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劲一差就是三年。
逸寻每天对着踢打,指望哪日大力出奇迹,一举击破。可这笼子质地坚硬,无论撞磨掰捶,不见半分松动,她几乎绝望,只差炼成金刚铁拳,背着铁笼子满地跑了。
单邪将他们撂在这里,无闻不问,笃定他们跑不了。
一开始,逸寻用灵石诱捕老鼠充饥,后来背着笼子,在殿外找灵草解渴,离珞把乾坤袋里灵石贡献给她修炼,时不时贴补些高阶灵草灵药。
逸寻不负期望,一举冲上了练气十层,体术有所精益,法术反而止步不前。
丹田自那日爆发,时隔三年,悄无声息,若非上头包裹的灵丝越发得厚,跟死了没二样,如喂不饱的无底洞,不断吞噬灵气,只吞不吐,大部分灵气被它收了去,留一小部分在窍穴中。
她的窍穴如今已日渐充盈,有扩张的趋势,凭借三十六窍穴的灵气,她体质强上不少,如果打通任督二脉,便能自行运转,吐纳灵气,修生养息,回到纯木灵根完整的时期。
由于灵根常年不治,根基不稳,资质不如从前,她渐渐习惯依靠自己努力,一步一脚印按部就班修炼。
只要勤奋,没有什么做不到,上天给予的是恩赐,如果没有,也要通达以待,莫患得患失。
这三年里,离珞日日打坐,如老僧入定,短则几日,长则几月。
同笼时日一久,种种矛盾相继浮现。
初时,逸寻体谅他受了无妄之灾,由他作壁上观,一年下,仍无相助之意,看在他慷慨解囊的份上,她也按捺下来。
后来,两人被关了许久,他还无动于衷,逸寻有点来火,凭她一人之力,终究单薄,指望她破开铁笼,不如老老实实助她一臂之力,希望大一点。
有一回,她搬笼子作势砸他,故意逼他出手,试探他的底细。
离珞避了避,完全没躲开,被实实在在地砸断了腿,他疼得脸色煞白,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不躲?但凡手脚健全的人都能躲开,我留了五分力气。”她知道他痊愈力惊人,这点伤伤不了他。
离珞摆正了腿,轻轻揉捏,过了片刻,慢慢站了起来,盯着逸寻,不答话。
“我俩一同被困,正需齐心合力时,你成日打坐,在等那人放我们出去吗?”逸寻目光犀利,“离道友,我觉得你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你不帮忙,其中有何道理?”
离珞眸色深沉,有些犹豫。
萍水相逢,逸寻不指望他以实相告:“我以为你我总有点同笼之谊,即使有难言之隐,解释两句无伤大雅,你何必闭口不谈?”
见他垂头不语,逸寻叹了口气。
或许她太过急躁了,人家毕竟救过她,还给她指了条逃路,虽然最后落入陷阱,总归有恩。
她顿了顿:“你不愿说也罢,是我憋闷太久,言辞激烈了些,你别介意。”
笼中静穆一瞬,离珞忽地开口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我绑在一处,凭你也杀不了我。”
逸寻哼了哼:“谁要杀你?”她看上去像那种一言不合喊打喊杀的人吗?
离珞默了默:“不是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
“帮不了?”逸寻微微一愣。
“世人修习黄泉逆流,无一成功,因为修习黄泉逆流有两个条件。”离珞缓缓说道,“一阴阳体,二吸纳黄泉之气。我将黄泉逆流练至结丹,正符合了这两个条件。黄泉逆流让我拥有无与伦比的痊愈法能,同时也限制了我的行动,这也是我不轻易动用法力的原因。”
逸寻皱了皱眉头:“有什么限制?”
离珞瞥了她一眼:“黄泉逆流有曰:死气逆行,生气顺走,阴阴阳阳,永生不死。这话是指用生气把死气逼出体内,生死循环,让身体处于永恒之态。人每时每刻都在不断老去,死气蔓延,生机减少,寿龄缩短,而黄泉逆流就是扭转天道,逆天而行,用这种方式实现永生不死。”
逸寻吃惊不已,她一直以为只有飞升成仙,才能拥有恒久的寿元,不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人钻天道的空子,试图以阴阳大法永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修炼让她开了眼界。
“这功法真能让人永生不死?”逸寻不太相信。
“毕竟不是真正得道成仙,一旦阴阳不调,生死不等,便会立刻沦为行尸走肉。”离珞抿唇,“更何况黄泉逆流为远古黄泉人的功法,黄泉老祖偶得篡改而成,并不适宜人修修习。”
机巧者不长久,这等邪功若没有缺陷,才叫不可思议。
离珞继续说道:“我空有一身黄泉之气,无处可使,一旦使用法力,便会破坏体内阴阳平衡,生气流失,加剧死亡的速度。黄泉老祖体法双修,能弥补这个缺陷,但我天生阴阳体,体质虚弱,不能修体。”
“难怪你总推三阻四。”逸寻恍然。
没有法力,在修仙界如同凡人,生命无限,体会不到恣意快活的感觉,又有何意义?
