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寻在铁笼中等了半日,不见人过问,看守跑去观斗奴大会,将他们抛之脑后,她小心地背起笼子,一点点挪至决斗台。
决斗台深陷地中,白石砌成的石台已成血红色,血水顺着沟槽渗入石台,消失殆尽。
此时,百丈石台上,混战着百来个人,修为自筑基至结丹不等,不分阵营,皆往死里搏击撕打,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逸寻望着惨烈的战况,深深皱起眉头。
这次斗奴大会似乎与以往不同,不是一对一车轮战,而是十余一的团战,打到台上最后站着一人为止,这种团战比车轮战可怖多了,几乎很难活下来。
她眼光扫过决斗台,忽地瞥见仇九峰也在其中,他独臂挥舞,施展拳脚,所过之处众人避让,无人敢近他三尺内。逸寻暗叹,不愧在大会连连夺魁的人,不知他这回能否活着离开?
仇九峰的体术以轻捷灵巧著称,因他少了一根臂膀,不讲求大开大合,力道遒劲,以四两拨千斤为妙。
逸寻跟着学了几年,也悟了一点关窍,但从不亲见他与人比斗,所得也全是纸上谈兵。今日骤然碰见,仇九峰使出的体术如白鹤振翅,身法迅疾,周身灵气环绕,如雾里穿花,仙气缥缈。她比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连形貌都没有,更别提神魂了。
逸寻看直了眼睛,发现有很多不懂之处仇九峰从未提及,大概是体术精华,他留了一手,不愿教予自己,她趁此机会正好偷师。
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铁笼被猛地推了一把,差点掉进决斗台,逸寻回头大怒:“哪个不长眼的?”
单邪不知何时站在铁笼边,俯视激烈的比斗,悠悠道:“你看得很专注,是在看谁?”
“关你屁事。”
“这里只有仇大人与你关系密切,你在看仇大人吧?”
逸寻哼了声,瞥了他一眼:“仇大人好歹教过你体术,你忍心看师父落难?”
“他算哪门子师父,我师父是黄泉老祖,你别弄错了。”单邪呵呵一笑,“我暂拜他门下,不过为了仙灵朝鹤诀,听说这本功法令他一战成名,常胜不败。可惜他冥顽不化,死都不肯给我,本以为他会把功法交给你,没想到你也不入他的眼。”
怪道仇九峰不传授功法,恐怕早看穿了他的本性,所以一直敷衍。
此人心思狡诈多变,从不做无用功,逸寻冷冷地盯着他:“你把我提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给你一个救他的机会。”单邪笑道。
决斗台上的角逐已近尾声,剩下的人寥寥无几,都身负重伤,摇摇欲坠。仇九峰与另三人成鼎足之势,紧紧盯着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实力相当,力气也所剩无几,没把握一举扳倒对方。
单邪关注着局势,眼里闪过一道算计:“你想不想得到仙灵朝鹤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逸寻尚未反应过来,铁笼底部突然打开,她一个不察和离珞一同掉了下去。
“嘭!”从高处摔下来,逸寻跌了个倒栽葱,姿势十分不雅,离珞亦没好到哪去。
偌大的角斗场有片刻寂静,秦广王看着场中冒出来的两人,锁起眉头:“怎么回事?”
“回禀城主,此二人乃城主府旧奴,刚刚比斗时逃跑,被奴下抓了回来。”单邪回到席上,恭敬地道。
魏雄认得逸寻,他微微眯起眼,怀疑地盯着单邪:“她一个练气期,如何能破开铁笼?”
单邪答:“此人有神力,能抬动铁笼。”
“哦?”事情虽小,魏雄仍有些不悦。
单邪伏在他耳边,悄声嘀咕几句,他脸色才稍稍缓和:“既然如此,让她继续参与比斗。至于另一人······”
“秦广王,我见那小男孩挺可怜,不忍可人儿受苦,不如将他撤下来,换成别人?”早在见到离珞时,卞城王脸色已变了几变,此时找了个理由,连忙插口。
“这有何难?卞城王喜欢,这小孩送你就是。”秦广王不疑有他,“只是,你何时迷上了蓄养**?”
