翠屏楼,你小孩子不懂。”

谁小孩子不懂?逸寻撇撇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塞到她手上:“给你。”此瓶里装着云隐送她的壮阳丹,她也用不着,就转赠给需要的人。

梅剑拔开木塞,闻了闻气味,不由挑眉:“看不出来逸妹居然是同道中人,我就说你修习过双修功法,怎会对此事不热衷?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逸寻吓得双手抱着门板:“梅姐,我同你开玩笑,饶了我吧!”

“开什么玩笑?我像你这么大,早跟着城主混迹此道了!”梅剑提起旧事,十分得意,“城主乃此道高手,我如今依旧望尘莫及,还需多多修炼,正好带你找点乐子。”生拉硬拽,硬是把她拖出了门。

逸寻苦着脸,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脍城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买卖交易比比皆是。街上修士服色各异,练气筑基尤其多,还有的探不清底细,似乎身上戴了屏蔽神识的法宝。脍城没有黄泉城那样的飞行禁制,常能看见几道彩光划过天际,伴随着别人神识扫过身体的感觉。

小城年久失修,建筑破损得厉害,梅剑带她拐入一间昏暗小楼,一进门,油渍酒气扑面而来。一练气期的小修士跑来,看了逸寻一眼,随即对梅剑深深一鞠,讨好地笑道:“这位道友,您请跟小的上楼雅座。”

上了楼,环境稍好,说是雅座,不过桌旁多了个屏风。小二把她们领到窗边的位置,用袖子擦了擦桌子,上了两杯灵茶。梅剑把大猛剑按在桌上,扔出几块灵石,道:“看着上几盘灵食。”

“道友稍等。”小二收了灵石,退了下去,不多时,端上来三盘菜肴。

一荤三素,梅剑把盘子推到逸寻面前:“多吃吃,长壮实点。”

逸寻闻到菜香,肚子咕咕叫起来,意识到自己将近两月未吃过饭,她口水直冒,不客气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梅剑坐在一边,支着下巴,悠哉悠哉地望着楼下来往修士,嘴角微微上翘,兴致盎然。她瞥了眼逸寻,忽然道:“脍城不及黄泉城宏伟繁华,倒也适宜居住。”

逸寻嚼着饭菜,含糊地点头:“心境变了,自然风景不同。”

“往东是正道地盘,恐怕没有我们容身之处。”梅剑铺开地图,指指点点,“往北是苍莽大江,往南则是凡人界,此地消息灵通,我欲住上一阵子,再另做打算。逸妹,你怎么看?”

逸寻咽下满口食物:“我要去正道地盘。”

梅剑剑眉一凝:“正邪势不两立,你去那里,必受正道修士排挤,你确定要去?”

逸寻的筷子顿了顿:“我从未觉得自己是邪修,且我道心未定,或许有改正的希望。”她还要把莲花玉佩交予东禹宫的人,为仇九峰正名。为了此事,也必去一趟不可。

“也罢,随你。”梅剑想了想,便放开了,她本就通情达理,顿时也不觉去正道之地有何困难,“只要你初心不变,天涯何处不相逢,后会有期。”

两人坐了片刻,听闻隔间屏风传来几人对话,一男子嗓音清雅:“吴道友,最近脍城来了不少黄泉城的人,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我也偶然得知,黄泉城前段日子内斗,死伤了好几位元婴期,城主直接失踪,现在黄泉城一片混乱。”姓吴的男子压低声音,“有人说,秦广王勾结妖修,如今实权已落入妖族手中。我有些怀疑,若妖修控制了黄泉城,能让人跑出来报信?定像几十年前的凡人界望穿郡,尸横遍野,不留活口。”

“哦?”那男子沉吟道,“我的吱吱近来不太安分,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焦躁不已,常常向着西面叫个不停,搞得我以为发生了大事。”

“花道友,你的吱吱兽有灵性,它如此反常,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做着大中人的行当,怎么不亲自走一趟?”

花姓男子唔了声:“再等等,我有预感,脍城将有乱祸。”

“乱祸?”吴姓男子诧异,“脍城弹丸之地,能有多大乱祸?”

“祸不及百姓,但牵连甚广,届时便知。”花姓男子卖关子,“你且当笑话看。”

吴姓男子顿了顿,随即舒然笑道:“花道友,有你这话,我放心许多。只要这单生意不亏,自有你的分红。”

“那我等你好消息了。”花姓男子呵呵一笑。

两人又相谈几句,隔间桌椅轻轻挪动,话音渐远。逸寻扒着饭,梅剑霍然起身,拿起大猛剑,冲了出去,临走嘱咐她:“逸妹,你继续吃,我去去就来。”

逸寻没当回事,梅剑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说干就干,刚刚听了两男子的谈话,她铁定追着那两人去了。

饱餐一顿,逸寻顺道回了客栈,她许久未内视身体,不知丹田如何,幽冥鬼火与灵根相处得是否愉快?

她抖开灵兽袋,用神识沟通与洞天福地的联系,神识自吞了老祖的元神越发壮大,对物事的观察更加敏锐细致。开关几回,她摸索到了灵兽袋的窍门,内心一动,一阵天旋地转,已处在了其中。

这次,仍在通天瀑周围,逸寻深吸一口充裕的灵气,往浮石走去。

浮石共八十一块,她前进二十多块,就被通天瀑溅起的水雾迷得睁不开眼。滂沱的水流急扎入潭中,她在第二十五块浮石上,席地而坐,闭目调息,任水汽拍打身体。

仙灵朝鹤诀锻体之法,置身大自然中,将自身融入自然,可柔可刚,似水似风似云似山石,悟出自然的真谛,进而看到大道的痕迹。

逸寻闭上眼,五感无限扩大,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不了林中鸟鸣虫叫,浓稠的水雾遮蔽不去清凉的细风,浮石上下浮动,她稳稳地坐着,追寻大道的轨迹,一点点地领悟。

悟道并非一蹴而就能成的事,她一坐一日,完全不用灵力护体,腿脚已麻木冰凉。洞天福地一直是白天,舒展一下筋骨,她从浮石跳了回去。回到岸上,锻体的效果立竿见影,四肢暖融融的,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身体也变得轻盈,好像走在云端。

一直这样修炼下去,终有一日她会同仇九峰一样,泰山压顶不显形色,大敌当前不露怯色。既然能抵挡自然之威,区区人尔,何惧之有?

她正想着,耳边刮过一道黑影,乌唳落在草地上,耷拉着脑袋:“小鬼,你这灵兽袋是不是故障了?”

“哪里故障?”逸寻茫然,她进出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

“本大爷被扣在八百里外的枯山上搬石头,已整整搬了三个月了,何时才是尽头?”乌唳委屈巴巴,“惩罚本大爷破坏生态,也不带这么欺负鸟的!”

听乌唳告状,逸寻好奇心大起:“此地仙气蓬勃,竟有枯山枯脉,你带我去瞧瞧!”

正合乌唳的意,他前段时日,一直栽花种菜,都快沦为老农民了,眼看马上就能出去,他咬牙忍了,结果不知又触动什么机关,被传送到了枯山运石头,眼看自由的日子遥遥无期。

乌唳被困于福地洞天,无法主动联系逸寻,只有等她自己进来。前两次,他体谅逸寻在幽冥地府,危机重重,没抱怨此事。不料再等她回应,又过了一个多月,搬运石头枯燥无味,而且还没有灵气可吸,他断然要反抗。

不说二话,乌唳驮起逸寻,飞向那座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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