“你自出生以来,没有用过几次法力吧?”
离珞眸光一暗,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我自修炼以来,被关在一间黄泉之气浓郁的屋子,日日修炼。结丹后,城主怕我超出她的掌控,隔断了黄泉之气的供给。我停留结丹期二百多年,除了每十年替楚江王拔出死气,延长寿元,没见过其他人。”
离心那女人将亲儿子关几百年,果然心肠冷硬。离珞被关了几百年,相比之下,短短三年着实太短,难怪他坐得住。
逸寻啧啧一叹,忽然问道:“你没见过别人,血童子的名号怎么得来?”
“血童子?那是谁?”离珞眉头一皱。
“你别不承认,我早猜到你是离心那女人的儿子了!”
“不错,我是她儿子,但我不是什么血童子。”离珞眼中划过讽刺之色,“卞城王转轮王坐镇碧落城,打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恐怕那些人只记得碧落小城主,早忘了离珞是谁!”
他眼睛一片漆黑,仿佛压抑了一场风暴:“利用时毫不含糊,无用时扔在一边,我逃出来一年之久,至今无人发现!有谁会在乎一个手缚鸡之力的人?”眉心涌上戾气,离珞漂亮的容颜有些扭曲,“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
逸寻看他露出冷酷的神情,不由生出些许同情:“你修习黄泉逆流,大概这辈子都无法踏出黄泉城了。”
“修仙为了长生,只要我修至元婴,炼就不死之躯,出不出黄泉城有何干系?”离珞不以为然。
“若你改修功法,未尝不能东山再起,世界奥妙繁多,呆在黄泉城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终究不够圆满。”
离珞抬起头,看着她:“你一定恨那些把你卖入黄泉城的人吧?”
“自是恨的。”逸寻答。
“你不想报复那些人吗?”
逸寻扭头瞥了他一眼,看向远方:“想,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也想,恨不能将那些人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他的声音极低,逸寻听见了,却全当不在意。
地下城的天空漆黑寂寞,夜明石装点出的星辰光芒闪耀,夜空虽绚烂,日夜相对,再美的景色也有空乏凋敝时。
道不同不相为谋,虽心有失望,也无法更改他人决定。两人对坐笼中各自沉默,沉默中预见日后的分道扬镳。
这段对话仿佛不存在,逸寻照常搬笼子,踢打铁栏杆,她时不时背着铁笼子出去转悠,寻找逃跑契机。
地下城人妖混杂,已不复当年强盛繁荣,遍地狼藉,常有人修妖修发生龃龉,人妖旗鼓相当,形成一股诡异的平衡。
此时人人自危,朝不保夕,逸寻驮着龟壳样的笼子,行动不便,倒也颇为安全。
最近地下城来了许多生面孔,街上喧闹不少,有种风雨欲来的安定。
据说,十年一度的斗奴大会,卞城王和转轮王带了大批奴隶前来参加,阵仗盛大,逸寻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听说你近来不太安分,日日跑出大殿,这铁笼子关不住你了。”三年来,单邪头一回出现,他踩上台阶,气势较三年前更凌厉。
逸寻吐掉嘴里的灵药,呸了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想搞什么事?”
单邪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不愧身负天才之名,你竟然突破练气十层了。”
“废话少说。”逸寻稳稳坐在笼中,“这三年你混得风生水起,可有怠慢了修炼?”
单邪眼光一凝。
他替秦广王处理事务,整日周旋于俗务中,哪有多余时间修炼,故而修至练气十二层,便停滞不动了。没想到这女人被自己废了灵根,还能挺到现在。
见他变了脸色,逸寻有心刺他:“贵人事多,有心无力,就算不修炼,也有上好的资源摆着。我要有这么好的日子,天天睡觉,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修至筑基。”
“逸道友是在讽刺我吗?”单邪沉下脸。
“不敢,我不过实话实说。”
“看来你闲的发慌,我该给你找点事做。”单邪冷冷一笑。