卞城王暗暗松了口气,当即笑道:“秦广王莫打趣我,此人小时已不凡,长大定然绝色。”
言谈间,几位大能定了二人去向,逸寻暗恨不已。从灵根损毁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不打倒万恶的黄泉城,永无宁日。有今天,也会有明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随意支配她的生死,只有努力地蛰伏,隐忍,直到远远逃出去。
在高阶修士眼里,奴隶如蝼蚁,甚至不如蝼蚁。逸寻恨自己无能,恨时运不济,更恨单邪三番五次设计,若她这回能活下来,定要扒他三层皮,以消心头恶气!但这时候愤怒无济于事,她不会鲁莽地做无谓反抗。外在加注的任何曲折都不可避免,浮于表面的光鲜难以坚守,唯有内心,可以自由。
扭头看离珞面色铁青,额角青筋凸出,她拍了拍他肩膀:“离道友,保重。”
离珞很快被带走,逸寻爬起来,拍拍衣袖,神态自若地走到三人***手道:“晚辈逸寻,请三位前辈赐教。”
台上三人冷漠地看着她,恍若看一个死人。
仇九峰淡淡瞟过她,垂眸不语,逸寻扫过另两人,见一人须发浓密,穿着短打,肌肉虬结,而另一人长得文文弱弱,面容苍白。三人身上侵染了大片血迹,虽在适才的战斗中消耗过大,也非她一介练气期能抗衡。
四人对峙着,各自气场交错碰撞,仿佛在等待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
逸寻转动眼珠,她人虽未处于三人斗气中心,也费了不少力气抵挡,再继续僵持下去,那三人无事,自己反而先露颓态,简直大大不妙,必须打破僵局。
想了想,她倏然一笑,朝三人道:“前辈体术精湛,非我能比肩,晚辈愿退避一边,瞻仰前辈们的风采。”
扎髯大汉听后,才正眼瞧她,冷哼一声:“瞻仰?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晚辈不敢。”逸寻正色,“前辈灵力紊乱,力有所不济,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实在不忍见前辈落败,欲帮前辈一把。”
像为了印证她的话,灵气凝成的防护罩抖了抖,差点消失,大汉恼羞成怒:“废话太多,我先除掉你这个碍事的人!”
“前辈息怒,我虽人小力微,但你一心二用,要杀死我可不容易。”逸寻十分镇定,瞥向另二人,“他们二人皆是城主府旧奴,一旦联手,你也难捱住。若有我帮衬,前辈如虎添翼,稳操胜券。”
“放屁,你若闭嘴,我还能稳操胜券。”大汉腾出一只手,大步向她走来。
逸寻微不可察地退后两步,待他一掌拍至胸前,她稍稍一挡,扭头就跑,边跑边喊:“仇大人,救命!”
扎髯大汉使了三成力,以为她必死无疑,不料擦到她一点衣襟,将人打吐了口血,看似可怖,实则根本没伤到筋骨。这小奴隶灵活矫健,一击不成,更难取胜。大汉感到棘手,他后背空门打开,为防那另两人偷袭,只好停下来,放弃角逐。
逸寻奔向仇九峰,忽地脚尖一点,转向文弱男子,嘴里叫道:“大人救我!”
文弱男子本想先将她打死,再图后事,刚一出手,却见身后独臂修士已赶来,他不得不手腕一偏,朝那修士道:“你我一齐把那狗熊打下去。”
仇九峰应了声,与那文弱男子合击大汉。
见扎髯大汉自顾不暇,逸寻不跑了,双手交错,结出一道灵藤,瞅准时机打上大汉的防护罩。
“你们耍诈!”扎髯大汉一时三面楚歌,防护罩破碎,很快落败,被击飞出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台上仅剩三人,文弱男子明白唇亡齿寒,独臂修士与那小奴隶是师徒,定然不可能帮外人杀徒弟,他抢先一步掐住逸寻脖子:“别过来,大不了一起死。”
仇九峰果然脚步一顿,不再往前:“放开她。”
曾几何时,她也被这样捏住痛处,从没有人在乎,而仇九峰竟因而却步,逸寻心中一暖,低呼:“仇大人······”
仇九峰冷冷道:“你挟住她,不过为了活命,你自戕一掌,我不杀你,若她死了,你给她陪葬。”
文弱男子捏紧指爪,面露狰狞:“你为何不自戕一掌,换你徒弟活命?”正说着,手间奴隶的气息已愈渐微弱,时有时无,文弱男子大惊,“怎么回事?我根本没用力。”
他仓皇间,仇九峰已毫不迟疑地动手,文弱男子来不及躲开,立刻扔出手中的人。
逸寻被当沙袋一样抛在半空,结丹修士的余威来回擦过耳畔,令人胆战心惊。衣裳瞬间割裂出道道血口,结丹修士的威压来回碾压她的身体,若非她体格强悍,早死几百遍了。
仇九峰有意避开她的存在,慢慢将文弱男子逼离,两人交手数回合,文弱男子渐渐不敌,嘴角流出鲜血,剧烈咳道:“别打了,我认输。”
淡淡瞥他一眼,仇九峰收了手,走到逸寻身边:“起得来吗?”
“我没事。”见他赢了,逸寻大松口气,不用被赶尽杀绝了,“我也认输。”
仇九峰不再管她,转而抬眼望向看台。
“精彩。离心的首座斗奴果然厉害,本城主许久没看你比斗了。”魏雄抚掌而笑,“你别急着领赏,台上有人活着,这场比斗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